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周銘終于知道莫雷說的最終考核是什么東西。
普通學生在怪異處理大學進修三年,才能進入有關部門任職,選擇成為聯絡員、分析員,或是公安等其他職業。
但如果畢業生是以隱者為職業目標,則還要通過一場最終考核。
周銘這次回校只是走一個過場,在他穿越過來前,期末考試已經結束,社會調研論文,原主也已經準備好。
他返校之后,只需通過最終考核,然后聽幾堂就職講課,就可以順利畢業,成為一名隱者。
而那個最終考核,就是跟隨一名隱者執行真正的任務,任務結束后,經過對方的承認才可以獲得真正的隱者資格,如果不被承認,就只能暫緩畢業,或者服從調配。
這一環節常常被業內人調侃為上崗儀式。
周銘不明白為什么學校會設定這種上崗儀式,這種儀式完全依賴于那名隱者的主觀判斷,而沒有客觀標準,離譜程度直逼一家公司沒有董事,商業戰略全靠CEO一句話拍板。
在周銘走神開小差的時候,講課已經結束,教授在講臺上布置了簡單的課后作業之后,學生們陸陸續續離場,周銘這才回過神來,轉頭詢問自己的青梅竹馬。
“老師布置了什么作業?”
王思言將筆記遞給周銘:“抄吧,對了,你是不是在準備最終考核了?”
“嗯,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啊。”周銘長嘆一聲,順手將筆記上的作業抄下來。
王思言收拾課本的動作一頓,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哦~你竟然也會擔心這個啊,首席同學?”
坐在前排的張偉也湊了過來:“老周,走!一起去吃飯。”
周銘受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擺手拒絕:“我還得稍微準備一下畢業考核,現在還拿不準呢。”
說完,他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張偉和王思言看著周銘逃跑的背影,愣在原地。
“他怎么了?”張偉問。
“不清楚,前陣子他看起來就挺焦慮的,反倒是最近看起來正常了些,大概壓力大,畢竟以后大家就是真正的隱者了。”王思言隨口猜道。
張偉:“管他壓力大不大!明天一起吃火鍋!”
……
同一時間,另一棟教學樓里,有一個身穿棕色皮革風衣的男人,正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周銘所在的教室,直到周銘背起書包離開教室,他才放下望遠鏡。
“怎么樣?”
男人身邊,一名戴著銀質面具,穿著迷彩寬大衣的人開口問道。
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狐疑道:“非常正常,完全沒有失控的痕跡。”
以男人多年的破案經驗和直覺,周銘的正常,顯得很不正常。
三個兇案的死者,唯一和周銘沒有關系的人只有一人,而且三人的死亡時間和周銘到墻外進行社會實踐的時間都吻合,除了沒有直接證據之外,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周銘,他應該就是兇手無疑!
但問題是,他也的確沒有失控跡象。
難道……真的不是他?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之后就交給送葬者處理,我們會按照條例判斷執行。”銀冷漠道。
男人聞言一愣,隨即嘆了口氣,說:“我明白了。”
他的語氣顯得很遺憾,又無奈。
顯然,他知道周銘之后會面對什么。
送葬者是有關部門處理特殊危險的隱秘部門,按照《異常風險處理法案》,他們在面對高風險不確定目標時,有著夸張的執法權限。
統計學證明,放過一個高風險目標造成的社會危害,遠高于殺死一千個無辜的人,送葬者為了排除風險,甚至可以無證據殺人。
周銘毫無疑問已經被納入送葬者的執行范圍了,他很可能被這個銀面具的女人殺死。
他感到很遺憾,雖然他覺得周銘應該不算被誤殺,但他也覺得遺憾,畢竟他并沒有找到決定性的證據。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安部門警察,無法接受送葬者這種極端的做法。
.
.
兩天后。
周銘還是踏上了上崗培訓的旅途。
負責考核他的隱者別名為“烏鴉”,他們的碰頭地點在第三堵墻外的荒原,一個極其偏僻,任何人都不會去的地方。
周銘駕駛著租來的車子,開過起伏的沙丘。
窗外風沙漫天,他望著前方百無聊賴的風景,回味著昨晚和張偉王思言的短暫聚會。
盡管碰面時間就短短幾天,但周銘卻很高興,因為王思言和張偉和他記憶中一樣。
在這個殘酷扭曲的世界里,他們的本性似乎并未隨著畸形的社會而改變,這讓周銘倍感安慰。
雖然今后要在危機四伏的世界中生存下去,但有熟悉的朋友陪伴,今后的日子似乎也不會那么難熬了。
現在,周銘正駕駛著越野車,在茫茫沙丘上行駛著,他正要去面見自己的考核老師。
漫長的旅途顛簸讓周銘心煩意亂,就在他覺得自己的屁股要裂開時,他終于看到了遠處的沙丘上停著另一輛車。
終于到了!
“呼——”
周銘深呼吸,戴上學校隨機分發給他的面具,那是一張綠色打底,紋有金色線條,看起來相當丑陋的面具。
隨后他提起裝有裝備的箱子下車,走向對方那輛車。
對面的車門同時打開,一個人從車上跳下,臉上戴著中世紀醫生專用的鳥嘴面具。
周銘的目光仔細觀察著對方極具辨識度的著裝,這位考核老師不但戴著鳥嘴面具,還戴著一頂圓頂帽,披著的衣服也是黑色的長衫斗篷,裝扮幾乎和中世紀的庸醫一樣。
周銘看了看對方肩膀的寬度,看起來很魁梧,骨架也很大,身高可能接近兩米,應該是一個男人。
在視線掃過對方胸部后,周銘更確信了這個想法。
“菜鳥,這次的任務可不比你學校里做的那些。”
周銘聽到對方開口說話,聲音卻是一個女人!
