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華凈目中只是稍稍現了一絲尷尬之色，很快地又重拾了笑容，“哈哈，瞧我這思友心切，好在錯認這個是他的兒子。”

　　秋盛硯當然不會為此惱怒，兒子像爹本來就是正常不過的事了，隨意寒暄了幾句，沒有多做停留。

　　“師尊…”云渺正要詢問池棠外出一事，就被谷華凈揚手打斷了。

　　“你們回來之時，是不是遇上了一個姓郁的女修。”

　　“是的，她當時稱要來九溪，難道師尊已經見過此人了？”云渺眉間蹙起憂思之意，那女修帶著傷匆忙趕來九溪，應當是有緊要之事，也許師兄的離去就是與這事有關。

　　谷華凈微微頷首，“不錯，我與她的父親郁方相識，她這次前來是為尋求幫助的。玄洄宗內忽然有妖邪闖入，宗門上下傷亡慘重，我讓棠兒協助雁飛真人一同去往援助。”

　　倏地間，云渺記起了小肥鴿的話，看來就算他們此行成功剿滅了妖邪，玄洄宗內也無幾人生還了吧。

　　玄洄宗并不是什么無名小宗，在北陸一眾宗門內名氣也不低，何以就被滅了全門？

　　事情必有蹊蹺，不過如今掌握的證據較少，暫還不能得出定論，至于那位幸存者郁道友，云渺只盼望對方能快些從悲痛中走出來。

　　“師尊，那蟲獸一事，宗門是否真的有內奸？”云渺抿了抿唇，心上也又起了擔憂。她自然是希望能找出這個內奸，卻擔心木遺的秘密會叫人發覺出來。

　　“內奸一事，關系太大了。查肯定是要查，但如今無從查起。垣肅內部的事情，我們也不方便過問。”

　　談論起這個話題，谷華凈面色又沉重了幾分，“我與秋..宗主二人私下商議著，最好不要打草驚蛇，等那暗處之人有所行動，才好入手。”

　　云渺明白此事不可貿然而行，守株待兔又不是她的風格可惜的是孤掌難鳴，要找一個可靠的隊友實在不容易。不知怎的，她竟然又想起了他。

　　“這些事情，你也不過于上心了。幽海之境在即，為師可等著你這根獨苗來長面子了。”谷華凈眼眸低垂，嘴角露出了奇怪的笑意，好像有些無奈又有些生氣。

　　“難道二師兄他已…?”云渺似有所悟道。

　　谷華凈甩著袖子，嘆息道：“他前幾天突破至元嬰期了，這傻小子，嗐！你可別學他！”

　　云渺當即笑了笑，好滑頭的師尊，哪里像一宗之主，暗地里叫弟子壓制修為。

　　不過云渺還真是這么打算的，她不會把幽海之境的秘寶靈丹全部薅走，她只是想看看有些什么，然后再挑她想要的。

　　她內心有一種預感，在幽海之境會大有收獲。“弟子正打算閉關，為幽海之境做準備呢。”

