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偶遇
接下來幾日,秦隨星識趣的沒來找江嫻。
江嫻將這些事拋諸腦后,一邊等著搖椅做好,一邊訓練抱回來的流浪狗。
江嫻一直不知道叫它什么,徐嬤嬤和翠濃總用“小毛團子”代稱,久而久之,松竹院里的下人都知道這小狗有了個怪名兒。
徐嬤嬤見江嫻每日用食物引導那只狗,暗自搖頭,說:“夫人,這小毛團子哪學得會這些。你真想讓它學會,不如讓老奴來棒打一頓,準能讓它長長記性。”
徐嬤嬤哪兒都好,就是太嚴厲古板。
江嫻朝她笑笑:“也不指望它學什么,逗著打發(fā)時間罷了。”
又過了幾日,嘉云郡主聽說她抱了只狗兒回來,帶著紫鵑幾個丫鬟過來瞧瞧。
小毛團子倒是給江嫻爭氣,正巧學會了握手、躺下、就地打滾兒,把嘉云郡主等人看得驚笑連連。
嘉云郡主忍不住摸了摸小毛團子,看向江嫻,滿眼贊賞:“京城里這么多養(yǎng)犬的,我還沒看過誰比得上萱兒的本事,能把這月大的小狗教得這般聽話。”
“母親,再過些時日,我還能把它教得更厲害。”江嫻很有成就感。
她拉著嘉云郡主凈了手,走進屋里,又把新買的雪花膏給她細細涂上。
嘉云郡主瞧著歡喜,親切笑道:“萱兒,若有什么緊缺就跟娘說。天氣漸熱了,得裁幾件上等的香云紗新衣,萬不能委屈自己。”
她這些日子看江嫻打扮越來越素凈,倒和府中秦老夫人似的,像要青燈苦佛,不由隱約擔心。
江嫻笑著應了。
嘉云郡主與她坐在黃花梨羅漢榻上,喝了口翠濃呈來的茶,才正色道:“母親過來,還有件事想與你商量商量。”
江嫻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那小叔子,眼瞅著快弱冠之年。尋常像他這年紀的人家,孩子都抱倆兒了,他卻一點兒都不急。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中意那禮部侍郎段永善的女兒。”嘉云郡主說到此處,煩擾的皺起眉毛,“這可如何使得。”
江嫻已然猜到幾分,輕聲問:“母親豁達,自不是嫌棄侍郎府門第低微,想是那位姑娘出身不好?”
嘉云郡主就知道她這個兒媳聰慧,既喜且憂,“若旁的倒也罷了,竟是一庶女。她生母并非貴妾,從前竟在章臺路上倚欄賣笑!”
思及此,嘉云郡主默默把那段永善罵了個狗血淋頭,心道這人真是個不挑食的,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往府里倒騰。
江嫻卻在想,自己要觸發(fā)主線劇情了。
原書里有這么一段,秦隨星向嘉云郡主表示心悅段問春,嘉云郡主拗不過兒子,便設了出“迎夏宴”,請京中貴女來府中聽戲品茗。一來可以瞧瞧段問春容姿品德,而來也可在其他貴女中甄選兒媳。
段問春天真熱烈,耿直好武,于詩詞歌賦沒什么天分,這樣的女子自然入不了嘉云郡主的眼。但段問春卻因此結識了癡傻的秦衍風,成為秦衍風心中的一道白月光。
秦隨星在迎夏宴后,向段問春表達愛意,段問春婉拒。
這幕被葉荷萱看在眼里,愚蠢的葉荷萱認為段問春欲拒還迎,故意勾引她的心上人,對段問春各種碰瓷,開啟作死之路……
江嫻斟酌著道:“母親,出身無法自己改變,倒也怪不得那姑娘。小叔眼光獨到,他看中的人,定有閃光之處。依兒媳之見,不如看過人了再作定奪。”
她這番話順應劇情,正中嘉云郡主下懷。
嘉云郡主慈愛的看了眼江嫻,忍不住笑了起來:“萱兒真是與娘心意相通。”她放下已經(jīng)溫熱的茶盞,“半月后立夏,我打算以裕國公府之名設迎夏宴,廣發(fā)請?zhí)┲羞m齡的貴女來府中熱鬧熱鬧。屆時,萱兒也替你小叔把把關。”
