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翻領的黑色羊絨外套的男人個子不高,大約在一米七左右。雜亂的黑色卷發下,看起來有些凌厲的眼神,正盯著偷看自己作品的林朝歌。
“啊...抱歉...”林朝歌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朝著來人道歉。
“抱歉...哦...沒事的,請問,您是在看這張譜子嗎?”沒想到對面的小個子男人道歉的速度更快。如此柔軟的態度,和他看起來有些凌冽的外表不太符合。
“嗯,是的。這是您寫的嗎?哦對了,我叫林朝歌,是外派到劇組的紀錄片制作人員。”林朝歌挪開椅子,站在男人的面前,盡量讓自己顯得人畜無害。
“林...林桑您好,我是清水依與吏。額,是參與這次電影主題曲制作的。”聽到林朝歌的名字,清水一瞬間有些恍惚,但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清水桑是嗎...”好像在哪里聽過的名字。
陷在回憶這種動作的兩人之間,語言的通路暫時堵塞。直到林朝歌重新感受到了越來越尷尬的氣氛,他才向后退了一步,提起了自己的便當。
“您是要在這里創作么?那我就到別的地方在吃午飯吧...對不起,打擾您了。”拿著炸雞便當,林朝歌不知怎么,有點想快點從這個房間中脫身而出。
“那倒不用,這房間還挺大的,我在旁邊坐著就行。林桑您就在這里吧。”清水看起來有些不太好意思將男人趕出房間,于是想要挽留林朝歌。
“...好吧,那就失禮了。”出于可能找不到更合適地方的憂慮,推讓了一下,林朝歌還是答應了清水的邀請。
于是兩人便一個人坐在桌前,打開著便當盒;一個人坐在調度室角落的沙發上,安心想著未完成的歌詞。
冷便當中的炸雞皮,已經不復剛出鍋的脆爽,而軟趴趴的魚豆腐中,淀粉也好像加得也太多了。壓抑著自己咀嚼的聲音,林朝歌如嚼蠟般進食的同時,一邊還默默想著奈奈未的去向。
娜娜去干嘛了呢...
“林桑?”清水依與吏叫到了林朝歌的名字。
“啊,對不起...是我打擾到清水桑的了嗎?”快將面前午飯吃完的林朝歌感到有些抱歉。沉浸在創作之中的藝術家們總是對外界的動靜很敏感,男人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如果打斷了別人正噴涌而出的靈感,林朝歌就可以算作音樂的罪人了。
“額...這倒不是。”清水的語氣有些掙扎,也不知道是在糾結著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林桑,您看過這部電影的劇本嗎?”卷發的男人還是將心中的問題吐露了出來。
“劇本嗎?劇本倒是沒有看過...我也不是劇組的核心人員,上映之前,是不會讓我接觸到這么重要的東西的。”
“那就可惜了...”清水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那林桑迄今為止都在拍攝現場么?對拍攝工作中所展露出來的劇情,林桑您有什么想法么?”接下來的問題更加讓林朝歌一頭霧水。
“這個嗎...我的確都在現場。我個人的感覺,再結合我對原片的了解,這部電影,應該是個悲劇吧?”雖然現在完成的鏡頭都是甜甜蜜蜜的,但是林朝歌認為,劇情的走向肯定不會就這么簡單。有些編劇的確喜歡先揚后抑,用前半部的美好,將后半部的痛苦襯托地更加動人心弦。這很考驗敘事的水平,因為如果做過了火,本因成為淚點的地方就會變成矯情。
“悲劇啊。”清水拿起了手上的筆,有些苦惱地咬著插在筆后端的筆蓋。
“然后女主現在,應該是對男主隱藏著什么——就好比原著中本杰明對黛茜一開始的那樣。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女主應該也是擁有和時間有關的能力吧。”看到清水點了點頭,林朝歌知道自己應該說中了。而且他也明白了,清水依與吏的來頭肯定不小——因為他看過劇本。
“清水桑,不僅僅是參加,更是負責這次主題曲創作的人吧?”林朝歌試探著問道。
“沒錯。我個人有在一個樂隊里擔任主唱和詞曲創作。樂隊在業內,現在也算是小有名氣吧。”清水卻很爽快地承認了。
“原來是這樣啊。”林朝歌若有所思地面前完食的便當盒重新蓋上,“這樣能到劇組實地取材寫歌的歌曲制作者,現在感覺也不多了吧。清水桑可真的是很敬業啊。”
“哈哈,林桑謬贊了。我們寫歌的,不就最看重第一手的體驗嗎,這是分內應該做的。”
“而且我的一位老朋友也經常這樣做。我只是繼承他的意愿罷了。”清水客氣了一下后,又這樣補充道。
看了看時間,現在離開工還有一段空閑。作為一位沒有怎么接觸過音樂界的普通人,林朝歌也起了談話的興致。
不過還沒等他再開口,清水依與吏卻一下子站起身來,將手上的紙張遞給林朝歌。
陽光從調度室的玻璃窗射進來,剛好在紙張和清水的大拇指尖之間,拉出晦明交匯的界限。
“清水桑,您這是...”男人感到有些奇怪。
“是這樣的,林桑,剛才我不小心看到您在哼這首曲子,想必您也認得譜子吧?”冥冥之中的直覺告訴清水,現在他應該這樣向面前的林朝歌提出一個請求。
“是認得一些...”
