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歪開藥鋪這件事終于定了下來,當然這中間也有一些波折。
林寶泉和林家堡子的長輩們商議要把藥鋪起名叫“世仁堂”,原因很簡單,“南有同仁,北有世一。”世仁堂自然聽起來更響亮。可是齊老歪看著一幫人討論,卻獨獨不問自己的意見,當下就不滿起來,
“就叫齊民藥鋪!”
眾人都是一愣,齊齊盯著齊老歪看。齊老歪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扭捏道,
“俺大名就叫齊民。”
齊老歪是第一次對外說出自己大名,當初來到林家堡的時候,他向人介紹自己也只說自己家中排行第三,叫他齊老三就行。后來大伙兒看他長得嘴歪眼斜的,人又老實就給他起外號叫齊老歪,時間長了當他面也這么叫,他倒也不惱,就沒人再問過他本名了。
“哦,俺家鄉出過一個名人叫賈思勰,寫過本書叫齊民要術。”錢誠插嘴道。
錢匣子、錢誠父子是山東壽光的,當地鬧饑荒的時候錢匣子的妻子餓死了,他帶著剛幾歲大的錢誠投奔了林老爹,林老爹那時候已經發現了東北深山里的那處世外桃源,正準備帶著親戚朋友移民過去,于是錢家父子也跟了去。
“但是是齊民要術跟齊民藥鋪聽起來總覺得像李逵跟李鬼的關系,還是世仁堂好聽!”孫大壯笑呵呵道。
“怎么,俺開個藥鋪起個名俺自己都不能說了算了嗎?”齊老歪突然煩躁起來,一反常態的堅持起來,
“就叫齊民藥鋪!”
林寶泉看著情緒激動的齊老歪,開口道,
“就聽齊大爺的,叫齊民藥鋪。”
藥鋪的名字剛定下來,關于選址的位置又出現了分歧。林寶泉想讓齊老歪把店鋪開在埠頭,因為這里有碼頭,人流量大;周圍洋行、西餐廳和各種商貿也多,只是租金貴了些,林寶泉表示自己愿意多拿出一部分錢。但是林老歪卻堅持在濱烏開,主要是離他閨女上學的學校近一點。
“洋人也不用咱的中藥,遠近能咋的?再說了,濱烏那地方咱中國人多,中藥才好賣。”
齊老歪這樣一說,林寶泉也不好再說什么,于是就這么定了下來。
準備得差不多時,孫大壯給林寶泉提了醒,“這個老歪你別看平時愚氓(老實),實際他那是裝傻,現在你讓他出去挑大梁了,他開始拿把(擺架子)了,親兄弟還得明算賬,何況這是你半路撿的。你打算這個店開起來以后跟他怎么算啊?”
“俺當初也沒想那么復雜,就尋思咱每回進城有個落腳地,咱賣的貨不至于被人壓那么低價!”
“這事兒你可得尋思好了,咱這堡子幾十口子人這些年相處的都挺好,現在萬一因為錢的事情上鬧了矛盾,你這個堡長可就不好當了!”
“我知道了,我好好想想,再看看齊大爺的意思。他之前還說過不用大伙的錢,自己拿呢!”
“大外甥,你就不好奇老歪這錢從哪來的?”
林寶泉皺著眉沉默了一會,沉聲道,
“俺好像知道他哪來的錢了,送齊希望去讀書那回,他跟著去的。許是他采山留了什么東西沒有跟堡里分,借著去城里的機會悄悄賣了,俺說他一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子怎么能被賊盯上,還被扔進醬缸里。”
“哎!寶泉啊,你這孩子就是太實誠!堡里人時常自己留下點啥到城里換錢,你也不管。說來也是,當初就十來口子人,誰也不背著誰,誰家也不缺啥少啥。所以俺跟你爹他們也沒正經兒的立個規矩,以至于現在都開始有私心了。想想也是,現在都分了家和地,當然都揣著自個兒的心思了!”
孫大壯走后林寶泉開始琢磨起表舅說的話,老爹不在了,自己這個堡長只是表面上被人尊重,但凡做任何決定,除了老舅孫大壯支持,其他人總有唱反調的。很多人都覺得他們根本不需要林寶泉來管,以前他爹在的時候要怎么著就怎么著,一直過得挺好,誰愿意他管著。尤其林虎娶了窯姐兒柳月后,他這個堡長也成了堡里的笑話,大家當面不敢說背后在家都議論得歡。
如何能讓堡里人都心服口服?
在哈勒濱開藥鋪就是林寶泉想的一個辦法。
這幾年國民政府對薩哈連的管制加強了,聽說沙俄國內也不消停,對遠東地區管控已經不那么嚴了,很多民營資本家都來到了薩哈連。林寶泉的兩個兄弟林長友林長發比林寶泉小一輪,都在濱烏讀書,他們時常跟林寶泉說起時局和世界的變化,也使得林寶泉開始反思不能一直窩在小山溝溝里,當初父母是躲避災難饑荒來闖關東,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就應該再闖一闖。
他把經商的第一次嘗試選擇了藥材,因為長年累月在山里行走,對藥材無比熟悉了,另外自家有這優勢還怕無法跟城里那些藥鋪競爭嗎?況且每次他去賣的那家藥鋪因為他們沒有勢力總是壓價,這也讓他們損失了不少。若是他們自己開了藥鋪,利潤上至少可以翻上一番,他帶著堡里人掙了錢,那自己的威信必然就上來了。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堡里的長輩竟然只安于現狀不考慮以后。雖然后面齊老歪主動要開藥鋪可他明擺著想擺脫他單干,這可把他的計劃打亂了。
“爹,你在那發啥呆呢,俺娘呢?”這時,林虎走了進來,隨口說完就用水瓢舀出缸里的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林寶泉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自己怎么能生出這么個窩囊廢的兒子,給老林家丟盡了臉,若不是林虎懦弱無能,那去哈勒濱開藥鋪也輪不到齊老歪啊。
林虎見林寶泉臉色不好,害怕他又要罵人緊忙跑了出去。
林寶泉感覺郁悶極了,便想出去走走。一出院子就看到花兒抱著孫子林茂正往家走。
林虎跟柳月結婚后沒多久,柳月窯姐兒的身份就被花兒聽了去,花兒一怒之下狠狠打了兒媳幾個嘴巴把她趕了出去,柳月走投無路又回到了孟麗家住。林虎雖與柳月夫妻一場還有了孩子,卻對她并無感情,從未替她求過情,甚至她被趕走以后都沒去看過一次。
“虎他爹,這是咋了,誰惹你了,氣沖沖的。”
“以后叫我寶泉、堡長,叫啥都行,就別叫我是虎子爹!”林寶泉說完,背著手加快從花兒身邊走了過去。
“最近這是咋了,抽哪門子的風?”花兒看著林寶泉的背影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