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把肖瀟抱回家,推開房門,期待中的肖建國并沒有出現,顧盼的心頓時空蕩蕩的。
悵然若失地脫了罩衣,掛在門背后,一回頭,忽然發現,屋子似乎空出一塊。定定神,仔細想想,原來是五屜柜上方的墻壁上,掛著的吉他不見了。
自從肖建國走后,這吉他便沒有人碰過,家里太過狹小,只好掛在墻壁上。時間久了,上面積滿灰塵。這不是要過年了,前兩天,顧盼還特意摘下來,擦了擦上面的灰塵。
環顧四周,顧盼再次確認,沒錯,是吉他不見了!
顧盼首先想到的:難道家里進了小偷?
過年這段時間,正是偷盜案件高發的時候。顧盼仔細檢視一番,除了這個吉他,沒少什么東西呀!
顧盼自嘲的笑了,家里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估計這個小偷也就看中這把吉他了!
肖瀟一回到屋子,兩腳把鞋子一蹬,就爬到床上去了。從五屜柜上,端起放玩具的盒子,倒在床上,開始進入她的世界,完全沒有注意到媽媽惶急的樣子。
顧盼開門,望了望走廊兩邊,想找個人問問,誰家聽到動靜了沒有。可走廊上靜悄悄的,,十幾間屋子大都黑咕隆咚的,沒幾家有人,估計大家都回老家過年去了。關系親近一點的,,也就是方正諒的家透出一絲亮光來。
方正諒本屬于雙職工,應該不該安置到母子樓,但是由于方正諒轉業進廠時,廠里沒有閑置的家屬樓,后來廠子不景氣,沒有建造新的宿舍樓,于是,也臨時安排在母子樓了。
顧盼敲門,沒一會胡四姑開門出來了。
“顧盼,有事?”
母子樓房間很小,大家養成了習慣,一般有事外面說,不進去打攪別人。
“方科長呢?”顧盼說的方科長,就是原來云錦廠保衛科副科長方正諒。
“看電視呢!晚會還早著呢,這一大一小,都守在電視機跟前了!顧盼,快進來坐坐吧!”
“不啦,我就是問個事。”顧盼笑了笑,“四姐,這個樓房,今天有人來過么?”
“沒有哇!”胡四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話,“不過,上午我們出門了,買了一些節禮,什么罐頭呀,麻糖呀,麻烘糕之類的,回鄉下拜年用的。沒辦法,老方的親戚都在鄉下,每年過年,拜年都要跑斷腿!”
“喔,那我問問方科長。”
胡四姑回頭沖著屋內喊:“老方,顧盼找你!”
“哎,來啦!”
胡四姑打趣道:“看看,我喊他,連窩都不挪,一聽見美女找,魂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那我就勾走了?”顧盼也開起玩笑。
“拿去,什么好東西!”胡四姑翻著白眼。
“喲嚯,你舍得?云錦廠四大留守,現在云錦的門神呢!云錦五千下崗職工,誰有這個待遇?多少人羨慕啊!”
說到這兒,胡四姑驕傲的笑了。
方正諒被選中云錦廠四大留守,這里頭還有一個故事呢!
方正諒是部隊的轉業干部,因為愛人胡四姑在云錦廠,轉業就安置到云錦,擔任保衛科副科長。還沒上班多久,2003年下半年那會兒,改制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方正諒也在考慮自己的出路了。
這段日子可煩著呢,退伍回來,安置到哪個單位不好,非要分到云錦廠。這倒好,廠子一垮,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半輩子努力,好不容易從農民變成部隊的干部,由干部變成工人,這倒好,又要從工人變成農民工。而且,兩口子同時全下崗了,哪怕有一個“月月紅”(每月都有工資拿),日子也有些保障呀!
想到這里不覺眉頭結成一團了,媳婦胡四姑是沒有指望了,一個普通的擋車工,現在,云錦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人,可自己剛進廠,還沒站穩腳跟呢!很想找個管事的人,打點一下,可是,廠子這么亂,大家都人心惶惶的,連廠長都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呢!
