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記憶
那一年,她六歲,弟弟大概一周歲多點。
那一天,爸爸說要帶她去山上摘桃子吃,她很開心,跟著爸爸上了山,去的時候她還問,弟弟不去嗎?
爸爸說,弟弟還小,不會爬山。
可她分明記得,弟弟的腿腳很靈巧,不到一周歲已經(jīng)能遍地走了,后來她又想,弟弟腿短跟不上,她可以摘回來給弟弟吃。
她還記得那棵桃樹在很深很深的山里,那里人跡罕至,遍布荊棘,連上山的路都沒有。
她走的很累,但是爸爸一直在鼓勵她,說她是個堅強(qiáng)勇敢的好孩子,她也以為自己是個勇敢的孩子,于是她跟著爸爸找到了那棵桃樹,勇敢的爬上樹去摘桃子。
可等她摘到桃子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爸爸已經(jīng)沒有了蹤跡。
她著急的喊著“爸爸,爸爸”,急的哭了起來。
她哭的嗓子啞了,也沒有見到爸爸的蹤影,那一刻她知道爸爸不會來了。
幸好前兩天山里下了雨,地面還沒干透,地上殘留著他們上山的腳印,姜顏爬下樹,流著淚順著腳印往回走。
走著走著,天漸漸黑了,樹仿佛變成了怪物,在風(fēng)中張牙舞爪,遠(yuǎn)處傳來了野狼的嚎叫,叢林中透出幽幽的綠光。
得益于從小聽來的野狼傳言,她幾乎瞬間想到那是野狼。
她害怕極了,開始慌不擇路的奮力奔跑,野狼在身后追逐,她害怕的哭喊著,然而野狼并未因為她的可憐而放過她,野狼將她撲倒在地,撕咬著她。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一把鐮刀割斷了野狼的脖子。
野狼的鮮血糊了她一臉、一身,然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野狼已經(jīng)沒了,只有一個老人正坐在火堆旁烤肉,姜顏認(rèn)識他,是村里的醫(yī)生,姓程,她叫他程爺爺。
那一夜,有驚無險,她好歹撿回了一條命。
雖然后來爸爸解釋說,他當(dāng)時看到了一只特漂亮的小白兔,想要抓給她,這才離開的,但是她知道,他就是想拋棄自己,也是那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和姜家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
事情說開之后,崔春鳳對她的態(tài)度越發(fā)惡劣,如果不是弟弟很喜歡她,崔春鳳怕是恨不能毒死她。
那之后,誰都沒有再提這件事,但是那一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怖傷痕。
后來,她長大了,離開了家,離開了那座大山,但是……她偶爾還是會害怕,甚至?xí)鲐瑝簟?p> 小喬等人為了幫她想過很多法子,也帶她看過心理醫(yī)生,可惜都沒什么效果。
后來,有個不靠譜的心理醫(yī)生建議她們以毒攻毒。
據(jù)說恐懼到了極點就會生出勇氣,所以她們總是變著法子的嚇唬她,也多虧了她們,此時自己才能如此淡定。
她從小就沒有什么朋友,唯有小喬她們幾個真心的將她當(dāng)做朋友,可想不到……
握刀的手顫抖著,淚水模糊了眼前。
“小喬,對不起!”
她本就沒有朋友,如今也只剩芋圓還有一些希望,她不想失去這個希望。
姜顏一閉眼,一狠心,用力砍了下去。
黑暗中,有只無形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無聲調(diào)整著她的方向。
她清晰的聽到了“咔嚓”的脆響聲,還有那刀劃過皮肉的聲音,直到“咚”的一聲。
抓撓的聲音停止了,可怖的“呼哧”聲也沒有了。
那一瞬間,萬籟俱寂,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夜晚,沾滿了野狼的鮮血,它的鮮血滾燙,可她的心卻冰涼。
幾秒鐘之后,傳來了更沉重的“咚”的一聲悶響。
姜顏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是深深的痛楚。
小喬已然身首異處,只是那雙眼依舊半睜著,無聲的看著她,眼神中仿佛還有肯定,就像她平時給她鼓勵的模樣。
姜顏手一抖,砍刀掉在了床上。
光芒一閃,系統(tǒng)君那虛幻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擔(dān)憂的問:“嚇到了?”
姜顏木訥的搖了搖頭,很奇怪的感覺,她以為自己會痛哭會難受,可是心卻仿佛被凍住了,這一刻,她竟無悲無喜,她垂眸看著雙手,心說,就是這雙手殺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姜顏,你沒有錯。”系統(tǒng)君輕聲說:“她和齊琪一樣,都已經(jīng)喪失了理智,你不殺她,你就要死的。”
姜顏搖頭,不,她和齊琪不同。
齊琪至少沒有死在她的手中。
可小喬卻是實打?qū)嵥涝谒氖掷铮亩渖踔吝€記得那骨頭碎裂的聲音,她還記得那把砍刀的重量,那把刀砍死了她朝夕相處的好朋友,而她就是握刀的劊子手!
系統(tǒng)君看到了她眼底的絕望和崩潰,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他其實挺不喜歡姜顏這樣的小姑娘的,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輩子都不要跟這樣的人類綁定在一起,她們不夠勇敢,不夠堅強(qiáng),砍死一個喪尸,他得幫她做半天心理建設(shè),否則估計她都走不出這個房間。
太痛苦了。
“末世,難免的。”系統(tǒng)君干巴巴的說:“你總要面對,一直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姜顏蜷縮著抱緊雙腿,把小臉埋在膝蓋上,道理她都懂,可事到臨頭,她依舊會難受到崩潰。
沒有人可以在手刃朋友之后還能毫無負(fù)擔(dān)的上路,至少她不能。
“天快亮了。”系統(tǒng)君提醒說:“如果你不愿再做這種事,不如趁著喪尸未醒,離開這里。”
畢竟這里都是她的同學(xué),手刃仇人是痛快,手刃朋友對于她來說,太過痛苦,尤其是……
他看了一眼芋圓,估摸著讓她再來一次,姜顏就得徹底崩潰。
姜顏卻是做起了鴕鳥,埋著頭所在那里,并不動彈。
系統(tǒng)君為她著急,焦急的說:“你要自憐自艾到什么時候?難不成要等到所有喪尸都醒過來咬死你?姜顏,我不可能一直保護(hù)你,別人也沒有你這樣的優(yōu)勢,可以在末世來臨的時候花時間療傷,你能不能堅強(qiáng)點,別這么幼稚……”
“閉嘴!”
姜顏低喝,嗓音里含了委屈和憤怒的哽咽。
系統(tǒng)君聲音一頓,仿佛一口氣堵在了喉嚨里,他瞪著姜顏,恨鐵不成鋼。
“不識好歹,你愿意在這里耽擱時間隨你,到時候死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哼了一聲消失了,心說,反正也不是只能綁定她一個人,等她死了,換個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