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姜博士！等等我！”關清月向著姜城跑去。
姜城是關清月的博士生導師，關清月也是博士剛剛畢業兩個月的姜城的第一位學員。
“怎么了？”姜城回頭說到。
“我做了一個人工智能數據分析的項目，需要強大的算力支持來對它進行訓練，可不可以......”
“不行！”
關清月愣住了。為什么這個博士生導師明明和自己年齡相仿，卻有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氣勢？
“那好吧......”關清月無奈地離開了。
回到宿舍，關清月沖著自己的舍友劉瑩抱怨自己的導師有多么不盡人意，不像劉瑩的導師，只要學員有要求，她的導師都盡可能地滿足。
劉瑩笑道：“唉呀，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難以交往嘛，又能怎樣？你看姜城那么帥，再看看我的導師，簡直就跟個社區老大爺一樣，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那是，要不是看著他那么帥，選導師的時候我才不選他呢！走，吃飯去！”關清月拉著劉瑩離開了宿舍。
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學員啊，我怎么能這樣對她......姜城在辦公室里懊悔著。不過也沒辦法，關清月的需求他的確滿足不了，那個項目他看了，確實需要強大的算力支持，用普通的計算機處理可能幾百萬年都搞不定，但是全國連一臺計算速率能達到每秒十太（一太等于一萬億）次以上的超級計算機都沒有，哪來的算力支持？
姜城決定給關清月道個歉。掏出手機，找到關清月的聯系方式，給她發了一條信息：“關清月，你晚上有時間嗎？來學校門口的咖啡館一趟吧，我找你有點事。”
關清月瞬間回復，應下了姜城的邀請。
晚上，由于臨近期末考試，往日熙熙攘攘的校門口街頭空無一人，咖啡館里昏黃的燈光灑在姜城的身上，他抬腕看了看表：“都十點了，她怎么還不來？”
“叮——”伴隨這入戶鈴鐺清脆的響聲，店門被推開了。
“姜博士！”關清月向著姜城打了個招呼。姜城抬頭看了一眼關清月，很明顯，她木訥的眼神證明了她剛剛在進行研究：“抱歉，來晚了?！标P清月露出清澈的微笑，像是在請求姜城的原諒。
“沒事，坐吧?！苯鞘疽馑?。關清月坐在了他的對面。
“今天上午，我對你的態度有點不好，對不起啊......”
“沒關系的！”關清月笑著說。
“主要是你的需求我的確滿足不了，你的項目我看了，從問題到方案，都非常完美。美中不足的就是算力的問題，現在咱們國家雖然大力發展科技，但是在計算機技術方面我們與發達國家還有很大的差距，咱們實在是沒有那么快的超級計算機......”姜城停下了，他看了看關清月，她的表情上些許有些失落。
“你看過《三體》嗎？最近剛發布的一本科幻小說。咱們要是有小說里第二紅岸基地里面那樣的超級計算機就好了?！苯菃柕健?p> 還是沉默。
突然，關清月拍岸而起：“導師，我懂了！”說著，便沖出了咖啡館。
“唉？你懂什么了？”姜城一臉迷惑地看著關清月離開的背影，連姜城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么，關清月怎么就懂了？
“先生，您的咖啡?！狈諉T將兩杯咖啡端了上來。
“好歹吧咖啡喝了再走啊......”姜城無奈地將兩杯咖啡都喝了下去。
回到家后，經過簡單的洗漱，姜城躺在了床上，卻遲遲無法入眠。
第二天，姜城拖著自己疲憊的身軀來到了學校。剛剛進入計算機學院的大樓，迎面就撞見準備離開的關清月，姜城叫住了她，兩人四目相對，關清月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姜博士昨晚沒睡好啊？”
姜城心里默默吐槽道：你大晚上的喝兩杯咖啡試試?！跋葎e管這個，你昨天那么著急地走干什么？”姜城問道。
“哦，我把我的項目材料整理了一下，準備開始下一個項目了?！?p> “什么項目？”
“按你的意思做的項目?！?p> “我什么意思？”
姜城一頭霧水，看著關清月張大的嘴巴，很明顯，她很吃驚。但姜城的確不知道關清月在說些什么。
“超級計算機工程?。俊标P清月反問道：“這不是你的意思嗎？”
姜城愣住了。
“國家缺超級計算機，咱們就研究超級計算機嘛！”關清月說。
姜城內心不知為何好像被眼前這名女子吸引了，是她的那份天真？還是她那為國奉獻，創造價值的精神？他也說不清楚。
“沒什么事我先走啦?！标P清月輕快地說，向姜城擺了擺手，離開了教學樓。
