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年,夏云安、程紫珠和程文景三人曾是見天兒混在一塊的摯交,那著實是段值得紀念的好時光。
因著和程紫珠親密,夏云安才和景王成了朋友;又因為景王的另眼相待,得到了皇帝的青睞,走后門入宮混了個妃位。要不是中間有這么幾層關系,以夏家的真實勢力,她哪里夠得上這種位置?
夏云安進宮后也一直和程紫珠保持著聯系,程紫珠亦是掛念好友,經常要求程文景前去看望,久而久之,宮里都在偷偷的傳淳妃和景王之間有私情。
皇帝每每聽到只是一笑置之,扭頭繼續給夏云安送賞賜,待她友好如初。這么做倒不是因為對她多么喜愛,而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其實皇帝心里最喜歡的還是皇后。
夏云安的回憶進行到這里即戛然而止。
她的人生從遇到珠珠開始扶搖而上,又在珠珠離開之后急轉直下。時間就是生命,白白在冷宮里空耗過的那些年歲簡直連想一想都不敢,細想來全是血淚和無盡的絕望,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提刀殺人。
只有捂住眼睛、捂住耳朵、捂住心,把自己割裂成兩個人,假裝那些事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才能拋開以前種種繼續茍活下去。
夏云安揉了揉泛酸的眼眶,掩飾著內心苦澀,故作輕松地開口道:“我雖然說了景王許多壞話,但他那個人能力出眾,權勢有,地位也有,若他同你真有那層淵源,定會對你傾力相護……你實話告訴我,你希望他是你爹嗎?”
在宮里活了小半輩子,夏云安多少積累了些糊弄男人的經驗。只要程金喜想,假的也能給她做成真的!
程金喜想了想,卻搖頭道:“還是算了吧,聽說他同你不對盤,要真是我爹的話你免不得會膈應。對我來說,你的感受更為重要……況且他跟你不和,說明與我們并非是同路人,勉強綁在一起也幫不上什么大忙,所以何必呢?”
夏云安知道她親近自己,但不知道她連自己的感受都如此看重,甚至重于前程,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那好,無論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支持你,你隨時都可以反悔改變主意,不必有任何難為情,小喜你記住這點就好……現在不是說話的時機,你且先去尋他把事情辦妥。”夏云安說完,伸手輕輕推了她一把。
程金喜順著那股子力道向前走,視線中景王的身影越來越近、逐漸清晰。
或許是因為長年累月在外瞎浪的緣故,和家人比起來,景王曬的皮膚偏黑。見著程金喜時,一張嘴笑出一口大白牙來。
“三兒快過來,不必拘禮。我剛回宮不久,似乎也沒來得及參加你回歸宮廷的慶宴,你可千萬莫要見怪……對了,你方才的表現太好了,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真的很像她。”
廢話,自己媽還能不像嗎?程金喜暗哂,順勢在他身旁坐下,眼角余光掃到周圍不少人都正暗戳戳的關注著這邊,低頭迅速醞釀了一番情緒。
再抬頭時,她臉上的神情是明顯可以看得出來的強顏歡笑:“并沒有什么慶宴,景王殿下什么也沒有錯過,不用抱歉的?!?p> 多虧了二皇兄執意要在春日宴之前提前進行比試,程金喜當時被月鶯的演技所折服,私下里一陣苦練,如今終于派上用場。
景王一腔憐愛之心都被勾了起來,手里的扇子抖啊抖,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太過分了!祂們怎能如此輕待于你?”
