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異急匆匆下了山。村子依舊是寂靜的，空無一人。劉異問過六扇門，他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他們的探子回報，楊慎抓楊念的時候，村子里是一切正常的。劉異無暇顧及其他人，未做停留朝南面的驛站趕去。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得不真實。劉異見到了小思和唐蘊。劉異原先想讓她們回初云派，那樣至少可以受到初云派的保護，即使楊慎的人再回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后來一想，楊慎在抓楊念之時就對無關的人秋毫無犯，所以她們也不是非得回去不可。劉異與她們二人，商量起未來。
“我要去找楊慎，之前的那些事與你們都無關系，今后你們怎么生活，你們自己決定吧。如果這件事之后我能活著，你們有什么事需要我，我萬死不辭。”
“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是。”
“不不不。你們知道的，我早就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我不能連累你們。”
“你是怕我們連累你吧！”
“你總是這么孩子氣。你要這么說也對，你們不會武功，真要一起去，對我們都不好。”
“他說的有理。”唐蘊搖了搖小思的手臂。
“這樣吧。這里也是個是非之地，離開好一點。你們去我家鄉。小思，你去過的，那房子歸你們了。”
“我不要！”
“這樣吧。你去追楊慎，是往西南走，要經過你家鄉，我們可以先同行，到你家鄉的時候，我們就留下等你的消息。以現在的情況，在到達你家鄉之前，應該是追不上楊慎了。”
“可以，你覺得呢？”
“聽你們的吧。”小思還是有些不快。
天色已晚，三人決定明天一早上路。晚飯之后，小思在收拾行李。劉異將唐蘊叫到后院。
“你為什么要讓我知道你的身份呢？”
“什么身份？”
“誰告訴你楊慎是往西南去了呢？連我也是在張大人那里知道的。你是捕快？你之前隱藏得那么好，為什么現在要故意露出馬腳。”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會幫你，其他的什么也別問？”
“那我最后再問一個問題。”
“什么？”
“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我丈夫確實死了，他確實是是一個捕快。我還是想說，我不會害你的。你只管把我當成原來你以為的樣子，我希望你能這樣做。”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殺手，沒有你這么溫柔的殺手。”
“我不是殺手。我是唐蘊，你認識的那個唐蘊。我想我能做到。”
“為什么？”
“為什么要說出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說出來。”
劉異和唐蘊并排站著，夕陽讓一切都披上時間的顏色，身后驛站嘈雜的聲音完全被屏蔽在他們兩人之外。
“你們在說什么？”
小思悄悄地走到兩人后方，想嚇嚇他們。兩人配合地裝出驚訝的表情，短暫的尷尬之后，三人并排站在那里，安靜的看著夕陽。
劉異騎馬在前，他為唐蘊和小思雇了輛馬車。一路無話，他們尋著標記日夜兼程。
到達老家是在正午。小思去做飯的間隙，唐蘊找來劉異。
“收到最新的情報，楊慎他們在江城附近停下來了。”
“為什么？”
“不知道，具體原因楊慎誰也沒告訴。”
“能不能聯絡你們的人去圍剿他？”
“很困難。江城已經屬于邊界附近了。朝廷在這邊也要仰仗這些封疆大吏。六扇門在這邊勢力有限。”
“我會即刻趕去江城，你們就在這里等我消息吧。”
“我跟你一起去。放心，我拖不了你后腿。”
劉異心想唐蘊既然是六扇門的人，在危急時刻應該可以幫上忙，便答應了。
吃過午飯，劉異向小思交代了他的安排，他沒提唐蘊的身份，只是說她在六扇門煮過飯，與六扇門的人更為熟悉，所以要帶她走。小思一言不發，她沒有理會劉異，獨自去廚房洗碗。劉異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無聲地擦著眼淚，感到十分愧疚，他明白，無論如何不能帶小思去江城。劉異假裝不知道小思在哭，淡定地說著他的計劃，他叮囑小思，如果發現什么危險或者過不下去了，就回初云山找掌門他們。他不知道小思有沒有認真聽，他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去安慰她，他說完該說的話，小思還是自顧自地洗碗，他轉身離開。