姜城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斑@都哪兒跟哪兒啊......”一通自言自語，姜城爬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夢到了未來，國家的日益富強，科技的迅速發展，人民的幸福安康......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姜博士，今天晚上有一個學術報告會，請您一定要參加。”
姜城醒了，隨口應了下來。
拿起筆，用筆尾輕輕戳著自己的腦門，姜城陷入了沉思。超級計算機的建造自然要有科研人員的奉獻和努力，但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超算事業一直國內有人在研究，卻沒有幾人有著成就，如果關清月以這個為自己的研究方向的話......恐怕很難順利畢業吧？
不對！身為博士研究生，必須要有點迎難而上的精神，更何況這是她自己的想法，做起來自然更有動力。嗯，就這樣，放手讓她研究超算，搏一搏吧。
晚上——
姜城早早地來到了會議室，房間里只有張院長一人，見姜城來了，便起身將姜城帶進會議室，關上了門。
“這次會議只有你我兩人。”張院長說。
“什么？”本以為是一個學術報告會的姜城怎么也沒有想到這竟是他與院長的私人談話。
“聽說你的學員關清月改變了研究方向，我大概做了一個了解，依我所看，她的想法很好，但是很有可能研究時間會超出博士研究生的在讀時間，導致她無法畢業，對此你怎么看？”張院長一臉嚴肅。
“我尊重她的選擇，讓她做下去?！?p> “她是你的第一個學員，如果她無法順利畢業，想想會有什么后果。”
“我不怕?！?p> “她拿不到畢業證，學校一定會停止對她的資金支持?！?p> “那又如何？”
“我不同意！”張院長斬釘截鐵地說，畢竟這也是一件關乎學校榮譽的事情，博士更是未來的國之棟梁，所以他很在乎。
會議室內陷入了沉寂，張院長用尖銳的目光瞪著姜城，姜城的眼里也閃出一絲寒光，與院長的目光針鋒相對。
“我同意！”一個厚重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門被輕輕推開，一名精神抖擻的老者走了進來，是中央科學院院士許旭，在國內計算機界幾乎是權威中的權威，同時也是中央科技大學的校長。
“校長好！”兩人站起身來給許旭問好。許旭自顧自地說道：“關清月的新項目我也看了，我完全同意?！?p> 姜城和張院長看著他，許旭停頓了兩秒，繼續說：“一個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要比一張畢業證更重要。在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時，她所投入的精力是我們無法想象的，這也正是她投身于科研的動力，而且當她真的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時，她的能力和價值將遠遠大于一張博士文憑。至于她的科研經費，我親自出錢，并且不管她是否成功畢業，我都不會停止對她的資金支持，張院長，你還有什么意見嗎？”
張院長低下了頭，用細若蚊足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沒......有......”
“那就這么定了，小姜同志，你是新人，要多多努力啊！你就這一個學員，不像其他的博士生導師，一下幾十個學員，我很看好關清月，你在她身上多下些功夫，和他一起進行研究，有什么困難來找我，我一定盡我所能幫助你們。張院長，你以后做事也不要那么死板，我們追求的又不是畢業率，而是研究的價值，學會變通嘛！那就這樣，我先走了哈。”許旭走出了會議室。
張院長抬起頭來，看著姜城，說道：“好！姜城，你有本事，我服了你了，以后多多加油啊！”
姜城笑了，向院長道了謝，便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你在哪里？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很重要的事要給你說。”姜城給關清月發了這樣一條信息。
半小時過后，關清月出現在了姜城面前。沒等關清月開口說話，姜城就急迫地問她是如何想到研究超級計算機工程的。
關清月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姜城，果然，她是對姜城在咖啡館中的話產生了誤解，但碰巧的是，她居然誤打誤撞地引起了校長的注意，并且讓校長如此地支持她、看好她，這對姜城來說簡直像做夢一樣，他甚至開始懷疑世界的真實性了。
姜城下定決心，一定要與關清月合作，將超級計算機項目研究得蓬蓽生輝。
辦公室的燈亮了整整一夜，姜城與關清月終于商討出了最佳的研究方案，隨后，姜城開始詢問許旭資金的問題。
許旭簡單對姜城和關清月的方案進行了了解，二話沒說，直接向他們提供了一千萬元的資金支持。許旭對他們說：“這一千萬是我以學校的名義對你們的資助，僅在關清月的博士在讀時間內有效。”