　　“好，宗內的事務，你暫時不要參與了，讓棠兒去做吧。”谷華凈大手一揮，不等池棠回來，便有一堆事務迎接他了。

　　*

　　考慮到池棠外出未歸，云渺沒有完全與外界切斷聯系。雖答應了谷華凈不插手旁事，可她仍是打算在池棠回宗之際，攔下他詢問一番玄洄宗的情況。

　　至于被他們招待在同一住處的秋盛硯，云渺猜想他游玩的興致恐怕已不如來時那般濃厚了，玉牌內藏有記載九溪大部分區域的地圖，他可以獨自去找江放與云凝寧。

　　江放應當會很樂意陪他這位好友四處賞游，云凝寧自然也會跟隨江放一起。

　　所以云渺一點也不擔心秋盛硯會孤單失落，不覺得她有陪伴著他的必要，若有要事，他依舊可以通過玉牌聯系到她。

　　她自己對這項安排十分滿意，如果秋盛硯是個癡情種，不計較回報，那么他此行會很愉快，如果他希望得到同等的回應，此行也會令他認清現實，及時抽身了。

　　于是，云渺就在自己的閨房內心無旁貸地修煉了半個月。

　　*

　　一日，晌午時分，云渺收到了秋盛硯發來的傳音。

　　聲音聽著悶悶的，初時云渺只聽見了對方長長的幾聲嘆息，隔了好久，久到云渺準備不再聽下去了，那邊才有了說話聲。

　　“渺渺，嗐，云渺道友，我..我走了，我也不能總在這里叨擾你們，你若以后來南陸，遇到了麻煩，只管報上我秋盛硯的名字。我走了，謝謝你，謝謝你。”

　　他連說了兩聲謝謝，這已到了末尾了。

　　云渺可沒有安慰失戀人的經歷，尤其對方還是一位男修。

　　“嗯，一定。你好好修煉，幽海之境見！”云渺斟酌許久，才傳給對方了這么一句。

　　但那一頭的人沒有回應她，云渺也不在意，一心撲在修煉之事上。

　　*

　　在秋盛硯走后幾天，池棠也回來了，他一回來便如約去找了云渺。

　　屋內，池棠正抱著劍盤坐在珊瑚凳上，接過水螃蟹遞來茶水，抿了一口茶。他平時本也沒什么表情，但今日，云渺敏銳地察覺出他心情很不愉悅。

　　“師兄，此行可還順利。”

　　“有雁飛真人，自然是穩操勝券了。”池棠不咸不淡地答道，云渺從中卻讀到了不滿的情緒。

　　看來她師兄此行并未受到重用，沒有攢到他期望的功績點。雁云峰內有七名親傳弟子，還有二十幾名內門弟子得云雁飛夫婦教導。每月的功績點排名，雁云峰均是排在前列。

　　九溪的資源是按照各峰的功績點來分配的，浸月峰在九溪內人數最少，加上宗主忙于宗門事務，不得隨意離開宗門，所以浸月峰內有額外補貼。

　　可這點補貼對比其他峰真的不夠看。

　　像曠心峰親傳弟子有四名，內門弟子也有十幾人。甚至由于曠心峰全是丹修，所生產的靈藥又是宗門資源的一部分，曠心峰弟子便無需依靠功績點來換取資源。

　　算來算去，云渺和池棠可謂是史上最凄慘的宗主之徒。

　　“他讓我去保護那個姓郁的女修，我們到了目的地不久，她便要突破了。”池棠補充了一句。

　　看來不止是沒有受重用啊，是沒有參與任務。

　　“師兄說的女修，我也認識，她如今還好吧？”云渺語帶關切地問道，對方才經歷這等事，就要突破是最易滋生心魔的了。

　　“她成功升至元嬰，很穩。而且，看雁飛真人的意思，有意收她為徒。”池棠目光閃動，說到前半句時，不泛有欣賞的意味，但轉到另一個人身上，面色又黑了一層。

　　因小肥鴿透露過此事，云渺并不意外，也不關注這其中緣由。

　　“那師兄此行有聽到任何有關玄洄宗的事情么，那些妖邪是什么情況？”云渺微一沉吟，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

　　池棠搖了搖頭，“我一直在房內守著她，身邊也無其他的同門。”

　　完全沒有任何消息呀，云渺嘆息了一聲，此事她即便想插手，也只能選擇放棄了。

　　可她還有一絲擔憂，她若要徹底閉關，浸月峰這段時間的功績點就得全部指望她的二師兄池棠了。

　　就在云渺二人為功績點發愁之際，聯絡石又亮了，谷華凈單獨喚她去問星閣談話。

　　與池塘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云渺依言趕了過去。

　　*

　　兩盞茶過后，云渺看著仍要替她添茶的谷華凈，再也忍不住了。

　　“師尊，您叫徒兒過來，到底所謂何事？”

