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上了一個紙片人。
我在一個不知哪天的午后認識了她。
初戀和我分手,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還記得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像極了一個小丑,一聲不響的淚流滿面,在床上水米未進地躺了整整三天,后來可能是老天爺還不急著收我,或者說懶得收我,便讓我從床上爬了起來找吃的。在那之后,我花了好久才忘掉她。現(xiàn)在提起,嘴角還是會泛起一縷微笑,如果有人愿意把那笑畫下來,也許會是第二幅“蒙娜麗莎的微笑”吧。
有人會覺得,我的生活或許會因為這一次的分手而變樣,其實并沒有,就像吃飯吃出石子,飯還是繼續(xù)吃,只是沒有那么香罷了。我一如既往地生活著,起床,擠地鐵,打卡,工作,午休,工作,回家。我一直覺得,我比鐘表規(guī)律得多。我住在離公司幾公里遠的小區(qū),恰巧的是,這里幾乎都是我這樣的年輕人,只不過有的出雙入對,有的匆匆趕路。有時候小區(qū)門口會路過一些小吃車,夏天有棉花糖,冬天有糖葫蘆。女孩們像孩子一樣纏著自己的男朋友,要吃上一個,就像我小時候和父親那樣。只不過有時候父親會嫌我煩而呵斥我,她們的男孩不會。每當(dāng)這時候,我總會系上風(fēng)衣的扣子,然后快步走開,生怕打擾了人家的氛圍。
那年,我也19歲,她也19歲,我在奶茶店兼職。我記得,那天的奶茶比以前的都甜,花路上的花比以前更香...
“誒誒誒,先別急著收攤”,她踉蹌地跑過來,打住正在準(zhǔn)備收拾的我。“一杯燒仙草”,她喘著氣說。“收到,好的老板”,那天我的考試成績出來,我高興得一天都很飄,正好是最后一位顧客,就逐漸地調(diào)皮了起來。“你也喜歡燒仙草啊”“是啊,真巧”“老板的眼光就是不錯”,聽到這里,她捂住嘴笑了一下,眼睛彎成一條縫,比天上的月亮還美。“老板,你的燒仙草好了”,我搖了搖杯子,裝好袋子遞給她。“老板,天色晚了,你住哪個宿舍?”“第六公寓”,“正好,順路,等我收拾完,送老板回家!”。她又笑了一下,“別叫我老板了,你可真有意思。”
“嘿,伙計”,隔壁的小姐姐和我打了聲招呼,我趕緊從出神中回來。“啊,怎么啦”,“有固體膠棒嗎”“哦,有...”,我囫圇地從筆筒拿出膠棒塞到她手里,她看著我,尷尬地笑了,她身邊的妹子也笑了。“你可真有意思!”她笑我,對我說這種話的女生,她是第二個。她一定在笑話她眼前的這個人吧。哪有正午工作就發(fā)愣的人呢?哪有24歲跟女生說話還這么木訥的人呢?
