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他怎么在這
汪延和法恒將厲紂抬起來半跪在地上,腦袋耷拉著面朝永嘉帝。
都說死人是死沉死沉的,而失去意識的人其實和死人差不離,都是死沉死沉的,法恒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即便有汪延在另一邊幫助攙扶,但扶著厲紂這個壯年男子還是夠嗆,他微微調整了一下,找了一個不那么費勁的姿勢撐著厲紂后,抬頭對永嘉帝道:“陛下,可以了,您可以動手了。”
回應法恒的是永嘉帝緊蹙的眉頭和拉得平直的嘴角。
法恒:“?”
“陛下,怎么了?還有哪里不妥嗎?”法恒問道。
永嘉帝:“將他攙著站起來。”
法恒:“?”
站起來?為什么要站起來?站起來不是更費力?法恒對永嘉帝這個奇怪的要求表示萬分的不解。
在一瞬間的不解后,汪延率先想通了永嘉帝這個要求的癥結所在。
如果厲紂是現在這樣跪著的,那意味著永嘉帝也必須面對著厲紂跪下來或者俯下身來才能取血,而他和法恒還在永嘉帝的對面,這不就意味著永嘉帝要對著三個人下跪?永嘉帝是皇帝啊,九五之尊,是天子,怎么能向他們下跪呢?
汪延想通這一點后,轉頭看向法恒大師,見他連這般跪著攙扶都夠嗆,更妄論站著了,于是他想了個辦法,對永嘉帝道:“陛下,不若這樣吧,奴才與大師將大皇子扶到那邊的椅子上坐下,讓大皇子身子坐穩了,這樣一來陛下您取血也方便些,不然這樣奴才與法恒大師攙著大皇子,要是奴才萬死,手上失了力道,沒扶穩大皇子,還悟了陛下取血,您說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永嘉帝看了看那邊的椅子,厲紂坐著,他站著,雖然他還是不甚滿意,不過到底比跪著強,而且汪延說的沒錯,他回頭瞥了一眼法恒,暗道,這個老和尚一副顫顫巍巍的樣子,讓他強扶厲紂站著,可能真會脫了力將人扶到地上,到時他恰好在取血,手上一個不甚,刀子捅太深,將厲紂這唯一一個容器捅死了,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行吧,將人抬過去吧。”永嘉帝妥協了。
于是法恒和汪延按照永嘉帝的要求將厲紂轉移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那把木椅子挺深,即便厲紂已經失去了意識,也能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沒有滑下去。
兩人將厲紂安置好后,法恒又微微調整了位置,讓厲紂的胸膛盡量前傾,好讓永嘉帝更好下刀。
一切都準備就緒后,法恒看了一眼頭頂的月亮,見月亮的血紅已經有點落下去了,折騰了一番,時辰已經有些晚了,于是立刻催促永嘉帝道:“陛下,快開始吧,血月要下去了。”
永嘉帝和法恒聞言也下意識抬頭看天,血月和血蠱蟲相關,血月越鮮亮,血蠱蟲就越活躍,取血的效果越越好,血的效果越好,那就意味著長生不老的成功率越高。
永嘉帝見月亮真的有點落下去,不復先前的鮮亮了,趕忙低下頭,站到厲紂面前,抬起那把通體發黑的短刃抵在了厲紂的心臟處。
法恒和汪延在一旁站著,這一瞬間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永嘉帝的刀尖,緊張的氛圍拉滿。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祭臺上有第四道目光也同樣聚焦到了永嘉帝的刀尖。
“我刺下去了?!”在安靜到極致的氛圍里,永嘉帝忽然道,這一刻,他緊張到連“朕”都忘了說了。
刺吧。
法恒和汪延心里同時道。
永嘉帝眼睛泛了血紅,這其實不費什么功夫,他這輩子殺了不少的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知道多少次,但這一刻,他握著漆黑而鋒利的刀尖的手還是微微顫抖,蒼老斑駁的手上,數條青筋都爆了起來。
刀尖抵著心間緩緩推進,單薄的白裳很快被刺破,然后是白裳下的血肉。在場的所有人的神志都牽扯在了刀尖上,緊張不已。
“父皇,你真的要殺了我嗎?”緊繃到極致的琴弦突然被最不該出現的人撥弄了一下,在靜謐的空氣中炸裂開來。
驚變在一瞬間發生。
永嘉帝拿著黑色短刃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手鉗制住,視線處,兩只手交疊在一起,上面的手青壯有力,驕陽當空,下面一只手,老紋斑斑,日薄西山,一老一壯,是兩個極端的鮮明對比。
永嘉帝被徹底怔住了,他緩緩抬頭,視線上移。
視線之內,原本應當昏死過去的厲紂在他面前緩緩地抬起了頭,他的眉心處還有剛才被銀針刺破的血跡,鮮紅的血順著他的眉心蔓延下他挺拔俊逸的鼻梁,然后是漂亮的薄唇,他舌頭輕舔,那縷蜿蜒的血珠卷入了口中。
他原本是薄粉色的唇瞬間紅的嚇人。
厲紂端坐在椅子上,與眼前的男人平靜對視,驀地,他臉上倏地綻放出一個極艷麗極詭異的笑,他染血的薄唇再度開合:“父皇,準備好了嗎?”
“什么?”永嘉帝呆怔地下意識接話道,他還沒有從厲紂竟然恢復了自主意識中回過神來。
這一瞬,厲紂的聲音輕的不能再輕了,但卻又清晰無比地炸響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他漂亮的臉上全都是純真,語氣中卻充滿了戲謔,他道:“準備好下地獄了呀。”
話音落地,都不及給在場眾人反應的時機,他鉗制著永嘉帝的手忽然使力,漆黑的短刃在空中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度,刀尖向上,對著永嘉的腹部就猛刺了過去。
“陛下!小心!”汪延目眥欲裂,大喝出聲,連忙飛撲過去保護皇帝。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永嘉帝現在不能死,死了一切就都白費了。
厲紂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在知曉母后是如何凄慘死去的那一刻,他無時無刻不在等待著為母親報仇的這一刻,他要親手殺了皇帝,殺了他的父親。
多年的臥薪嘗膽,復仇就在這一刻,所以他怎么可能讓汪延壞了事。
他連視線都沒移動一下,當空就大喝出聲:“盧詞,把這個閹狗給我殺了!”
“是!”燈火暗淡的祭臺上,一個渾厚而振奮的聲音忽然響起。
盧詞?!
汪延心下大駭,同州太守盧詞?他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