他眉峰一振,回憶起對方在說話時,聲音似乎夾雜著電子設備發出的輕微噪聲,不出意外是裝了變聲器,這是一種避免咒力侵蝕的小妙招,用處不大,聊勝于無。
“我該怎么稱呼您?”周銘問。
“叫我烏鴉老師,呵,一聽就知道你是個優等生,我已經能看到你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了。”烏鴉發出幾聲輕笑,笑聲在變聲器的作用下變得更加怪異扭曲,聽了讓人渾身發毛。
“額……我們這次的任務是?”
“自己看。”烏鴉遞過來一個小小的名片。
周銘皺起眉頭,正納悶隱者之間為什么要互遞名片,結果發現這么小一片紙竟然是資料!
【位置:
經度:***
緯度:***
地址:森馬鎮,在荒野中的小鎮,游蕩者們的補給站,管理者不詳,但經調查證明的確有管理者存在,但目前不確保管理者依舊存在。
事件:多人失蹤,少部分人出現精神失常,并無相關傳聞。
接頭人:田建忠】
沒有傳聞卻出現了怪異現象,應當分類到自生型怪異,自生怪異的情報獲取難度的確比傳聞怪異更高,但就這么短短幾句話也太少了吧。
“就這么一點?”周銘疑惑道。
“你以為是在學校?學校里你們做的任務都是有人專門調查過,確定比較安全才會交給你們,如果隨便抓一件怪異事件丟給你們,沒一個人能活過三個月!”烏鴉冷聲譏諷道。
周銘沉默。
“坐我的車出發,你的車就停在這里吧。”烏鴉又說。
周銘言聽計從,乖乖跟著對方上車。
這位老師的脾氣真是差到不行,看來之后的旅途會很艱難。
開往森馬鎮的路上,兩人互相之間很少說話,但烏鴉每次在后視鏡里看他一眼,嘴里就會蹦出幾句算不上罵人的陰陽怪氣的話。
經過周銘的仔細計算,對方的嘲諷人的間隔大概是十五分鐘。
他覺得這應該也是考驗的指標之一,畢竟以后隱者組隊都戴著面具,誰都不認識誰,什么人都碰得到,好脾氣和好耐心是非常重要的品質。
半小時的顛簸后,周銘和烏鴉到達了森馬鎮,越野車從沙丘上沖下,周銘俯瞰百米外的森馬鎮。
那是一個外觀和電影里美國西部鎮子非常相似的小鎮,坐落在漫天黃沙之中,街上的人披著臟兮兮的斗篷走來走去,街道上每個人手里都提著武器,給人的初步印象是一個危機四伏的無法地帶。
“下去!”烏鴉冷聲喝道。
周銘連忙下車,向來脾氣好的他也開始有點不爽了。
從見面開始他就在被罵,一直被罵到現在,就算修養再好的人也已經到了容忍的極限,如果烏鴉再罵他一句,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爆發。
“小子,你知道為什么你們在學校學了三年,卻還要接受這次測試嗎?”
“不知道。”周銘壓著怒火道。
“因為你們在學校里學的那些東西都是狗屁!有些東西老師是不會教你的,只有像現在這樣言傳身教。記住了,學習現在才開始,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教你的知識,那你就趁早滾蛋,去公司里打卡上班。”
刻薄尖酸的語句從烏鴉嘴里蹦出來,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周銘深呼吸一口氣:“請您說吧,要教我什么。”
“第一個知識點,在荒野上,你得忘記自己在學校學到的所有知識,荒野上的所有人,只要你覺得有危險都可以殺。比如現在,如果我覺得這個鎮子的人都有些不對勁,那么我就可以把他們全都殺光。”
“你是在開玩笑嗎?”周銘神色驟變。
頭一次,他覺得這位測試人腦子是真的有問題。
烏鴉發出一陣笑聲,面具的鳥喙對準周銘的臉。
周銘看不清對方透鏡后的雙眼,但他覺得對方的眼睛也一定帶著笑意,那雙眼睛一定正欣賞著他現在不滿的表情。
“白癡!你們覺得隱者是在和什么作對?荒野上的游蕩者為了活下去能不擇手段,你卻要在這里和他們講法律嗎?如果為了殺死怪異要犧牲幾十個普通人,你下得去手嗎?”
“……”周銘沉默。
見周銘不吭聲,烏鴉冷笑一聲,罵道:
“笨蛋!當然要下去手,消滅怪異就是隱者的責任,除掉一個怪異能拯救的人是你無法想象的!但我們要做的事不被法律所容許,這就是我站在這里教你的原因。
學校里的老師即使知道這些,也不會對你說,校方的教育內容需要政治正確。
但在這里,忘掉學校里的政治正確吧,隱者做的事,上層全都知道,這是被默許的……現實就是這么殘酷,成為隱者就必須接受。”
“如果下不去手,就不能成為隱者嗎?”周銘問。
烏鴉腳步一頓,扭頭看了周銘一眼,又是一聲冷笑。
“當然可以,死得早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