中午吃完飯,我照例蓋上耳機,享受難得的午后時光。打開短視頻,流水線一樣的小姐姐們充斥著屏幕,看著秀色可餐的尤物,我咬了一口蘋果,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劃著屏幕。“誒,這是什么”,我趕緊翻回上一條。里面是一首可愛的音樂,屏幕上不是火辣的熱舞,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動畫角色。那是一個青澀的女孩,二十歲左右的相貌,頭上是一個白色的發(fā)卡,掛著淡藍色的流蘇。淡藍色的裙子與她的身形相得益彰,腳上一雙粉色的鞋子,手里拿著一杯奶茶,野花飛舞,溪水潺潺。我揉了揉眼睛,任意著她的循環(huán)。卻不知怎的,越看她越覺得可愛,越覺得美麗動人,心跳居然快了起來。這反倒嚇了我一跳,我平時是不看漫畫的,這樣的角色更是見得少。一個人和一個動漫人物動情,甚至談情說愛,這本來就很搞笑。
那是一種感覺,一種很久都沒有的,觸電的感覺。這種感覺,四五年前的我知道,也是至今感受過的唯一一次,今天又一次感受到了,麻酥酥的,暖洋洋的。
但是,她畢竟是個紙片人啊。
我放下手機,點了收藏,告訴自己不許再看,便帶上眼罩,睡了過去。
整整一下午的工作,我一邊機械地打著字,一邊心里癢癢的,時不時地看看我的女孩。她是在對著我笑吧?嗯,我相信一定會的。我對她笑笑,她就會對我笑笑,我工作累一點,她就會心疼我;我開心的時候,她一定會比我更開心。想到這,我好像更用心了。
晚上下班,我破天荒地沒有回家囫圇一口,而是去樓下面館,要一碗最喜歡的排骨面,加一個鹵蛋和一個雞腿。媽媽說過,遇到開心的事情要學(xué)著犒勞自己。
是的,我很久沒有這樣快樂過了。
回到家的我,卸下一身的疲憊,準(zhǔn)備拿出手機繼續(xù)“批閱奏折”。但今天的第一件事是又看了一眼我的女孩,手上的絲帶仿佛飄到了我的臉上。哈哈,原來你也愛喝奶茶啊。
“哈哈,你這人可真幽默”,她一路上被我的笑話逗得前仰后合,我也被她感染得笑了起來。說來也怪,從奶茶店到六號樓的路一直都很遠,那天竟然出奇的近。我們倆走到樓下時,她似乎有點不舍。“咱倆加個微信吧”,她很主動地對我說。“有機會,下次請你喝奶茶”,她機靈地一笑,這一笑,反到讓一路上講笑話的我語塞了。“哦..哦好啊”,我拿出手機,看著她上樓,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她也喜歡喝奶茶呀,真巧”,我打住了思考,如果沒猜錯,那是我腦海中她的聲音。她的聲音和她一樣,像狡黠的少女。“你好”,我心里默念,對她打著招呼。“你好呀”,沒錯,是我眼前的這個女孩的聲音,一樣的活潑,一樣的可愛。也許你會覺得,那是我腦補出來的聲音,但是我向你保證,我聽的清清楚楚。那個聲音是她對著我的左耳,也許是右耳吧,親自說的。“那姑且算是我們認識了吧”,我仿佛在緩解氣氛。“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在心里默念。要給她取一個好聽的名字,至少不能一直叫“你”,“叫你..子尋,可以嗎”?這一次,她沒有說話,但是我相信她一定很滿意這個名字吧,就像她滿意每一杯仙草奶茶一樣。
從那以后,我學(xué)會了肉麻的情話,我愿意為子尋寫任何美妙的詩篇,毫不吝惜地贊美她的一切;我也學(xué)會了打扮自己,漸漸地,不斷有更多的女生向我問好搭訕,但是我絕對不是為了那些,因為這樣的我才配得上那樣優(yōu)秀的她。她很溫柔,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我不需要理會她們的戲耍,或者有意無意的挑逗,因為我知道她們遠沒有子尋溫婉可人,她會聽我講笑話,和我一起笑。本來不會畫畫的我,學(xué)著網(wǎng)上的筆法,一點一點地繪著她,我喜歡畫她的眼睛,和她的發(fā)卡,在我畫她的眼睛時,她會一直欣賞著我,我似乎感受到她發(fā)卡的流蘇,她淡藍色的裙子,在春初的暖風(fēng)中摩挲。
