從靈龕面前的蒲團站起身,將雙手合在身前,林朝歌再次閉著眼睛,朝著陰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人站在一旁,什么也沒有說,而是邁開步子,帶著男人一起慢慢走上了樓梯。
推開開在二樓一角的門,兩人便進入了他的房間。
對于林朝歌,這間房屋無疑是陌生的——自己以前就算來拜訪娜醬的家人,也多是在一樓和七瀨的房間里活動。
“小朝,就坐在那里吧。”老人指了指靠窗的一張小機。
“好的...”林朝歌走過去,乖乖地將腳墊在屁股上。
窗外是橫穿居民區的一條小徑。繁雜的架空電線下,騎著自行車上的一個小屁孩,正對身后跟著的穿著白色裙子艱難追著他的小女孩挑釁。幼稚的詞句染著濃濃的大阪腔,讓林朝歌感到久曠的親切。
“四年了,還是五年了啊...”側過頭,西野爺爺從自己的書柜上拿下了一個泛黃的紙箱。
他拍了拍紙箱,些許陳舊的灰塵,便散落到了空氣之中。
“小朝,爺爺年紀也大了,有些事情確實記得不太清晰了...”老人走到林朝歌的面前,和男人一樣,也坐在了地板上。接著,他又將剛才拿出來的紙箱,放在了林朝歌的手邊。
“可剛才看到你,爺爺就都想起來了哦。”透過厚厚的老花鏡,他看著將手放在紙箱之上輕輕摸索著的林朝歌。
當西野那一天獨自一個人,失落地回到大阪的時候,老人其實就知道了。
“你和娜醬之間...發生了不少事吧。”
“確實…確實發生了挺多事情的。”林朝歌不想隱瞞,但也不想說出來,于是他選擇了笨拙地逃開這個話題。
“...”
“娜醬的爸媽從小就很寵娜醬...認識你以后,娜醬卻漸漸成長成了一個堅強的孩子。這是件好事——但是也是因為這樣,你也就成了她的軟肋。”這應該是在指責,還是在陳述一件簡單的事實呢?
“...”
“打開看看吧...是我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
“爺爺,我可不可以不看呢?”
“...不是娜醬丟的...是兩年前,太盛回來做掃除的時候丟出來的。”西野太盛,是七瀨的哥哥。
不是娜醬丟的?
低下頭,男人發現自己的手指尖像是被焊在了棕色的牛皮紙上。
“打開吧,孩子。”
艱難地解開紙箱的蓋子,厚厚一疊熟悉的曲譜就出現在了林朝歌的眼前。而之所以男人覺得這疊曲譜熟悉,當然是因為,這是他親手寫給西野七瀨的。
從曲子的名字,調式,到五線譜和略顯草就,時有涂改的歌詞...一切都是林朝歌曾經親手,一筆一筆繪上去的。
從她第一次擔任center,到她從澳門回來和他確定心意,再到第一次邀請她參加他的演唱會...男人試圖用他擅長的方式,用音符和詞語記錄下了兩人所珍惜的脈動。
不過只可惜,音符和詞語雖然是不朽的,但是卻被寫在了易朽的紙張之上。
拿起最后釘在一起的一首歌。
“《The Greatest Show》——預祝東京巨蛋演唱會大成功!”
水性筆寫就的標題上,已經有些泛黃的圓形淚痕,剛好點在了原本應該寫著“娜醬”的位置上。
“...”
