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禍水東引
夜黑風高,一群喝醉了酒的人正東倒西歪、勾肩搭背的在昏暗的街道上行走。他們吵吵嚷嚷的,東扭西歪的糾結在一起,間或蹦出一兩句旁人聽不懂的語言。不過,即便是聽不懂,也能看得出這群人的囂張。
走在人群前面的,是一個看起來大約三十來歲,樣貌普通,身材挺秀精瘦的男子。只見他前額整齊的剃禿了一大片,頭頂束一個形狀怪異的發髻,上衣下裙,外罩黑底帶條紋紋路的翻領夾衫,腰上交叉挎兩把窄長的彎刀。和眾人迷醉的姿態完全不一樣,他看起來冷靜又克制。也因此,走在眾人前的他,像是和身后的人群完全不是一伙人一般。
在街道的盡頭,有一家并不怎么起眼的客棧。夜已深,客棧門前隨風搖晃的兩盞氣死風燈,也正睡意昏沉的散發著慵懶昏黃的光暈。燈光下,一輛套著馬的平板車周圍,正有一群人忙活著往車上裝箱子。
“咦,這車,這馬和這些箱子,和咱們的有些像啊。”本是醉生夢死的人群中,忽然有人發出一聲囈語。
走在眾人前面的精瘦男子立刻抬頭,向著人群中望去。什么是有些像?分明就是!這群人也是大膽,打扮的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卻是公然打劫。
“什么人?竟然公然搶劫!”男子還沒說什么,他身后的人群中就有一人斷喝出聲兒。
“跑!”那群正在客棧前忙活的人群轉頭看到這些無論是舉止,還是打扮都有些怪異的人,行動都微微頓了一下。幾乎是立刻,那邊也有個女人如此喊了一聲兒。
“追!”精瘦男子立刻也如此喊。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才離開京城一日,就有人公然打劫到了他們的頭上。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出京辦事兒了,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兒。按理說,這寧京內外,凡是看到他們這身打扮的人,都應該猜得到他們的身份。畢竟,他們的穿著真的很與眾不同。之所以執意這么做,正是因為他們的家主,凌浩志,凌伯爺曾經在面見陛下的時候做了如此打扮,卻非但沒被陛下責怪失禮,還被表揚說沒有忘本,懷有初心。
自那之后,凌伯府上的所有人就都做此打扮了。當然,很多時候,不遠處尤府中也有人做如此的打扮。但因為只有他們家主君獲得過陛下的夸贊,尤府的再如何做,都像是在追風他們凌府。
也因此,敢在皇親頭上動土,精瘦男子也是佩服對方膽大!
兩隊人馬,一前一后風一樣的掠過客棧門口,在夜色中貓追老鼠般穿行起來。
“阿木君,會是尤家嗎?”追在后面的人群中有人問。
“肯定是他們了,”沒等被叫做阿木的精瘦男子回答,人群中就有另外一個人道,“從離開凌家的那一刻開始,尤家就已經做了叛徒。凌君這些年的寬容,更是讓他們忘了自己是誰。”
阿木沒有搭理這些人,腳下卻是跑的更快了。而跑在他們前頭的人看到他們這般窮追不舍,也不由有人低聲問,“十姐,怎么辦?”
被叫做十姐,還保持著往常的打扮。夜色下,不難認出她正是影十。當日意外撞見十二皇子,任紫琳才發現,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系,或許不止是她和任丹霞的名諱與寧國的兩位公主相同。十二皇子衣襟上用了黑金絲線仔細描繪繡制的徽紋,也是其中之一。
前世,任紫琳所在的任氏在上流社會中實屬是一朵奇葩:任氏家族,公然接受私生子。出身任氏的男男女女們,行為自律的有,私生活極為混亂的也有,但不論是哪一種,他們所有的孩子都必須做親子鑒定。凡是被認定是任家的子女,享有同等的教育資源和福利待遇。甚至,只要有能力,不但可以加入財團,或者董事會,甚至有機會競爭成為任氏下一任的掌權者。
而這一切背后的原因,都源于第一代任氏財團掌權者的經歷:名門望族出身,族人聚居,足有幾百口人丁,因為他國的侵略,因為小人的背叛,一夜之間被滅門絕戶。任氏的掌權者因為機緣巧合成為唯一的幸存者。他痛定思痛,捐獻了全部家產用于抗戰;后來,他東山再起,享譽全球,但徹骨之痛已深入骨髓,終生難忘。他公然承認私生子,一是不肯任氏血脈旁落,二是希望重現曾經的鼎盛大族。但曾經的慘痛經歷,令他為任氏定下了一條鐵律:凡是進入董事會的任氏后人,任氏家族的歷史是必須要學的;國仇家恨,不可或忘;若有機會報仇,但凡有一絲手軟,都算是對不起任家的列祖列宗。
即使如此,怎能不了解仇人是什么樣兒的?任紫琳作為她這輩的佼佼者,知道的比旁人還要多些。
十二皇子身上的徽紋,正是任紫琳了解過的某個仇人家族獨有的徽紋。那是一個世族,曾出過一個因為那場戰爭上過軍事法庭的戰爭販子。可惜的是,軍事法庭也沒能讓那人受到應有的懲戒。也因此,那整個世族都在任氏的黑名單上。
而寧皇給兒子們的賜名,取自“禮義仁智信,忠孝廉恥勇”。衣襟上滿是那世族徽紋的十二皇子,恰好選中一個“忠”字。
任紫琳覺得,真是好生諷刺!