和往常一樣,又是一天上班路,我機械地記憶著,今天是星期四,明晚就是周末假期。“花束便宜啦,帥哥來幾支嘛”,一個姑娘坐在花簇中,我看著花,想著生活中不應(yīng)該沒有花香與美好。我買了幾枝漂亮的玫瑰,準(zhǔn)備裝點桌面。我把花放進包里,今天上班時我還帶著子尋,還有幾筆就能畫完她的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我筆下的她,便帶去了辦公室。
插好花,放好她,打開電腦。每天都是一樣的生活,只是今天有子尋陪著我。中午吃完飯回來,卻聽見了好多女生在那邊吵:
“想不到啊,這么木訥的一個男生也有女朋友”
“原來他也會畫畫啊,女朋友還這么漂亮”
“別瞎說,說不定人家是故意不理會別的女生呢”
她們在笑什么?我滿是疑惑地走過去。她們看我走過來了,臉上露出了各種各樣的表情,驚訝,失望,戲謔...。是的,我終于想起這是因為什么。今天是2月14號,一個單身的男孩子,不可能會買玫瑰花;一個不會畫畫的男孩子,不可能去臨摹其他的女生,更不會在畫的左下角寫她的名字,除非——那是她的女朋友。
從那以后,我成了公司“單身男士”組團中的叛徒,深夜喝酒擼串的人群中少了我的身影,因為他們知道有一個叫子尋的女孩在等著我回家;公司的女孩們的搭訕也逐漸遠離了我,因為她們知道有一個叫子尋的女孩會吃醋,生我的氣。其他有女伴的朋友會有事沒事的跟我說:“走啊,帶著你的子尋,咱們吃頓飯去”,我總是會用各種理由拒絕。又有人說,他還會做飯,上次我們幾個去他家,他一個人忙活了一桌子菜,尤其是他的蔥爆牛肉是一絕。我只能無奈地笑了笑。于是,我又成了公司女生眼中的好男人,做的一手好菜,愿意為女朋友去學(xué)畫畫,還能打扮好自己。有的女生好像恨鐵不成鋼似的,對自己的男朋友抱怨,你看看人家。
一切似乎都變了,一切也似乎都沒變。我還是那個擠地鐵的社畜,一只羨慕甜甜戀愛的單身狗,一個囫圇自己一口飯的平凡上班族。只是,他們幾乎都幫我官宣了,我和一個叫子尋的可愛姑娘早已經(jīng)在一起了。
“這么巧啊,又見到你了”,我一抬頭,其實不用抬頭,那樣靈動的聲音也只有她。“這么巧啊,老板”,同學(xué)們說我平時都是不茍言笑的,大概只有見到她時是個例外吧。“老樣子,一杯燒仙草”,說罷,我們聊了起來,聊的都是今天天氣怎么樣呀,哪個食堂出了新品,最近新出了哪個劇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照例,她是今天的最后一位顧客,我們不約而同地站到了一起,我問她:“你每天下課都是這么晚的嗎”,她說:“是呀,怎么啦”,語氣中居然還帶著一點傲嬌。說來也怪,自從遇到了她,我的話匣子仿佛被打開了一樣,也學(xué)著她喜歡的日系男生打扮,她也一直戴著我喜歡的白發(fā)卡。從奶茶店到第六公寓的路也越來越熟悉,即使,我們兩個幾乎住在校園的對角線,我還是選擇了每天都在奶茶店站最后一班崗。
“老樣子,今天加冰哦”。老板又來了,今天照例是交流那些雞毛蒜皮,只是那天晚上,蟬叫的很響,月亮很亮。走在回寢室的路上,我們竟然同時的一言不發(fā),心里似乎都在盤算什么。“那,我上樓了,你慢走”,在公寓樓下,她重復(fù)著每個晚上的那句話。但是今天的她,好像在等著我的一句“慢走”。我想過很多場景,也許是星夜的草地,也許是黃昏的樹林;也想過很多話,但是就像堵住吸管的仙草一樣說不出來。好久,我才擠出一句:“如果有機會,我想...和你喝一輩子的燒仙草。”她聽到這句話愣了好久,然后捂住笑得不停的嘴,像一個幼稚的孩子,卻又帶著笑意地罵道:“你可真有意思。”