方正諒突然眼睛一亮——有辦法了!
現在,廠子里的人心都散了,偷竊的事情越來越嚴重,偷電機,偷棉花,偷鋼管,尤其普遍的是在車間偷布。現在,連領導都在考慮自己的出路,誰還去管這種事情!
這天下午,方正諒在廠區門口值班,現在沒人認真抓勞動紀律,離下早班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廠區門口就已經聚集了一千多人,這種現象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保衛科在廠區門口,一般是安排兩個人值班,一個領導,一個干事。方正諒為了“獨領風騷”,故意安排跟自己一起值班的小徐,到人群后面堵著,別讓人退回去,自己獨自一個人堵在閘口。
開閘鈴聲一響,方正諒大聲喊道:“大家別急,耽擱大家一點時間。這段時間布機車間反映,成品布失竊嚴重。今天,保衛科突擊檢查,大家一個個來,檢查一個放行一個。”
“搞什么鬼,我還要趕著出去接孩子呢!”
人叢中,有人大聲喊道。
“是呀,都還有事呢!”
一大群人應和。
方正諒說:“行,有事的到前面來,我先檢查放行,其他的同志稍稍等一等。”
剛才叫的挺歡的,這下沒了聲音了。
現在人心散了,廠子馬上就要垮了。廠子里的東西,明天指不定是誰的呢!于是,能拿的都拿。紡織廠最多的就是布,先開始,還只是幾個膽子大的,到后來,一看別人沒事,一個個膽子大起來。有的直接從車間扛出完整的一匹布,到皮工班、鍋爐房、庫房等僻靜的地方,幾個人拿紗剪一分,夾裹在身上,帶出去。就是眼下這些下早班的職工,哪個沒有在犄角旮旯藏一點的?
雖然大家都明白法不責眾的道理,但是,抓到了,總是要處理幾個的。況且,閘口就方正諒一個人,能抓幾個?抓到誰,就誰倒霉。尤其是這個時候,被開除了,那么下崗安置費就白白替廠子省下了!
于是,前面的紛紛后退,可后面的不知道前面發生什么事,紛紛朝前涌,一時間,廠區閘口亂哄哄一片。
僵持了一個小時,仍然沒有一個人前往閘口接受檢查。
這時候,到了下白班的時間。有的從辦公樓出來,有的從機房出來,有的從輔助工工區出來,也匯聚在廠區閘口。
下早班和下白班,兩股人流都匯聚在廠區門口。人越聚越多,廠領導擔心出事,也開始出面幫忙維持秩序。
張廠長喊道:“來來來,大家排好隊,一個個來,不要亂!”
“各車間主任,站出來,管好自己的人,不要四處走動!”
完了,完了!剛才還在猶豫,要不要退回去,把藏著的東西找地方扔了,現在下白班的領導堵在后面,退回去,不是擺明了自己心里有鬼嗎?
“就敢跟我們小兵較真,有種查領導去!”
“領導拆廠子賣,我們就撿點渣,這還拿捏著不放,講理不講理!”
“還蹬鼻子上臉的,這方科長老婆不也跟我們一樣?現在裝高尚,好像誰不認識誰似的!”
“是啊,不照照鏡子,好像自己的屁股挺干凈似的!”
大家小聲議論著,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大家——方科長媳婦胡四姑不也在這兒嗎?
“四姑,四姑!”
“啥事?”
胡四姑正煩著呢,她也不知道方正諒這是唱的哪曲戲。以往保衛科有什么行動,方正諒總會提醒一句,可今天上班的時候,他可什么都沒說呀!
“看,你男人,可威風呢!”
“廠里布置的任務,他就一個當兵的,有什么辦法!”胡四姑辯解道。
“廠里?哼,你看,廠領導才從辦公樓出來呢!”
“是呀,很不正常呢!這么大的行動,怎么沒有人配合?就一個人唱獨角戲,連保衛科的林科都沒有露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