將這疊樂譜整整齊齊地放在一邊,紙箱最后剩下,卻是西野七瀨遺忘掉的,一張和林朝歌的合照。
地下的戀情終究不可能像普通的情侶那樣光明正大,這張合照,可能是留下來的最后一張了。
秋季的鐮倉,火紅的楓葉鋪滿了山路。娜醬正舉著相機,對著女孩自己的笑臉按動了快門。在七瀨的身后,則是略顯年輕一些的林朝歌。穿著沾滿機油衣服的男人拿著扳手,無奈地看著鏡頭。
“娜醬,可不可以過來幫我一下?”林朝歌裝作很失望地嘆了口氣,看著眼前抓住機會將狼狽的自己記錄下來的西野七瀨。
“好啦好啦,我馬上來...”將相機關掉,丟到車的后座,西野也學著男人的樣子帶上手套,一起蹲在了車的右后輪邊上。
兩人不遠處的直道上,被林朝歌剛剛立了一個警示牌。
趁著假期偷偷跑出東京的兩人,也許是遭到了乃木坂運營怨氣的詛咒,男人的汽車很不幸地拋錨在了半路。
“朝歌君,這個大概要怎么修啊。”年輕的偶像看著面前的有些變形的車輪,有些躍躍欲試。
“額,應該是要把這塊螺栓先下下來吧...糟了,滾下去了。”林朝歌魯莽的試探,讓一顆螺栓自由地脫離了束縛,掉在了地上后,向著山腳滾了下去。
“...我們要去追嗎?”拉著男人的衣角,西野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打電話叫救援吧...”林朝歌站起身來,看來也放棄了。
等到不久后道路救援到達現場的時候,工作人員們看到的就是——兩個戴著口罩和墨鏡的可疑男女站在路邊,一人手上拿著一杯速溶的咖啡——這樣的場景。
“請問是清水桑和清水太太嗎?”為了隱藏身份,男人是用自己隊友的姓氏叫來的私人救援。
“是的。”沒有注意到身邊娜醬突然變得赤紅的臉頰,林朝歌走上前來,和對方一起檢查起汽車來。
“看樣子是得拖回去修了...”折騰了會,道路救援的人終于下定了決心。
于是他們便將林朝歌的座駕牽上了平板拖車,讓所謂的清水夫婦一起跟車,又重新回到了東京。
“看來又得改天才能出去啊...下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時候了...”女孩居住公寓的角落處,西野有些孩子氣地搖起了林朝歌的右手。
兩人還是保持著剛才有些鬼鬼祟祟的裝扮,不過這樣或許反而會激起周刊記者的興趣。
“其實也不一定要等到改天哦。”林朝歌也將西野的雙手捉住,更高地搖動起來。
“娜醬你明天有事嗎?”
“明天的話,沒有呢...朝歌君是想明天再出去么?”西野覺得明天出去玩一整天的話,雖然不如鐮倉的兩日游,但是也還算不錯。
“沒有就好。”男人送開了手,接著用公主抱的姿態,將沒有防備的女孩抱了起來。
“你干嘛啊...放我下來...”白色的口罩里,七瀨小聲地抗議著。
“今晚,想去奧多摩看星星嗎?”
“...”
“嗯...不過可以讓我回去拿點東西么...”
“需要把這張照片拿回去嗎?”久久不吭聲的林朝歌,被老人的問題重新拉回來現在的時間線之中。
“抱歉,啊...我,我可以拿回去么?”
“當然可以...留個紀念不也挺好的。”林朝歌不知道這是不是在開玩笑。
控制著自己不再去看娜醬的笑臉,男人捏著照片的一角,最終還是將照片放回了原處,接著用厚厚的曲譜把它蓋了起來。
“還是就,就留在您這里吧...”林朝歌抬起頭,對老人說道。
“也是...那我就把它好好藏起來了。”
“...”
“爺爺,可以不對娜醬說我的事情嗎...”沉默了一會,林朝歌這樣請求到。
“如果小朝你想的話,那就沒問題。”老人伸出手,溫柔地拍了拍林朝歌的手背。
“謝謝您...”
看了看房間懸掛的洋鐘,西野在林朝歌的攙扶下,緩緩地站起身來。
“馬上就要到午飯的時間了...爺爺雖然想留小朝你下來,但是娜醬肯定也不會同意吧...”
“我知道的。”
“那就把這個沒有午飯的待遇,算作爺爺替孫女給你的懲罰吧。”
...
“不好意思...那些東西好像都搞丟了...”老人撓著腦袋,帶著氣場變得更加飄忽的林朝歌回到了仍在激烈進行的訪談之中。
“這樣啊,沒關系的爺爺,今天我們已經獲得了很多有用的情報了...”
沒有注意到林朝歌去的時間似乎有些不正常的長了,制片人安慰著看起來有些內疚的西野爺爺。
“那就好,那就好。”接著,老人便又回到專屬于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翻動著剛才沒有閱讀完成的報紙。
“林桑,這個機器...”
“交給我吧。”有些利落地打斷了泉樹的話,林朝歌直接接管過了攝影的位置。
“啊...好的。”十幾分鐘不見,女士感覺林桑變得更加奇怪了。
等到西野爸爸回來后接受了幾句訪問,攝制組才最終完成了取材。
在由泉樹拿著相機為西野七瀨的三位在大阪的家人拍了一張合照后,今天有些唐突拜訪的客人們,也就還算禮貌地離開了西野的家。
“爺爺,你認識那個孩子嗎?”送走A-Studio一行人的西野媽媽回到客餐廳,看著餐桌邊上的老人,有些好奇地問起了剛才林朝歌的事情。
翻開了下一頁的報紙,正開心笑著的西野七瀨,便出現在了娛樂新聞的版面上。
“那個孩子啊...也許認識吧。”他含糊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