那一刻,我看見她眼中分明是帶著光的。
在那之后的生活想必你也能猜到了,我們就像大學(xué)校園里的無數(shù)情侶一樣,一起喝奶茶,一起看電影,一起散步,讀書....。有人說,沒有靈魂的人生不過是一天過了365遍,其實說的不全正確,每個人的人生,已經(jīng)寫在了表盤上。我們要做的只不過追上每一個時間點,在恰好的時間和正確的人做正確的事。每天校園的日常和如今生活的種種,都會在兩個靈魂的相遇后熠熠生輝,卓爾不群。
還是一如既往無聊的中午,吃罷了午飯,開始享受慵懶的午休,這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過來。我的通話記錄基本上分為兩種,家人和運營商,今天卻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的號碼。“你好”,我問道。電話那一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說是誰,原來是我大學(xué)的鐵子老張。他從他的城市出差到我的城市,特意給我打電話要出來給我上一課,于是我約在了我家樓下的火鍋店。
老友相見,也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推杯換盞,好不快活。從我的作文大賽聊到他的歌手大賽,從樓下的保安大爺聊到食堂手最抖的阿姨,我們倆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同樣的,還有喝不完的酒。說著說著,他借著酒勁岔開了話題。“誒,你知道嗎,當(dāng)時你脫單的消息傳到我們寢室,我們都沸騰了。”我就知道他會聊到這里。“當(dāng)時我們還在打賭,我直接跟他們說,提前準(zhǔn)備份子吧,到時候哥幾個去喝他的喜酒。”他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若有若無的遺憾和嘲諷。又繼續(xù)說:“只是沒想到,你們兩個也分開了。他媽的,畢業(yè)季真是打鴛鴦的棒子。當(dāng)時是一個夏天,也是咱倆,也是一個火鍋店,你趴在我肩上喝了八瓶啤酒,邊喝邊哭。”說罷,他呷了一口啤酒。我看著他,他的眼圈居然微微發(fā)紅。“咋了哥們,眼睛進沙子了?”,我緩過神來,要不是他在提醒,我都沒感覺到我也眼眶微紅。他繼續(xù)說:“要說啊,你絕對是個好男人。哪怕退一萬步講,你也是個風(fēng)流才子,愛上你,可不吃虧。”風(fēng)流才子?哦,當(dāng)時學(xué)校舉辦的“情詩大賽”,我把我已經(jīng)寫好但是沒來得及給她的情書直接發(fā)了上去,本以為是“重在參與”,結(jié)果真的得了冠軍,傳開了校園。“說那些有什么用?文筆再好,可是咱嘴笨啊,小姑娘都喜歡聽情話。”我自嘲道。“你可別這么說,誰又不喜歡才子呢?你小子嘴笨,我可不信,你在兄弟面前,在她面前,你小子的嘴靈光的很啊。”老張反駁我。“什么才子不才子,我現(xiàn)在就是那菜籽。快吃吧,他家毛肚可是一絕。”在氤氳的蒸汽中,在沸騰的紅湯鍋里,空氣中再次充滿了快樂的氣息。