“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你好好生活。”
劉異和唐蘊收拾好行李，立刻向江城趕去。
“你有什么計劃嗎？”
“沒有。到了那里再說吧。或者，你有什么建議嗎？”
“我不知道。情報太少。他們住在江城城郊的客棧，我們先找機會摸過去，見機行事。”
“只能這樣。到時候，首要的是確保楊念的安全，我們將她救出后，麻煩你護送她回初云派。”
“我護送？你呢？”
“我的任務是殺了楊慎。”
“非得賠上自己的性命？”
“不是，我沒有信心能活下來。”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非得殺了他？我知道這是你對你妻子的承諾，但不是非得現在。”
“時間拖得越久，我就越會越動搖。”
“她會理解你的。”
“不。如果我動搖了，她會自己去的，我了解她。”
“我還以為你是重視承諾呢。”
唐蘊笑起來挺好看的。
“我才不是。我小時候就經常騙城南的張麻子。他跟我差不多大，家里條件比我好。我那時候不是偷學過一點劍法嗎，我答應他要教他，條件是他把自己家的吃的拿來給我。他很守信，每天都會帶吃的給我，我確實也教了他，我又不想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他，于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教的是同一招，不過有時候正著教，有時候反過來，還有時就把一招拆散，重新組合。”
“后來呢？”
“后來有一天，他在城外河邊玩耍，遇到兩個打劫的。本來他一個普通小孩，那兩個人沒想把他怎么樣。但是他自己拿起木劍就沖上去打劫匪，結果激怒了對方，被一刀劈死了。”
“你怎么知道這么詳細？”
“我也在河邊，我嚇得不敢動。他們沒有正眼看我一眼就走了。”
“你為他感到傷心嗎？”
“當時不，我只是害怕。后來我一直很后悔，是我讓他產生了那種幻覺。”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個？”
“我不是一個好人。也許我碰巧做了一些在你看來認為好的事。但其實只有我了解我自己。”
“只有你了解你自己，因為你都不愿意讓別人來了解你。你想讓楊念來了解你，但是她不想。”
“都不重要了。把眼下的事辦好吧。”
兩人剛到江城地界，就遭遇伏擊。路邊扮做樵夫的殺手，將兩人的馬先行射殺，剩下埋伏在周遭的人一起圍攻上去。劉異本想將唐蘊擋在身后，沒想到反倒被她搶先一步沖上前去。頃刻之間，那四個人便倒下了。劉異驚呆了。他甚至沒有看清唐蘊用的什么武器。當唐蘊探查完刺客的情況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
“這些人應該不是影子的人。”
“嗯。”
“你怎么了？”
“沒什么？你覺得他們是哪個組織的？”
“不是說楊慎來聯系飛龍軍了嗎?也許是飛龍軍的人。”
“他們達成協定了？”
“不知道。”
“你的任務是什么？”
“你不用知道這么多。”
“之前張大人說，楊慎不能由六扇門的人來殺。我想楊慎必然與朝廷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折騰了這么久，他還沒有死，所以派了你跟我一起裝作離開六扇門，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幫我，而不連累到六扇門。”
“任務完成就好了。”
“楊慎想必對你們了如指掌，才會讓你們費這么大的勁。他也是朝廷的人。現在他跑到西南邊境，你們快要控制不住局勢了，正好利用你跟我離開的這樣一個機會，幫我把他解決掉。六扇門里是不是都知道，你是跟我私奔的？”
“別問了。你會好好活下去的。”
“我好累啊。”劉異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當我離開家鄉的時候，我只是想出去看看，運氣好的話，賺一點錢。但是從我出發開始，一切都不受控制了。你、楊念、小思，你們都是很美好的人，但是我發現我只能捕捉你們的影子。”
“你也是美好的。”
“不不不，我說過，我不是。”劉異強打起精神，招呼唐蘊上路。唐蘊的武功讓他感到也許這次他真的不用死。而這個想法又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