姜城聽到后，有驚喜，也有著些許困惑。學校從來沒有對研究生提供過如此高額的資金支持，之前最多也只是五百萬，為什么對他們出手如此闊綽呢？
許旭看出了姜城的疑問，便告訴他：“超級計算機的研究是非常燒錢的，別說這一千萬，就是兩千萬也不一定夠用，但學校的經費確實有限，只能給你們提供這么多，你們先湊合用著，應該足夠支持一段時間了。我以后還會向中央科學院申請對你們的資助，我自己也會出資支持你們?！?p> 姜城喜出望外，連忙對許旭鞠躬以表達自己的感謝。拿到第一筆資助后，姜城帶著關清月離開了校長辦公室，回到實驗室，立即投入了研究。
后來，中央科學院與許旭分別又投入了兩千萬元，中央科技大學超級計算機項目的五千萬元資金算是到位了，萬事俱備，只差艱苦奮斗努力研究。
兩年后——
“下面我宣布，我國第一臺計算速度超過百太每秒的超級計算機在中央科技大學誕生了！”
姜城和關清月相視一笑，姜城這時已是中央科學院的院士，關清月也已經順利畢業。兩年中，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徹夜難眠，終不負兩人的辛勤付出，在超級計算機領域取得了重大成就。
他們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稱為“永明”，永明超算中心就此成立，國家也加大了對永明超算工程的投入于支持，并列為國家重點工程，收歸國有。
或許是日久生情，姜城與關清月成為了一對恩恩愛愛的夫妻，一段穩定的生活開始了。
又過了一年，“永明”已發展成為一個超級計算機組群。在姜城的領導下，永明超算工程的發展一帆風順，直到......
“報告！姜院士，四號機箱的中樞處理器發生了故障！”一名工作人員跑進控制中心，向姜城匯報。
“不著急?！标P清月對他說，隨后和善地笑了一下，向姜城遞了一個眼神，便帶著那名工作人員來到了技術研發中心實驗室，從儲物柜中拿出了一個新的中樞處理器，遞給了他，讓他去對四號機箱的中樞處理器進行替換
關清月給他的那個中樞處理器是關清月親手制造的，也是關清月與姜城的最新研究成果，她在中樞處理器的內核部分融入了人工智能的控制程序，可以通過數據分析使計算機的算法實時最優化。
“四號機箱中樞處理器已載入?！笨刂浦行恼Z音提示響起。
“各部門注意，立即停止永明的計算工作，準備進行算力測試！”姜城通過超算中心廣播進行了通知，并下達了命令“一小時后啟動算力測試程序。”
“五......”
“四......”
“三......”
“二......”
“一......”
“開始測試！”
機組上的指示燈不停地閃爍著，散熱裝置發出轟轟的響聲，一段時間過后，經過了一陣計算機極限算力測試，機房內嘈雜的聲音逐漸安靜了下來。
算力測試報告生成：永明超級計算機組第七十九次算力測試成功進行，計算機極限算力達到四百八十三太次每秒，較上次增長百分之六十二。
“看來效果不錯。”姜城喃喃自語。
關清月來到了機房，走到四號機箱旁，打算將測試產生的多余數據清空。突然，她感受到大地在顫動，超算中心的警報聲瞬間響起，警示燈亮起。
“地震了！地震了！快跑??！”
嘈雜聲中，工作人員們都跑了出去，只剩關清月一人留在機房內，她當然知道這很危險，但她仍然決定將操作執行完畢再跑，在她眼中，永明超算工程的工作似乎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她點擊了刪除按鈕。
“嘭——”
一聲巨響傳來，關清月身后巨大無比的主機箱倒下了，壓在了關清月身上。
她暈了過去。
“關關！你在哪里啊關關？”地震結束后，姜城沖入了超算中心，大聲地呼喚著。
他在機房的機架下找到了暈倒的她。
送到醫院后，國家人民醫院的院長袁源親自接診，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醫生們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關清月一切正常。
誰也沒有想到，誰也不敢想到，這個剛剛經歷過地震的暈厥狀態下的人竟處于一切正常的狀態。
袁源安排關清月留院觀察，明天都進行狀況的記錄與身體檢查，在此期間，永明超算工程再次恢復了運轉，但身為項目領導者的姜城心中始終有著牽掛，超算領域再也沒有取得新的進展與突破。
七百天后，關清月安靜地、猝不及防地離開了人世。
在關清月走的那天，絕望的姜城登上了超算中心的天臺，他的一生所愛離去了，他，和她的事業也該說聲再見，做個了結了。
天臺上徘徊許久，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裳，終究控制不住自己，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