程金喜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抿著嘴不說話,任憑猜測。
很多時候,自己得出的結論要比從別人嘴里聽來的更有分量。
景王被她那意味深長的一眼看得心臟怦怦直跳,情不自禁的相當配合的開始發散起腦洞,然后他就成功的聯想到了自個兒的身上。他當年遷怒于夏云安,皇帝弟弟為了讓他消氣,隨手把夏云安打發去了冷宮……皇帝對她好時那真叫一個盡心盡力,可不要她時卻也是棄之如敝履,絲毫不留情面。
千金難買早知道,如果景王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會連累到老情人之女的話,一定會拼命阻止自己犯渾……現在想想,皇帝弟弟定是以為他還在生氣,所以故意冷落了那對母女。
得想個辦法跟皇上說清楚才行。
景王殿下心虛地別開目光,羞愧得難以自抑,根本不敢直視三公主清澈透亮又隱含委屈的雙眼。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但我向你保證,今后我一定會補償你的!”景王信誓旦旦地保證,誰都無法懷疑他此時此刻的情真意切,因為堂堂景王殿下,竟當著眾人的面兒紅了眼眶、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然而程金喜目睹一切,內心毫無波動。
又來了,又是道歉,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巡捕干什么?男人最愛干的事兒就是重復道歉、重復犯錯,道歉往往是為下一次繼續犯錯提前做好鋪墊,所以景王的承諾,聽聽就算了,不必當真。
程金喜不相信也不需要他對自己好,這種人見著喜愛的就掏心掏肺,見著不愛的就無動于衷,說明人品不怎么樣。其實他真正應該去道歉的人是夏云安,而不是程紫珠的女兒……可時至今日,對于因他個人喜惡而被毀掉半生自由的夏云安,他仍然不見半分反省與內疚。
不能與旁人共情,是因為他把自身以及自身的情緒看得高人一等,哪怕是相識多年的同伴也得不到他的平等相待。
程金喜不信任情感,人的情感比天氣還要善變,只有人品才是真正靠得住的東西,人品不好的人不值得深交。
“景王殿下若當真過意不去的話,把花箋給我就好……”程金喜笑得很甜,像個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景王很快從難過的情緒當中抽離出來,這點小要求他十分樂意滿足:“是你要的,自然可以?!?p> 順利拿到花箋以后,程金喜本打算直接離開,但想起夏云安“盡量讓更多人看見”的叮囑,又安安穩穩的坐了回去,手上還多了一塊白玉奶糕。
“我自幼困于深宮,不似景王常在宮外走動……我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您可否講些旅途中的見聞?”
沒有人會拒絕一個可憐孩子的小小請求,何況景王本也喜歡分享炫耀,此舉正中下懷,話匣子一打開便滔滔不絕,停不住嘴了。
程金喜托腮乖巧聆聽,表面上聽得專注,實則心里默默嫌棄方才隨手拿起的那塊奶糕太過甜膩,不怎么好吃。
她是早就鐵了心要到宮外去闖蕩的,提前了解情況肯定有好處。不過兩人感興趣的點不太一樣,景王一門心思要表現自己,好在程金喜面前留下個好印象;而程金喜只想上地理和社科人文課,并不想了解他的經歷。
于是就造成了表面上看著和樂融融,實則同桌異夢、各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微妙狀態。
接下來,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在祂們停下聊天的間隙,陸續有人試探性的上前打招呼,沒說上兩句話就搶著把程金喜夢寐以求的花箋送到她的面前。
程金喜切切實實的體會了一把守株待兔的快樂。只要守著景王這根木頭,就可以源源不斷的收獲自動撞上來的花箋……簡直懶人福音。
因著景王的這份獨特作用,程金喜看他也順眼了許多,變得更有耐心忍受他的話癆了。
來時隨身攜帶的收集花箋用的小籃子很快就放滿了,程金喜喚人拿了好多個,擺在桌面上一字排開,那陣勢把景王都唬的忘了下句。
“真厲害,我們家三公主的作品看來很受歡迎啊……”
程金喜笑瞇瞇接了句:“托您的福。”
她一直坐到拉票環節結束,才頂著瑪瑙和琥珀羨慕又佩服的目光,施施然的去跟她們會合。
途中,程金喜再次遇到了二皇兄。
二皇兄臉色陰沉沉的,一句話也不想說。
水榭風臺發生的事逃不過他的耳目。他視線從程金喜臉上轉向湖邊迎風搖扇的景王殿下,懷疑的眼神在祂們兩人之間來回梭巡……
他真是萬萬沒有料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還能成功搭上線!這是怎么做到的?事前居然沒有露出任何風聲,嘴閉的可真夠緊的。
這下二皇子總算明白月鶯為什么會那么看重三公主了。
原先對月鶯的不以為然和輕視就像是一記耳光,重重的打在他自己臉上……嘿,真疼!
果真是不聽軍師言,吃虧在眼前,可如今后悔也晚了。
程金喜對他展顏一笑,主動叫住了他:“二皇兄,承讓了喲?!?p> 說完還舉起手中滿滿花箋的小籃子晃晃,要求身后幫忙提籃子的宮人們跟著一起顯擺。
程立泱努力地彎了彎唇角,最終還是笑不出來,狼狽離開。
遇上程金喜簡直像是一場命中注定的劫,回回被她整的灰頭土臉,永遠討不上便宜,但神奇的是這種事發生的多了以后還挺上癮,哪怕屢戰屢敗,但屢敗后還想再去屢戰……
回去得和月鶯仔細合計才好,大家都是2V2公平競技,他和月鶯憑什么打不過程金喜和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