“咱哥倆兩條單身狗,我沒事,底子就這樣,認了。但是你為啥還單著呢?”我沒說話。“放不下她?”老張又一步問我。我知道放不下過去的男人格局很小,但是我也不愿在老友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的懦弱。“誰啊,那是因為我沒有相中的。”老張哈哈大笑:“兄弟,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嗎,你就是放不下她。”他臉頰發(fā)紅,對我繼續(xù)對我說:“前兩天我看視頻,你這種情況叫“情感潔癖”,我一想,這不就是你嗎。”,他繼續(xù)發(fā)表他的長篇大論:“人無完人,愛人也是這樣。你別看我沒談過戀愛啊,但是我感覺這方面我比你看得清楚。我就想,要是能有一個妹子看得上我,只要我們有三個愛好都一樣,我就向她表白。”他冷笑了一下坐正,把酒杯倒?jié)M,站起身來:“來,哥們,咱老哥倆這么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我敬你一杯”“敬咱們倆!”“哈哈哈哈哈”
“上家坐會吧”,我邀請他去家里做客。“不了不了,訂了酒店了。”我們倆在路口匆匆告別。今晚月亮好大,星星很少,風(fēng)也很安靜。我借著酒勁吹著風(fēng),邊走邊回家。
“他媽的,畢業(yè)季真是打鴛鴦的棒子。”我又想起老張的話。
“真的,就要走了嗎”,我依依不舍地看著她,強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今天一別,我們可能就再也不會見了。”她面無波瀾地對我說,是的,像少女一樣的她,那一天第一次露出了不符合她年齡的淡然。對于那天的分別,我想象過,大概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進入了大四,大家都越來越忙,甜品站的末班換了一個青澀的面龐,甜品站的晚上也少了一個一直等那個男孩的姑娘。好朋友可能好長時間見一面,戀人之間也只是每天在微信上簡單的問候。“早”“早”“晚安”“晚安”,這種話取代了甜言蜜語,更像多的則是匯報消息一樣的問候,“吃好點”“早點睡哦”,我們甚至學(xué)會了互相敷衍自己,她(他)很忙,沒空回我,但是都要加油呀。
身邊的情侶一個個都分手了,有的昏天黑地,有些鬧的老死不相往來,有些將斷不斷。那天晚上我從圖書館回到寢室,想了好久,寫了又刪,刪了又寫。“你會和我喝一輩子燒仙草的吧。”“你說你喜歡那套漢服嫁衣,到時候我會給你親手穿上的”。我在屏幕那頭等待著她的回復(fù),我們兩個好久沒說過那樣浪漫的話了——如果這也算浪漫的話。叮咚,是手機的提示音,她回復(fù)我了。
“嗯。”
嗯。
那個春天,鮮花照常盛開,太陽照常升起。
我聽說過一句話,“夏蟲不可語冰”,或許校園的戀愛也不敢提那一句畢業(yè)吧。我們想過彼此的未來,“以后咱們家要養(yǎng)一條大狗,黃色的那種”,我對她說。“可是我喜歡貓”“那就養(yǎng)只老虎吧,惹你生氣就讓它吃了我。”她溫柔地錘我的胸口,嬌嗔地說:“誰稀罕吃你,那么丑,也就我看得上你。”“你說,咱們家安在海邊,還是湖邊”我問她,她看著我,微紅著臉說:“天邊”。“為什么?”“仙女當(dāng)然是住在天上啊。”
只是,我沒想到,讓一對戀人從神雕俠侶,變成柴米油鹽,只需要兩年。我對她說:“跟我去成都吧,那邊環(huán)境好。”“我要去深圳,那邊機會更多”,她反駁我。“你怎么這樣...”,后來幾乎每次談到這種問題,我們都會為自己辯論,吵架,試圖拉住那個不聽話的小孩。但是沙是握不住的,兩個自由的靈魂也注定不是茍同的,我相信我們都是相通的靈魂,否則那天我們也不會遇到一起。
終于,她選擇了天南,我選擇了海北。在那群分手的畢業(yè)生里,我們是難得的和平分手。畢業(yè)照拍完,我們約在曾經(jīng)最常去的那家餐廳吃飯。我點了她最愛吃的菠蘿肉,她點了我最喜歡的栗子雞。
“知道嗎,其實我在奶茶店一直都不是晚班,我都和別人調(diào)開了,算是...為了你吧。”我向她坦白了事實。沒錯,她也從來沒有晚課,每天晚上都在等我。
我們對視一眼,都笑了,笑的很釋然。