影十奉命盯梢和十二皇子相關的人和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一直沒什么特別的發現,直到凌浩志將阿木派出寧京。從得來的消息看,凌浩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安排阿木帶人出京,往返連城。只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選擇帶著人跟在尤家的商隊里一起行動。還有人猜測,凌浩志最初并不是單身一人來到寧國的。他們被尤家所救,但不好拖家帶口的投奔尤家,于是,他便將帶來的人都留在了連城。如今他借著凌賢君飛黃騰達,也是時候拉扯族人了。
影十不好判斷這些話之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她只覺阿木這往返連城的舉動,勢必有些蹊蹺。恰好她有時間,就帶著人尾隨阿木一起出了京。等阿木等人入住客棧之后出去喝酒,她就帶人入了客棧趁夜打劫起來了。
也是趕巧了,與她們前后腳來到這城池的,還有羅鵠鳳。不過,羅鵠鳳那等尊貴之人,入住的當然是官驛。
“往官驛跑!”影十當機立斷,覺得怎么著她家主子和羅二公主都是老相識了,這點兒小忙,她應該不介意幫的。
“十姐,要說損,還是你損!”先前發聲相問的人一邊如此評價,一邊毫不猶豫的調頭奔向官驛的方向。
官驛里,羅鵠鳳正在看書。她一向是個勤奮努力的,便是一路辛苦,也沒改了有時間就看書的習慣。起初聽到官驛外傳來一陣喧鬧,她還沒怎么在意,直到聽到有人敲鼓一樣擂響了官驛的大門。
“來了,來了。”是驛官遠遠的就回應敲門的聲音。
透過微開的窗戶,羅鵠鳳抬頭,看到了挑著燈籠、一溜兒小跑到官驛門前去開門的驛官。羅鵠鳳沒太在意。從瑯城一路往寧京奔馳,她真正見識了寧國的破敗,也理解了在她提出了要出使寧國的時候,安皇和朝中諸大臣臉上笑容里的特別含義。三國之戰,給寧國帶來的摧殘,且需要些時日恢復呢。雖然,寧國上下一心,都沒忘了這戰亂的恥辱,但那又如何?這一路上,她幾乎沒有看到一座完整的城池。許多農田已然荒蕪,零星散落的村莊聚居在荒野里,幾不可見炊煙。
羅鵠鳳覺得,便是寧皇想要搞事,且也得需要氣力和勇氣呢!
不過,距離寧京大概也只剩一日的行程了,她還沒見到負責迎賓的寧國官員。聽說,負責此次迎賓的,是才歸寧不久的寧十公主,藍雪。羅鵠鳳聽說過有關她的二三事宜,直覺此人是個喜歡生事且不嫌事兒大的。官驛外,不會是她到了吧?
這么想著,她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書,站到了微開的窗前。通過窗戶的縫隙,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阿木。他這一身打扮,實在太過顯眼了。羅鵠鳳簡直無法忽視。
“海匪?!”
