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偏愛
【偏愛:她不想糾纏他,可他為什么不肯放過她。】
……
方才御書房中的那一陣?yán)墙澹没艘恢钡椭^,皇帝也沒心情瞧她。
出來之后內(nèi)侍也不會盯著她的臉看,所以才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
直到她走到這里,才有人留意到她臉上的異樣。
定王撈著她的手臂,卻沒有放開,“你怎么了?”他盯著她那蒼白的面頰,還有上面一道淺淺的血光。
我怎么了?
裘凰抬眸遇上定王的眼神,他的眼中既關(guān)切又驚訝。
“定王?”她瞬間回了神,想起這里還是皇宮,這座冰冷的宮墻,不曾因四季,不曾因人心而改變過什么。
她的眸光中有過一瞬的悲涼和無助,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間的事,她即刻收斂了。
定王的眼直直地盯著她臉上的那道紅,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臉上輕輕一抹。
原來剛才在御書房的時候,陛下發(fā)火的那一瞬間,掃下來的瓷碎悄悄劃傷了她的左頰。
就是傷得淺,血沒那么快就滲出來。
走出來后,血才慢慢流了出來,可到了外頭,寒風(fēng)一吹,又被凍干了。
定王輕輕一碰,那道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痕又刺又癢。
而那血漬已經(jīng)牢牢地粘在臉上,沒那么輕易擦掉。
被定王觸碰,她的心顫了一下,立馬要躲開。
定王哪里肯放,拉住她往回走了幾步,從懷中掏出一條干凈的帕子和一個黑盒子裝的木芙蓉羊脂膏。
他用帕子掏了點,輕輕抹在她臉上。臉上的血痂化了,化在他手中的帕子上。
“別叫人看見了,容易傳出是非。”定王又仔細(xì)看了一眼,一道悄悄細(xì)細(xì)的劃痕,擦去血漬之后,基本看不出來。
還在御書房那會兒她臉頰熱辣辣的,還以為是自己頭腦發(fā)熱、心發(fā)慌的緣故,沒想到是這層原因。
“定王做這些,就不怕別人看見了,傳出是非嗎?”裘凰驀地反問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問,定王他,明明是善意的。
定王愣住,將沾著混有芙蓉羊脂膏的血漬的帕子收進懷中,面無表情道:“回去吧……”
“別再進宮了。”他原是想這么說的,可他說不出口,只有她進宮了,他才有見到她的機會,可他不知道,她這一次是來辭行的,她再也不會來了。
裘凰也沒有再說什么,她想求定王放過顧氏兄妹,可這件事她剛才已經(jīng)求過陛下了,陛下不答應(yīng),定王又有什么辦法,還是不知道的好吧,她不能再將他牽扯進來。
她沒有辦法毫無顧忌地利用他,連嘗試,她都不愿意。
定王在長廊的高點上站了許久,直到那個瘦弱的身影遲遲頓頓地斜向西門,他不知道御書房里發(fā)生了什么,崔炎是他如今在宮里的唯一親信,可崔炎也不知道剛才御前發(fā)生了什么。
定王心里不舒服,當(dāng)然,他也不會選擇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見皇帝,他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才能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
身后傳來輕而淺的腳步聲,這是宮里的內(nèi)侍特有的,定王心思正亂,沒有仔細(xì)去辨,脫口而出道:“沒有留她是對的吧。”
“殿下。”身后傳來的卻不是熟悉的聲音,回話的人并不是崔炎。
定王轉(zhuǎn)身過來,他剛才一時恍惚,幸好沒說出什么授人以柄的話來。
一身茜服,一頭銀發(fā),弓著身子,一臉諂笑,正是莫問。
“莫公公。”定王亦十分客氣。
“定王殿下,今日且先回了吧,陛下說累了,已經(jīng)歇著了。”莫問道。
“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本不應(yīng)當(dāng)對莫問提這樣的問題,可他沒忍住。
“奴才也不知道。”這倒是真話,只不過在定王聽來,也只會認(rèn)為他不是自己的人,自然不會說實話。
“如今教坊司的案子,有些復(fù)雜。”定王負(fù)手背過身去,像是對這句回答看成了敷衍,并不買賬。
“定王殿下,”莫問抬手欠身,“奴才是真不知啊,事發(fā)的時候,奴才在外頭,剛要進去的時候,就被陛下轟了出來。”
“什么都沒聽到?”定王雙眉蹙在一起,攥緊了拳頭,收在袖中。他本不該問這些的,他本不該這么心急,崔炎雖然不在御前,可這些事,但凡宮里有人知道,費些時日,還是能打聽出來的,可他,一個一直懂得隱忍的人,卻在這一刻,喪失了耐心。
“定王殿下如今是御前的紅人,是陛下最信任的皇子,奴才自然不敢隱瞞。”莫問也自知說這話不合適,可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覺地就說了。
仿佛這一天,御書房里燒起的火氣,蔓延到了每個人身上。
“嗯。”沒有他想要的答案,也沒必要再問下去,定王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殿下。”莫問穩(wěn)重地追上一步。
“九弟還小,好生照應(yīng)著吧。”定王只留下這么一句話,便匆匆離開,腦中回憶著她的步伐,應(yīng)該還沒走遠(yuǎn)。
莫問松了口氣,收起笑臉,轉(zhuǎn)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定王頎長的身影,三步五下穿過廊道,玄底金邊的袍子在寒風(fēng)中簌簌作響。他沒能端住王爺?shù)鸟尜F,沿著石級小跑,如一陣風(fēng)一般向西門追去。
裘凰謝過守衛(wèi),正要出去,她今日出來的有些早,宮門外邊還沒見著金翼盟的馬車。
守衛(wèi)往后探了一眼,看清來人,欲言又止。
裘凰被一只大手拉到了偏僻的角落。
“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知道自己不該問,他一直都很能忍,直到本該屬于他的東西都到了別人手中,他也會開始懷疑,懷疑自己這么忍下去,究竟還有什么意思?