江嫻乖順頷首。
過了一會兒,嘉云郡主又問她對迎夏宴有沒有什么建議。江嫻挽著她胳膊,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眸,笑意盈盈:“母親,我聽聞朝中為治理水患,就連后妃們也縮減了月例。咱們裕國公府舉辦宴會,最好比著中等席面來,切莫鋪張。”
嘉云郡主對她好,江嫻投桃報李。
原書中,有個不長眼的官員在這節(jié)骨眼對自己壽誕大操大辦,惹來百官彈劾,被圣上大手一揮,貶謫去嶺南做知縣,裕國公府還是別去觸霉頭了。
嘉云郡主倒沒想到這層。
她眼睛一亮,越看江嫻越覺招人疼,又與她共用了中飯,這才依依不舍離開。
飯后,江嫻小睡了一會兒。
起來時,天色尚早。
上次書肆里買來的話本子已經(jīng)全部看完,最無聊的當屬《鴛鴦緣》,最精彩的便是那本《俠行記》。她換了衣裳,想著搖椅應該也快做好了,便準備出府去采購一番。
翠濃很喜歡跟江嫻一起出府。
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一路吃吃喝喝買買買。
到了書肆,她手里已經(jīng)拿了兩串糖葫蘆,一個鮮肉酥餅,一袋糖炒栗子。
江嫻駕輕就熟的去挑選書籍,這一次她長了心眼,什么緣不緣的通通略過,只去找有關闖蕩江湖的冒險故事。正巧看中一本《俠行記續(xù)》,忙準備買下,旁邊突然也伸來一只手,與她同時拿住書脊。
江嫻一愣,下意識朝右側(cè)看去,見是一名身穿玫紅襦裙的二八少女。
少女臉蛋微圓,一雙眼撲閃撲閃,黑曜石般的瞳孔清澈明亮,嘴角兩個酒窩,甜美醉人。
她開口,聲音如黃鶯清脆:“你也喜歡云重山?”
云重山是俠行記的主角。
江嫻忍不住笑了,點頭說:“誰不喜歡云重山呢?少年俠客,武功高強,鋤強扶弱,嫉惡如仇。”
少女“哎呀”一聲,拍了拍手,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云重山簡直完美。他與邪龍祖師大戰(zhàn)的那一場,我反反復復看了三遍,太精彩了!他怎么能這么厲害,這招扮豬吃虎太絕了!”
江嫻正處于對《俠行記》的火熱喜愛階段,乍然有人跟她聊劇情,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盜取七國令那里也很精彩啊,面對教皇給出的條件,還能堅守本心。”
“對對對!我就是在這里徹底喜歡上他的!”
“……”
江嫻和少女越說越投機,兩人嘻嘻哈哈聊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江嫻將那本《俠行記續(xù)》遞給她,微笑道:“既然有緣,你先買吧。等書肆老板補了貨,我再跑一趟便是。”
“這怎么能行,是你先看到這本書的!”
少女挺有原則,連連擺手。
她見江嫻還選了許多話本子,忙主動出來介紹:“你手里這本《荒山宗主》不好看,特別俗套,后面這個男主角找了好多紅顏知己;這本《江湖道》還行,但最后主角全死了,特別悲情,讓我哭了好久……”
少女一開口就知道是老江湖。
有她幫忙挑選,江嫻少花了冤枉錢。
江嫻想了想,到底是將那本《俠行記續(xù)》謙讓給她,笑道:“你幫我挑了這么多書,我一時也看不完,倒不如你先將書收下。”
少女意動,不好意思的收下書籍。朝江嫻抿嘴笑笑,“謝謝呀。”
“不客氣。”
少女對溫婉知禮的江嫻心生好感,但見她挽著婦人發(fā)髻。小聲問:“你常來這書肆嗎?”