在羅鵠鳳的眼里,阿木的樣貌打扮,和屢屢侵擾安國海防的海匪頗為類似。無論是發型,還是服飾。雖然,相對于海匪,阿木的身上明顯少了幾分兇悍、殘暴和血腥,甚至,還多了幾分文雅。
“他是什么人?”她不由問同樣聽見了動靜兒,迅速閃現在她身后的羽一。
“寧京凌家的家丁,名喚阿木。”
凌家?羅鵠鳳所知道的寧國的凌家,只有一家。那便是寧十二皇子的父族。不過,聽說寧十二皇子的生父出身微寒,且寧十二皇子是未成年的皇子,序齒較為靠后,羅鵠鳳沒有過多關注過凌家的相關消息。而這所謂出身微寒,好像說的是凌氏本是蠻族,與同樣出了一位二品宮君的尤家同出一源。兩家之間糾纏頗深,關系極其要好。
“蠻人?”羅鵠鳳在舌尖緩緩品味這兩個字。她安國的蠻人也有不少,但好像并不見有人做如此的打扮。而寧國的膠州和連城都瀕臨海邊,應該也遭受過海匪的侵擾才對。為何堂堂皇親的家丁,打扮會與海匪如此類似?
“或許,侵擾寧國的海匪,與侵擾我安國的海匪,并非同出一脈?”羽一到底只是安皇的暗衛,她才被提拔上來沒多久,這還是第一次出安京。也因此,她根本沒見過海匪,所以對羅鵠鳳的疑惑并沒有定論,“凌家這些家丁,是奉命出京辦事的,才剛出京就遇上了打劫。他們就是一路追著打劫的人,才到了官驛的。”
“打劫?”想到先前驛館里的騷動,羅鵠鳳有些嘀笑皆非,“這么說,他們是被人有意引過來的?”
“是。”
羅鵠鳳看著驛館外,打扮裝束實在和她見過的海匪有些相像的阿木等人,笑了一聲兒,“什么人竟敢將人往官驛里引?”
羽一沉默了一瞬,吐出兩個字,“影衛。”
“影衛?”
羅鵠鳳立刻轉過頭來。聽到“影衛”這兩個字,她頓時覺得心底的那一點兒蹊蹺之感,有了解釋。不過是沒想到,她還未入寧京,影衛就找了上來。不過,將自己的皇親往她跟前送是幾個意思?借刀殺人?不至于吧?十二皇子是男子,序齒又如此靠后,不管是任紫琳,還是寧二王,應該都沒理由針對他啊!
羽一倒是不止一次的和影衛交過手,所以,影十才故意帶著人穿過驛官,他就發現了。只是,安皇安排他跟在羅鵠鳳的身邊,主要是為了保護羅鵠鳳的安全的。所以,即使明知道對方是影衛,他也不好帶人追遠,只能眼睜睜看著影十等人穿過了官驛,而另外的人則是趕著一輛馬車,擦著官驛幽靈般逃走。
“你覺得,他們是想要做什么?”
“不像是沖著殿下來的,”羽一道,“不過,有一事不知殿下是否知情。”
“何事?”
“寧九公主在我安國出質的時候,身邊就伴有影衛。”
“你的意思是說,剛才的那些影衛,是任玖派出來的?”
“寧九公主身邊的影衛和其他影衛還是有些不同的。他們更為狠辣,也習慣的不留下任何尾巴。而且,他們還有一個明顯的特征,那就是不好殺人,但又喜歡捉弄人。”羽一不知道羅鵠鳳和任紫琳約定相見的事兒,也以為不久前的葬禮是真的,“當然了,這也許是因為她們人在我大安,不好多惹是生非。但這些年,夜鶯一直都在追查寧九公主身邊到底藏了多少影衛。但查來查去,也是有人說,不過十幾個;有人說,有上百個。我倒是有幸與其中一人交過手,慘敗!”
嗯?那安皇還將他派過來?
羽一似是知道羅鵠鳳在想什么。他粗噶的笑了一聲兒,說道,“若是我交手那人,夜鶯之中,應該少有人是對手。”
“那我此行,豈不是有點兒危險?”羅鵠鳳笑說。
羽一知道,羅鵠鳳這話并非本意,但還是盡職盡責道,“若是真遇上寧九公主身邊的影衛,殿下,在我為您盡力抵擋之時,您就應該盡快撤退。”
羅鵠鳳挑眉:這還沒到寧京呢,她就得這么慫了?羽一越是這么說,她越是想要和任紫琳比試一把,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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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蒲
有點兒疲憊,不在狀態,先發吧…… 另外,希望大家來討論《愛上》哦,因為我不知道我寫的你們喜不喜歡,或者,你們希望書里再出現什么樣的情節。期盼你們給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