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不動聲色,試探問她:“你這是買通了崔振身邊的什么人?”
她愣了一下,回想起上一世,她入宮為后,漸漸發現,是進了一座牢籠。她也曾奮力掙扎過,木蓮為了替她打探消息,自做主張,瞞著她去給崔振當了對食,結果一無所獲,還賠了性命。
崔振這個歷經兩朝不倒的內宦,到現在手中仍掌著大齊皇帝的宿命,他的身邊人豈是隨便能買通?
撒謊被拆穿只會讓宋銘對她反感,她認真答道:“這個是我的秘密,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宋銘雖好奇,也不勉強。
她又關切道:“那日的傷無礙了吧?怎么好好的會流那么多血?”
宋銘不大習慣陌生的人遞來的關懷,斜睨了她一眼,冷冷說道:“問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既然能出來行走,總歸是死不了。”
沈露華被他的喜怒無常弄得有些無所適從。這個人怎的這樣難相處?
*
五月初十,譚顥回京的聲勢浩大,一大早就有不少百姓自發迎在東城門。
十虎的威名在大齊實在太響亮,二十多年,一場又一場的名戰役讓他們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無人取代,不可撼動。
沈露華一早就在東城大街的如意樓訂了個雅間,她上一世只聽說過十虎的大名,從未見過他們十人中的任何一個,事先看個臉熟,等皇上招父親入宮的時候,萬一有什么不好的事,她也不至于連譚顥是誰也分不清。
她趴在窗口看著外面發呆,早上明明天清氣朗,沒過一會,聚滿了烏云,陰沉沉地,沒有一絲風,悶熱得很,像是要下雨。
下雨也好,總能涼快些。她正愣著神,就見一道黑影從身側刮過,嚇了她一大跳。
她仔細一看,竟是只蒼鷹,剛剛展翅滑翔,就是為了捕捉側面屋檐上停著的一只斑鳩。
那只蒼鷹的腳上有一小截鐵鏈,分明是已經被人訓養。上京城也有許多紈绔子弟喜歡熬大鷹玩兒,卻沒見過哪一只有眼前這只這樣巨大且野性十足。
木蓮在看到那蒼鷹的一只利爪將那斑鳩刺穿,另一只爪子將其撕碎,站在屋頂上啄食,驚聲叫道:“姑娘,快別看那畜生了,太可怕了。”
對小姑娘來說,是挺可怕!這樣兇猛的蒼鷹,對付一個不會武功的成人也不在話下。
就在她神思縹緲之際,沿街的百姓突然發出一陣歡呼聲,是譚顥到了。
她所在的位置遙看東城門口,不遠也不近。
只見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滿面髯須,騎著高頭悍馬,帶著一隊親兵,舉著旗幟,慢慢悠悠地進了城門。
進城后,他抬頭看天,打了個口哨,就見剛剛那只蒼鷹一聲唳鳴,振翅而起,在天空盤旋了一會兒,最終落到了譚顥的肩頭。
原來那蒼鷹竟是他的。
沈露華心生羨慕。
在百姓的歡呼聲中,譚顥的隊伍逐漸遠去,天上的黑云越聚越多,木蓮擔憂道:“姑娘,要下大雨了,還是早些回吧!”
她此刻滿腦子是那只盤旋的蒼鷹,若是自己也能有一只便好了。
心不在焉地出了如意樓,上馬車前,她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晃而過,待要再看,已不見蹤影。
難道是看錯了?
木蓮奇道:“姑娘您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我剛剛好像看到我爹了!”她吶吶地道。
木蓮把頭夠出去張望:“怎么可能呀,夫人不是說候爺他一早就叫腳脖子疼,走路都得人攙著呢。”
也是!父親的腳聽說是早年受過傷,一到變天就疼得下不了地,“算了,我可能是眼花了,走吧走吧!”
盧應把馬車趕得飛快,到了青瓦巷子時,雨將下未下,他跳上墻頭,用繩子把她們主仆二人一一拉上來。
兩人剛回尋芳閣,外頭雨點啪啪砸下,木蓮感嘆說:“要是再晚一步,就得淋雨了。”
她換回清涼的女裝襦裙,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在如意樓下那一眼沒有看錯人。若爹真跟譚顥有關系,那她就不嫁人了!有和離書也不嫁,有這么大的靠山,何須仰他人鼻息?
遂讓木蓮找了把油紙傘來,冒雨跑去了父親的院子。
林氏正坐在屋檐下繡花,見她突然造訪,慌亂中針又扎了手,賠著笑上前道:“華兒呀,這么大的雨,你怎的就過來了?”
她一路走的游廊,倒也沒淋著雨,就是繡鞋打濕了,她抖了抖裙擺上的水珠子,問道:“我爹呢?”
“啊……在里屋躺著呢,他腳又疼了。”
今早去給祖母請安已經聽她說過一次,現在她就想看見他的人,就沖著屋里喊了兩聲:“爹!爹您在不在?”
里屋無人應答。
林氏訥訥地道:“可能、可能睡著了吧!”
她扔了手中的傘,跨進正屋,直往里屋走去。
林氏跟在后頭道:“哎喲,華兒呀,你這、這不能進去呀,這成何體統呀!我來吧,我去把候爺叫出來。”
她哪里肯聽!
林氏也不敢拉扯過甚,只得眼睜睜看著她蠻橫地沖進房里。
拔步床打了兩層紗帳,看不清床上究竟睡沒睡人,她斗膽正要去掀帳子,聽得里頭一聲吼:“死丫頭!你這是想干什么?”
父親的山吼聲嚇得她把伸出去的手又縮回,她本來是篤定屋里沒人才敢這般放肆,如果父親就躺在床上,做女兒的這樣闖進來,確實不像話。
“爹,聽說您的腿疾又犯了,我過來看看您!”她強扯借口。
沈潛罵道:“來看我?在外頭大呼小叫,不聽你母親勸諫,硬闖你父親的臥房,你的規矩是怎么學的?”
她有些訕訕,剛才確實沖動了,若是在門口再多喚兩聲,聽得父親的聲音,她也不會這般冒失。
“我剛才不是喚您,您沒答應嗎?擔心您有什么事,這才著急忙慌地闖進來,您別氣了,我這就走。”
“沒規矩的東西,我有事?我能有什么事?還不快滾!”
她就立在床架子旁邊,蹲身行禮,瞧見紗帳下面有個拇指大小的小竹節,這東西往常沒見過,她有些奇怪,趁機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