　　谷華凈這有話不直說的態度，讓云渺忽覺不妙，畢竟之前他讓她帶木遺過宗門任務時，也是不停地替她添茶，害得她神經過于興奮，那一日都無法集中心力修煉。

　　“哎！那日不是與你說了那個姓郁的女修的事情么？”谷華凈未曾停下倒茶的動作，待云渺茶杯中的茶水添滿后，也為他自己茶杯里添了一些。

　　云渺點頭回應，等谷華凈喝完杯中的茶繼續講。

　　谷華凈捏著杯身，又猶豫了好一陣，方才下定決心，快速說了一句：“我打算收她做弟子。”

　　話音方畢，見云渺圓睜著雙眼，呆在一旁，心急又道：“渺渺，為師知道此舉對你極不公平，也違背了為師對一眾人的誓言，但她到底是故友之女，怎么忍心見她…”

　　“師尊，無需解釋，徒兒明白得很。”云渺打斷了谷華凈的話，她不讓谷華凈開口，勾唇笑道，“這很好，聽二師兄說她已是元嬰初期了，弟子可以安心閉關修煉了。”

　　這回，谷華凈一愣，瞬息之間，他面上也泛出了笑意。

　　“想不到我要多一個小師妹了。”郁覺寒不去雁云峰，只怕也沒什么機會接觸江放，更不會出現與云凝寧大打出手的情況了吧，這么一想，云渺只覺這決定簡直妙極。

　　至于對她公不公平，若沒有師尊，她成了那妖獸的盤中餐了。

　　“也許不是小師妹呢！”谷華凈撫著長須，緩緩說道，“她的年紀比你二師兄還大兩歲，修煉的時間也比你們都要長，我想讓她做我的大弟子。”

　　“啊！”云渺睫羽輕掃了幾下，面上的驚異轉瞬即消。

　　師姐師妹的，她是無所謂啦，不過她二師兄只怕不是這么想。先為對方護法，失去了應得的功績點，如今這人還成了自己的師姐。

　　“這件事，您有和師兄提么？”

　　谷華凈眼珠子轉了轉，露出了苦惱之色，“未曾。”他是想逐個擊破的。

　　“那么，祝您接下來順利，我去喚師兄過來了。”云渺起身，不等谷華凈反應，已走出了屋內。

　　雙方交涉的過程，云渺可沒興趣偷聽。既然心中大石順利落地，自然是開始徹底性地閉關修煉了。

　　*

　　夏盡秋至，云渺的生辰就定在入秋不久。

　　不過生辰對于修士來說，不似普通人那般看重。而且這個生辰并不是云渺真正的生辰，是萬淇在她入九溪的那日，替她定下來的。

　　后來，她入了浸月峰，便把生辰移到了谷華凈收她為徒的那一天了。這一天對她很重要，但不必特意慶祝，只是她未料到，木遺居然在這一天傳音給她了，祝她生辰快樂。

　　她登時心中大怔，隨即轉念一想，肯定是小肥鴿告訴他的，不然他豈會得知。聯絡石在手中把玩了半晌，最終還是回復了一聲“多謝。”

　　約莫有半炷香之久了，不見那頭有任何回應。云渺正打算把聯絡石收回袖中，敲門聲就落到了耳邊。

　　“師妹，開門啦！”是池棠的聲音，這語調聽著似乎還在抑制著情緒，以防外泄。

　　奇怪奇怪，師兄連他自己的生辰都不太記得，今年怎的還特意為她慶生呢！

　　與其猜東猜西，不如直接去看看。云渺起身打開了房門，門外的池棠正端著一個長形的托盤。

　　那托盤里有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面，面碗有她房內的珊瑚凳那么大。旁邊還有一碟晶瑩剔透的方糕，里面包裹著橘紅色的桂花。云渺壓根不必猜，這肯定不是她師兄給她的賀禮。

　　“師妹，是…是…”池棠面色微紅，幾個字在嘴中咕嚕了一陣，就是不說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當事人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