“那林桑看,我這兩句的后面,應該接什么好呢?”清水的請求有些莫名。
林朝歌低頭看著在柔光之中,散發著難以言說的誘惑的文字。
[再見]兩個字梗在喉嚨的深處,取而代之的是如咳嗽般的[謝謝]
將這兩句話配上曲子,簡單的旋律在心中響起。不知道為什么,林朝歌想起了初見西野七瀨的時候,她問自己的那個同樣有些突兀的問題。自己當時的回答仿佛還在耳邊:
“我個人的想法是,對于時光反轉的本杰明來說,人生如此之多的離別——其實早在他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那么其實他人生的關鍵就在于,如何去應對這些注定的別離...”
因為注定要說出再見,所以不如在離開的時候,將殘忍的道別,化成對以往一切的輕聲感謝嗎?
但是這樣的感謝,真的能夠化解時光兩頭交錯的遺憾么?難道除了感謝,種種已經發生的,或者是將要發生的,就無法再沉積出更多的詞語么。
“在口袋里搜尋著接下來的話語,最終卻只找到一句[我喜歡你]”鬼使神差般,林朝歌唱出了下一句歌詞。
“您剛才說的什么?”清水依與吏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而在林朝歌再次重復了自己剛才的靈感后,就像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清水決定不再遮遮掩掩了。
“林桑,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不顧感染的危險,男人握住了林朝歌的手,鄭重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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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位清水桑拜托你根據在劇組中的感受,為他完成歌詞么?”夜晚,寬大的浴缸中,橋本奈奈未頂著白色的毛巾,在林朝歌的對面,有些驚訝地向著他確認道。
浴室彌散的霧氣中,林朝歌瞇著眼睛,有些無奈地說道:“確實是這樣的,我也根本沒想到,這么重要的任務,竟然被初次見面的清水桑轉到我的身上了。”
“確實是有點難以置信啊,畢竟是那位以歌詞著稱的痛親王啊...”奈奈未想到這里,也有些失神。
“痛親王?”
“嗯...意思就是清水桑寫的歌詞都很婉轉悲情吧。據說他寫詞寫得有時候,連自己都會哭起來呢。”
“這么夸張么?”林朝歌開始頭疼起來。“我感覺我寫不出那種風格的啊...”
“小朝,你就沒有陷入過什么感情的旋渦么?”兩人的腳尖觸碰在一起,橋本奈奈未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為什么這么問。”奈奈未感覺男人的腳突然變得有些僵硬。
“清水桑組建樂隊的契機,就是因為想追回前女友啊。我想這種經歷,也是他的歌詞獨特魅力的來源吧。”
“這倒沒有。不過如果娜娜要跟我離婚的話,我倒是可能寫出那種歌詞呢...”男人裝得有些委屈。
“...也不是不行哦。”
“抱歉,我開玩笑的!”
洗浴完成,林朝歌便一個人坐在房間的書桌上,對著桌上剛剛從清水依與吏那里拿過來的曲子發著呆。
“之后會有完整的曲子發給你嗎?”床上,橋本奈奈未將電腦放在大腿上,正在整理著今天的素材。
“嗯。他說幾天后就會發我郵件。不過這件事情還是很離譜啊...”拿出一張新的白紙,林朝歌將清水寫好的兩句,和自己中午想出來的兩句,整整齊齊謄寫在上面。
“小朝。你可以的。”女人噼里啪啦敲打著鍵盤的聲音響起。
“嗚...”林朝歌有些沮喪。接著便將橋本拽到了桌上,自己則躺回了床。
看著匆匆忙忙回復著信息的奈奈未,林朝歌將手上的曲譜拋在了一邊。
“娜娜,拍攝完成的時候,我們去嵐山那邊,泡溫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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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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