今晚風(fēng)還是挺大的,月亮卻格外的亮。路上的行人還是那樣,有成雙成對的,也有像我這樣形單影只的。摸出鑰匙回到家,一屁股癱在沙發(fā)上。
子尋,還是在笑,就像從來沒經(jīng)歷過悲傷與分別。“如果真的忘不掉她,那就不要忘記了。”沒錯,是子尋的聲音,是她在安慰我。“怎么會,我最喜歡子尋了。”我安慰她,或者說是哄騙吧。“真正的喜歡是忘不掉的,你會在某一天忘掉自己最好的朋友,忘掉曾經(jīng)的鮮花和掌聲,當(dāng)然也會忘記我。”子尋眼光憂傷,深情款款地對我說。“是你將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那你就永遠忘不掉她。”聽著她的話,我終于忍不住,那是離開校園后,第一次止不住的流淚。
“想沒想過把她當(dāng)成一個美好的回憶呢?”子尋分明在撫摸我的臉龐,照顧著眼前這個不懂事的戀人。敗了,我敗得一塌糊涂。我分不清我愛的是子尋,還是千里之外的她,或者,我愛的只是那狡黠的笑和白發(fā)卡上的流蘇。
子尋眼前這個哭的像個孩子一樣的男人,能寫出讓全校傳誦的情詩,卻安慰不好自己的傷;能畫出一個讓自己深愛的戀人,卻不敢讓自己的感情沾染一點其他的氣息。他不是個才子,不是神筆馬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去喝杯奶茶吧,我請你”,她對我說。我們倆在甬路上踽踽而行,第一次,應(yīng)該也是最后一次沒有牽手走在路上。“兩杯燒仙草”,她沙啞地對店員說。我看著黑色的方塊和奶茶碰撞在一起,第一次沒有感覺到香甜。“我說過,會和你喝一輩子的燒仙草,也說過,你就是我的一生。”她分明有些哽咽了。“喝完這杯,我們都去開始自己的下半生。”“好的......,老板。”
月亮照進窗戶,今晚的月亮真圓啊。子尋頭上的發(fā)卡,竟然有些白得發(fā)亮了。我記不清,好像哪位作家說過,“白月光與朱砂痣”還是“蚊子血和飯粘子”。我要去找胸口的朱砂痣,看著她慢慢變成墻頭的蚊子血,心里卻總是有今晚一樣的白月光。
“其實,你一直在騙我對吧”,即將在那個路口轉(zhuǎn)身的一刻,她問我。“什么?”我疑惑道。“你根本不喜歡燒仙草。”她對我說。是的,我們在一起喝過很多燒仙草,但是我從沒吃下過一口。每次喝完,她都會很貪心的吃掉我杯子里的仙草。也許,這就是心有靈犀吧,更可能的是,也許她早就看穿了我的謊言,還在配合著我表演吧。
我看著她,緩緩地打開奶茶杯子,將杯子里的仙草一股腦地倒進嘴里。其實,它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難吃,至少比那天晚上的仙草更甜。
“沒錯,騙你的。”
“你可真有意思。”
我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我要收拾好臉,整理好衣裳;我要出門,在夜市東街,向左的那個拐角里,有最好吃的栗子雞。
“謝謝你,子尋”,我對她說。這一次,她沒有說話,她的手里端著那杯奶茶,白發(fā)卡,藍裙子,野花飛舞,一切還是那么美好。我知道,她會對我說,“不用謝我,要感謝的是你自己。”
今晚月亮很亮,天氣很好。夜市逐漸地搭了起來,我路上依舊有恩愛的情侶,前來的食客,和匆匆趕路的路人。
我走進了經(jīng)常去的那個奶茶店,店員是個青澀的小伙子,有一個小姑娘在和他聊天,大概是在講笑話吧,小姑娘捂住笑得合不攏的嘴,一邊對他說:“你可真有意思。”
他看見我來了,知道我是常客。“一杯楊枝甘露,少糖,少冰,對吧。”
我坐在椅子上,笑著對他說:“一杯燒仙草,少糖,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