“為什么該受罰的人不受罰,卻要無辜的人去替死?”她不想糾纏他,可他為什么不肯放過她。
“你在說什么?”定王的心是亂的,可他至少知道她在乎什么。
她從他手中借過顧氏兄妹,而和顧氏當(dāng)年的案子有關(guān)的就是那個人了。
“你是說桓王?”定王已經(jīng)喪失了理性。
五年前的事,究竟是如何,他并非不知。
桓王?原先裘凰可不知道這個答案,她吃驚地看著對面的人。
可定王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其實他已經(jīng)受到了懲罰,他的母親是皇貴妃,這大源,還有比他更尊貴的皇子嗎?”
定王四下掃了一眼,“他最想要的就是大源最尊貴的位置,可如今,陛下已經(jīng)不信任他了,他與這條路決然無緣,然!對他而言,失之交臂,這樣的結(jié)果比死還難受。”
難道皇帝除了維護自己的尊嚴(yán),還是為了保護他的兒子嗎?
皇帝可以保護自己的兒子,可顧照和顧薈呢?他們可不是無緣無故就能從石頭縫里蹦出來!
偏愛?這就是帝王的偏愛吧?
她有資格說什么,她不是也受著這一層偏愛。
她眼中的,周身的暗淡,是多少個明媚的太陽也照不亮的。
他感受到了,他已經(jīng)失了分寸,可就算如此,他也無法看到她的心,不知道還能如何寬慰她,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什么。
裘凰走出定王給他圈定的角落,沒再說什么,這就是天家,沒什么好說的了。
她木然地朝定王福身行禮,踽踽走出了西門。
金翼盟的馬車輪子正是此時嚕嚕滾到了宮門口,風(fēng)兮揚是提早來的,只是沒想到裘凰此時已經(jīng)出來了。
而宮門之內(nèi),一道玄色金邊的身影,孓然而立,正幽幽地望向這邊。
裘凰看到熟悉的人,眼淚已經(jīng)在眶里打轉(zhuǎn)。
風(fēng)兮揚所料不及,月白色的身影即刻迎了上去。
宮里的一雙雙眼睛還往這盯著,他只是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雙手一握即覺異樣,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抬起,袖子往下一落,手上刺著的瓷片還沒來得及摘下。
風(fēng)兮揚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沒有在宮門口做什么,抓緊護著裘凰上了馬車,沒有讓那些人瞧出異常。
上了馬車,風(fēng)兮揚即刻打開木盒子,亮出一顆碩大的夜明珠,車廂內(nèi)瞬間無比亮堂。
他拉開小屜,從里頭挑了一把鑷子。
風(fēng)兮揚小心謹(jǐn)慎地捧起她的手,就著夜明珠的光一絲不茍地挑著,好在金京城的路平穩(wěn)得很,沒什么顛簸的。
挑了一遍,風(fēng)兮揚又捧著她的手在夜明珠前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兩遍,實在沒有別處可挑的,又向上捋了捋袖口。
“上頭沒了,袖子蓋著,沒露出來遭殃呢。”裘凰眼中的淚水還沒干,很不容易地向風(fēng)兮揚擠出一笑。
風(fēng)兮揚沒有問,只是心疼地把她摟了過去,讓她安然地倒在自己懷中,從小屜里又取出藥膏,仔仔細(xì)細(xì)地給她涂上。
面頰上的那一道傷痕,風(fēng)兮揚也早就瞧出來了,只不過那道淺痕已經(jīng)處理過,他也瞧得出來。
“回陵城吧,陵城其實沒有金京冷。”風(fēng)兮揚擁著她,在她發(fā)上輕輕一吻。
“他們要殺阿照和小薈,怎么辦?”裘凰的淚珠子連著往下掉。
“等我們離開這里,就讓黃豆和祝余去辦。”風(fēng)兮揚答得倒是淡然,仿佛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般。
裘凰抬頭看著他,“可以嗎?”風(fēng)兮揚柔和地笑了笑,“看不起金翼盟的玄衣使和黃衣使。”
“今日對陛下說了,將顧氏兄妹還給我,讓我?guī)Щ亓瓿牵豢希沂桥滤犃宋业脑挘炊纻淦饋恚焕诰热耍綍r候我怕再置他們于險境,也怕,也怕陛下遷怒于金翼盟和錦衣玉露。”
她往風(fēng)兮揚懷中蹭了蹭,啜泣道:“是我沒沉住氣,這話不應(yīng)該在御前說的,應(yīng)該盡早回來跟你商量,如今……”
“如今,也沒什么不好,也許陛下對你仍是偏愛,要叫你得逞呢,只要我們先離開金京,他們就沒有理由扯到金翼盟和錦衣玉露身上。”風(fēng)兮揚撫著她的脊背。
偏愛?這種偏愛她要的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