江嫻頷首,“宅在院子里實在無聊,只能看書消遣。”
“那巧了,我也常來這家書肆,說不定以后能經(jīng)常遇到。不過今天我有點事,等下次遇見,我們再一起慢慢討論!”少女說話的時候眼睛非常明亮,江嫻難得遇見這么鮮活的人,笑著應允。
少女問她姓氏,江嫻只答:“我姓江。”少女便笑了,說她姓段。
江嫻心底有什么一閃而過,還未抓住,就聽少女問她年紀。互相交換了生辰,得知江嫻比她大兩個月,少女立刻甜甜叫她一聲“江姐姐”。
兩人各自選好書籍,給了銀子,一邊聊著俠行記的劇情,一邊說說笑笑往外走。
結果剛一出書肆的門檻,就碰到了佇立在外的熟人。
大半月不見秦衍風,江嫻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他今日拾掇的格外英俊。一身飛云暗紋的月白廣袖袍衫,烏黑發(fā)髻套在一個精巧的碧玉冠中,雙目熠熠。若不看眉宇間的僵硬神色,端得是芝蘭玉樹,蘊藉風流。
“誒?又是這個人?”旁邊的少女,忍不住低聲念叨。
江嫻聽得真切,不禁愕然:“你認識嗎?”
少女搖頭,解釋說:“我來時,見他在書肆周圍來回晃了幾次,好像腦子有病,找不著家門似的。”
江嫻本來還奇怪為什么在這里遇見秦衍風,這下瞬間明白過來。
——這家伙是走丟了呀!
江嫻嘆了口氣,走到秦衍風跟前,仰起臉輕聲問:“不是在杜太醫(yī)府上治病嗎?怎么跑這兒來了?是不是迷路了?”
秦衍風能說什么?
天知道他此時已經(jīng)忍耐到極點,滿腹氣怒無處可撒,還得努力維持茫然無措的表情。
他辛辛苦苦、日夜兼程從禹州趕回,認真的收拾一番,想和段問春來段美妙初遇,結果被明媒正娶的老婆逮個正著?老天爺是故意跟他對著干嗎?
這下輪到少女疑惑了,她問江嫻:“這人真的有病?他是誰啊?”
江嫻朝她無奈一笑,“是我夫君。”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里有點問題,之前在外面求醫(yī),不知怎么回事跑這兒來了。”
少女看向秦衍風的表情瞬間復雜。
她隨即又朝江嫻道歉,“對不起啊,剛才我說你夫君有病。”
“沒事,他本來腦子就不好。”
秦衍風氣的嘴都歪了:“……”
江嫻以為他身體不適,忙緊張地問:“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秦衍風額角抽抽,他不想再看這二人,目光盯著別處。
江嫻循著他視線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在看翠濃手里的糖葫蘆酥餅炒栗子,登時了然。她從翠濃手里拿過糖葫蘆,湊到秦衍風嘴邊,問:“喏,是不是想吃這個?”
什么腦回路?從哪里猜出他想吃這個的?
秦衍風冷著臉,緊閉牙關。
“還是想吃這個?”江嫻繼續(xù)掏出鮮肉酥餅。
秦衍風不張嘴。
待江嫻親手剝了一顆香噴噴的炒栗子強塞他嘴里,他內(nèi)心徹底爆發(fā)了,完全不明白她是從哪兒變出來這么多甜膩膩的零嘴兒!一顆栗子吐不出咽不下,包在嘴里,腮幫凸起一塊兒,活像只藏食的倉鼠。
秦衍風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這幅樣子有多蠢。目光不經(jīng)意和段問春對視,看到她眼里同情的神情,想死的心都有了。
段問春感慨萬千,朝江嫻由衷贊嘆:“江姐姐,你真善良。長得如此美麗,卻對生病的夫君不離不棄,你夫君是前世積德,今生才能幸運的遇見你啊!”
江嫻不禁失笑。
向段問春辭別,又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便牽著秦衍風的衣袖,離開書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