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不存在極致的悲痛,自然也不會有極致的快樂。
十二年前,我無意在一本書中翻到這句話,從此將其奉為至理名言。到底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腦袋中已無半點痕跡,只隱約記得書中大篇內容都與尼采有關。哲學,這個與生活看似遙遠又無處不在的東西,可能讓尼采傷透了腦筋,后半生不得不在精神病院里度過。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因為我即無任何對哲學研究的歷史,也無片刻被精神病院治療的經歷。但對現代人,對現代生活感到很失望的這種心情,縱使我和尼采相隔了一百多年,卻完全雷同。
九年前,我用這句話安慰菲菲,她不屑地笑了笑,不以為然。誠然,年輕歲月,是對情緒非常敏感的時候,完全可以理解她。可是就情緒來說,誰人都不能掏出一個實物供大家來鑒別,迄今為止也無人可以相當具體地把它表述清楚,當然可以假設它來自虛構,我覺得人終究會消化掉。
七年前,我小時的玩伴花貓問我在度過的時光中覺得哪件事最快樂或者哪個時刻最快樂,雖然我剛剛虛度滿三十二個年月,但卻讓我思忖了許久。在播放著我那如飲白水的前半生時,我驟然發覺可能我的后半生比前半生要更加索然無味,讓人不禁悲傷起來。我并非悲傷那無聊的人生,而是自己明明知道未來將要無聊卻無計可施,無可奈何。
五年前生日那天,不知從何處來的勇氣,將父親放在家里的白酒盡數喝光,趴在沙發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那天,我做了一個夢,非常簡單的夢,無需多述,那畢竟是我的記憶。可是我卻用了七年的時間才發現,那個時候竟是我此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學校操場的坐臺上坐了半數的人,大家都默不作聲地看著我們,我和老馬以及菲菲站在學校的操場中間,菲菲挽著老馬的胳膊害羞一般低著頭。這時,小林叼著煙從操場一角的廁所出來,并搖頭晃腦地向我們走來。我們看著小林,不禁笑了起來,周圍的人群也跟著笑了起來,小林卻不在乎,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走了過來。
我回頭想要看清楚菲菲的臉,倏然,黑暗吞噬了我,讓我陷入無底深淵。斷斷續續的音樂聲在耳邊響起,一陣推背感慢慢襲來。我似乎置身在一輛汽車內,周圍有些許發動機的聲音,四處有人們說話的聲音,胸部以下有溫煦的熱感,應該是太陽光。打火機的聲音響起,有人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我仔細品聞,有淡淡的外煙味道,卻又不嗆鼻,可以斷定是“中南海”。
等?
寂寞到夜深
夜已靜荒涼
夜已靜黃昏
莫道你在選擇人
人亦能選擇你
公平原沒半點偏心
苦澀?
慢慢向著心里滲
何必抱怨
曾令醉心是誰人
自愿吻別心上人
糊涂換來一生淚印
何故明是痛苦傷心
還含著笑裝開心
今宵的你可憐還可憫
目睹她遠去
她的腳印心中永印
糊涂是你的一顆心
他朝你將無窮的后悔
這一生你的心里滿哀困
苦澀?
慢慢向著心里滲
何必抱怨
曾令醉心是誰人
自愿吻別心上人
糊涂換來一生淚印
何故?明是痛苦傷心
還含著笑裝開心
今宵的你可憐還可憫
目睹她遠去
她的腳印心中永印
糊涂是你的一顆心
他朝你將無窮的后悔
這一生你的心里滿哀困
我靜神細聽著陳百強先生在1985年發行的收錄在《陳百強精選》專輯中的《等》,閉目思忖著自己身在何處。但如何絞盡腦汁我都理不出頭緒來,似乎被突然空降于此,空降之前所在何地也不得而知。
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將我驚醒,出租車司機通過后視鏡看著我笑了笑。
我以輕輕地微笑還予司機,隨即打開車窗,討了司機的一根煙點著抽起來,我似乎有好些日子沒有抽煙了。此時我心里非常地焦急,我將去見我的大學同窗,我已經忘記了有多久沒有見過他們了,但毋庸置疑這時間夠長的了,因為此刻我是多么的想念他們。
陳百強的《等》結束后,一個聲音略顯生澀的男子對這座城市里某個男科醫院里某個醫生神乎其技的醫術夸贊不已,完畢后響起了李宗盛的《給自己的歌》。汽車向前挪動了微不足道的距離,我激動地伸出頭去探望,龐大的車流又停了下來。高樓大廈上到處都是無痛人流與不動產的廣告,我還記得當年我離開時BJ各處掛著的都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奧運口號,八年之久已然恍如隔世。
????要是早點出發避開高峰期就好了,我下午一定有什么事給耽擱了,對了,我下午做什么了呢?似乎進入到了一個特殊的年齡之后,記憶這東西總是不由自主地出錯。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自己異常地渴望能回憶起年輕時候的事情,卻事與愿違浮現在腦海的往往是近時發生的瑣碎。人一旦意識到這點,全身上下都會恐慌起來,感覺歲月確實已經爬過了身體,讓自己更老再老,直至死亡。
為了讓自己再次遺忘時能想起來,也為了要發泄出此時對過往的懷念,決定還是訴諸文字。
其實,回憶是最難寫的東西,用力過猛就不是自己了,不用感情也不是自己。這種時候,我就像一個飯店的廚師,一道我自創的菜,且非常要求火候的菜。最重要的兩點,一是我必須使自己心情平靜,二是我得把所有的事都回憶起來。幾次以后,我發現這完全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因為每次的回憶都會讓自己激動不已。
在我個人認為,能將自己的一切傾訴給某人是最痛快的了,可是,思前想后,似乎沒有這樣的人,可能老馬算一個,但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車子總算又動了起來,但速度卻慢得讓急切的我心煩意亂。
我抬頭看著窗外,非機動車道上的人群邊走邊嬉笑著,似乎在嘲笑著這個城市的交通,我們的交通工具在此時顯得多么無能為力。我又躺在后座上,閉目思考著一會見到他們該說些什么?不知道山口會不會來?不知道小林現在過的怎么樣了?我越著急就越坐立不安,任何東西都不能引起我注意,我只關心車子的行駛速度。
必須要讓大腦放空,不然我想我還沒見到他們,自己就已經變成瘋子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就在剛剛,我去墓地了。昨天晚上自己就已經完全失眠,早上天還沒亮就趕緊跑去看一看老馬,我真的太想他了。他是一個勇敢的人,不屑于這生活的繁瑣,我和小林以及菲菲都是凡夫俗子,逃不掉這時間的所有。
在路上我買了幾瓶啤酒,我不想買紙錢,覺得輕薄。
早上大概十點左右就到了墓地,天氣挺不錯的,太陽溫和,云彩斑斕。
這是我第三次來到這里,上一次也是只身一人,不知道小林和菲菲有沒有再來過。可能是自己上一次沒有注意或者時間太久記憶已經出現問題,我似乎覺得這里沒有我來過的痕跡,到處都是墓碑,滿地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