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泱探究地盯著人不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那長樂宮里的小宮女，自二皇子出現以后就一直低垂著眉眼不敢抬頭，在聽到那一笑以后，身子更是下意識的輕微發抖……
這一切都被瑪瑙盡收眼底。
瑪瑙在宮中一直是個值得信賴的形象，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善于觀察的特質。關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瑪瑙總是了解的非常清楚，所以她敢和程金喜嘻嘻哈哈，卻絕不會去得罪二皇子。
現在小宮女的反應，讓她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主子和二皇子之間發生任何事情，都堅決不能摻和進去！
“你笑什么？”程金喜虎著臉道，語氣很是不滿。
她性子直接，不愛看人臉色，也不怕得罪人，不似瑪瑙那般有太多的顧慮。
二皇子沒有說話。
他又笑了一聲，只不過這次換成了不屑的嗤笑。
得，你愛咋咋滴吧！
程金喜耐心告罄，不想再耗時間了，繞開他打算直接進去找靜貴妃當面商量……她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應該很難找得出第二個比他更難溝通的人了。
然而沒走幾步，程金喜就感覺一邊胳膊被人緊緊攥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經被那股大力牽扯的往后跌去，隨即近距離的對上一雙晦暗的眼眸。
過分了啊，君子動口不動手，程金喜氣得當場就要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可沒想到的是，先動手的那個程立泱，看起來竟然比她還要更加生氣！
“你怎么就這么討厭呢……淳妃是因為被關的絕望了，所以從沒有教過你任何規矩是嗎？為什么你總是學不會低頭……在這個皇宮里沒有人可以不低頭，沒有人……”
他的情緒越來越不穩，說到后面，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這讓程金喜先是一驚，隨后釋然。
她覺得自己瞬間就沒了脾氣，因為跟一個神經病不值得計較太多。
掐住對方手腕，程金喜把那只沒規矩的手硬生生的拔走，然后盯著那雙滿是陰翳的眼睛警告道：“有話好好說，別老動手動腳的。再有下次，我一定讓你后悔！”
如果程立泱不是正處于巨大的情緒波動當中的話，或許會震驚于她的力氣之大。
但是現在，程立泱被激怒了，怒火燒灼著頭腦以至于無暇思考更多。
“想讓我后悔……就憑你？別以為自己是皇族中人就能高人一等了，人分三六九等不假，可除了萬萬人上的那獨一個以外，永遠都有更高一級的壓你一頭。所有人都得學會低頭做人，憑什么就你一個不遵守？”
原來這才是他今日失態的真正原因！
程立泱此人最是心高氣傲，但為了爭奪那個位子，不得不對父親小意討好，處處逢迎，戴上面具夾緊尾巴做人……
這是他經久難消的一塊心病。
而程金喜沒有在這潭污水中浸泡過，她的理直氣壯坦坦蕩蕩，就像一張干凈的白紙和河底淤泥擺在一起，把他的難堪丑陋畏畏縮縮反襯得無比明顯，忽略不得。
祂們就像是光與暗的兩面，截然不同，格格不入。這就是為什么他第一眼見到程金喜，就忍不住的注意她，也忍不住的厭惡她。
“上一次要不是有父皇在，你怎么可能惹惱了我還能夠全身而退呢……但這次不一樣了，后宮的事父皇從不插手，母后今日休沐也不會出門，我看你還能找到誰來救你？”
他一共兩次說到“父皇”，每次提到時，程立泱總是下意識的加重了語氣，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
程金喜察覺出了不善之意，但她以為這惡意是針對自己而來。
行吧，你不仁我不義，既然如此，休怪本公主翻臉無情……
打定主意以后，程金喜手往上抬，在脖子戴著的聚能環上悄悄摁了幾下按鈕，隨后氣沉丹田，一張嘴吼出了平生最大的音量：
“二皇兄你明知道淳妃病得三日滴水未進，生命危在旦夕，卻故意攔著三位御醫不肯救人……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
……什么？你說后宮事父皇無權干涉，所以全由你一人說了算？那母后呢，你竟連母后也不放在眼里嗎？好，就算母后管不了你，那還有皇長姐在呢，怎么都輪不到你如此放肆吧，你無視倫理綱常，簡直是大逆不道！”
聲音高亢尖銳，到了最后甚至都喊破了音。
程立泱和她的距離最近，首當其沖，幾乎要被巨大的音量給震聾了耳朵。
一時間，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嗡嗡作響，整個人木在當場。
其余人的反應也不比他好多少……就在剛剛，長樂宮內外的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停下了一切動作，仿佛集體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長樂宮內的人是因為第一次見識到“輸出全靠吼”的威力，長樂宮外的人是因為一不小心吃到了驚天大瓜，聽八卦聽得入了迷。
沒有人知道程金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過程立泱倒是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這下自己完了。
從來都無所謂真假對錯，世人并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只要你喊得足夠響亮，黑白曲直都可任由空口評斷。再加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現象，想必不消多久，那三個得罪不起的人物都會知曉此事。
這口黑鍋二皇子是背定了。
他以為在自己的地盤就足夠安全了，長樂宮里都是自己人，無論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會傳出去……可是千算萬算偏偏算漏了一點，上天派來一個大嘴巴，幫他傳揚的天下皆知。
三公主自導自演，自說自話的這一出好戲，演得簡直妙極！
程金喜看著她那便宜二哥勃然變了臉色，只覺暢快無比。
他慌了他慌了……
若論赤手空拳的在對方的地盤上打架，自己未必有勝算，但現下長樂宮眾人已經都被剛才那一場意外給震住了，局勢大不一樣。
程金喜捏了捏手指，正打算沖他面門來上一拳，可就在此時，外頭有通報聲傳來：
“大公主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