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銀子?”
“學銀三兩!”沈明倫伸出三根氣勢沖天的手指。
“可您…也沒領過啊?”
沈明倫沒好氣道:“我現在不是來領了嗎?”
書吏的臉一苦:“銀子…沒了。”
“沒了?”沈明倫不由臉色一變,瞪著眼睛厲聲喝道,“你敢貪污士子的學銀?”
書吏急忙哭喪著臉解釋:“不是小人??!”
“是誰?”
沈明倫暴怒之下,就想…找菜刀砍人。
為了這三兩學銀,他就幾乎…一夜沒睡!
一大早離開李嬸家,便一路小跑進了高陽,又急匆匆到了縣學來領銀子。
來時路上都想好了,準備領完銀子就來個…瘋狂大采購,再給蕓娘母女一個大大的驚喜…
可銀子居然…他娘的沒了,這讓滿懷憧憬的沈明倫情何以堪?
“是袁教授?!?p> “袁教授?”沈明倫愕然。
生怕沈明倫不信,書吏急忙翻出賬冊讓他看…
看到畫押處赫然寫著“袁德山”三個字,沈明倫頓感不妙。
袁德山是縣學先生,教授只是學官的稱謂。
在“沈明倫”的記憶里,這位袁教授雖然學問不錯,可一向游走于高陽大戶之間,對豪門子弟更是拼命巴結,乃是十足十的勢利小人。
而且見錢眼開、視財如命,還是個只進不出的主。
既是他拿走了自己的學銀…
蕓娘母子被攆出沈家,估計高陽大戶已是人盡皆知,再想從袁德山手里討要回來,恐怕就千難萬難了。
跟書吏置氣沒什么意思,沈明倫便只得去找袁德山。
當沈明倫進入學堂時,五十張學桌幾乎座無虛席,而上首的袁德山,正一臉嫌棄地瞧著自己。
“子初拜見先生!”
“你還來縣學作甚?”袁德山撇嘴問道。
“子初為何不能再來縣學?”沈明倫很“無辜”。
袁德山不屑道:“子初,做人當有自知之明!”
“哈哈…”
見袁德山直接羞辱沈明倫,四五十個士子不由哄堂大笑。
“自知之明?”沈明倫卻不為所動,只是一臉“疑惑”,“先生,難道…是保定府的學政大人,剝奪了學生的生員資格?”
“這…”袁德山啞口無言。
“看先生的神色…似乎沒有啊?”沈明倫“愕然”問道,“那為何不許學生…再來縣學?”
“你!”袁德山不由惱羞成怒。
“哈哈…”
下面又是一片哄笑,這一次笑的卻是袁德山。
袁德山十分尷尬,便瞪著沈明倫冷聲問道:“你不去給父親守墳,卻跑來縣學做什么?”
“學生做了三個月的廩生,應當有三兩學銀才是…”沈明倫忽然伸手一笑,“聽書吏說,銀子讓您代領了,還請先生還我!”
見沈明倫公然開口要錢,袁德山不由…老臉一紅。
縣學前五的士子,每月都有一兩學銀,凡是家境富裕不肯要的,自然都讓袁德山昧下了,其中當然就有沈明倫。
只是,銀子進了自己的腰包,袁德山怎肯再掏出來,還是退還這個被逐出沈家的…庶子。
“你不是不要嗎?”
“學生何曾說過不要?”
“你又沒領過?”
“沒領過和不要,不是一回事吧?”
“這…”袁德山張了張嘴卻答不上來。
沈明倫又眨眨眼笑道:“即便學生不要,為何卻是先生代領?”
袁德山不由期期艾艾:“你既然不領…留著也是浪費,所以我…便拿去…做善事了?!?p> “先生果然仁義!”沈明倫一豎大拇指贊道。
袁德山死撐著點點頭…
可沈明倫隨即搖頭嘆道:“先生,您一聲不吭拿了學生的銀子,卻自己偷偷去做善事,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袁德山一咬牙:“老夫早跟子初說過,怕是你自己忘了吧?”
沈明倫笑道:“可有證據?”
“這…”
“我可以作證,先生的確跟你說過,子初當時也是點過頭的!”
袁德山立即一臉欣喜:“對,老夫就是當著你們二人說的,至孝就是人證!”
沈明倫轉頭看去,卻是同窗柴至孝,正一臉得意地看著自己。
柴至孝,出身于高陽世家,不僅是柴家的嫡系子孫,還是柴家寄望頗深的后起之秀。
而“自己”是院試第一,柴至孝卻是第二,因此兩人之間一向不睦。
沈明倫了然,柴至孝明顯是出于嫉妒,這是趁機挾私報復啊。
“那…小弟無話可說。”沈明倫苦笑道。
柴至孝呵呵笑道:“子初知道就好!”
沈明倫倒是禮數不缺,沖著袁德山躬身一禮:“既然如此,不敢打擾先生授課,學生這便告退?!?p> 袁德山得意地捋捋山羊胡,卻露出一臉惆悵的表情。
“可惜你要守孝三年,否則以子初的才學,定然年年都是縣學第一!想起三年之內,都無法再見子初的風采,只得將這廩生白白給予他人,先生我…實在替子初遺憾啊!”
沈明倫心里冷笑,袁德山這是明確告訴自己,廩生從此就沒了,以后的學銀…當然也不用想了。
沈明倫不由撇撇嘴。
自己要守孝三年,這廩生本來就保不住,袁德山的威脅就是個笑話。
至于三年以后…
大明朝就剩下七八年,三年之后我連鄉試都沒興趣,還在乎一個小小的廩生?
“多謝先生關愛!”沈明倫一笑,“只是無須三年不見,學生這就去縣衙等您!”
“縣衙?”袁德山愕然道。
沈明倫笑道:“先生不還學銀,學生也不便與您掰扯,只能去縣衙訴告,請縣尊大人裁決?!?p> 袁德山不由冷笑:“子初,我可有人證!”
沈明倫瞥了瞥柴至孝,沖袁德山冷笑道:“先生,縣尊明察秋毫,有些人…未必靠得住?!?p> 柴至孝揚聲笑道:“先生放心,他若去縣衙告您,至孝必然前去給您作證!”
袁德山瞅著沈明倫笑道:“如何?”
沈明倫卻不答,而是轉頭對柴至孝問道:“柴兄肯去縣衙,小弟倒是能信??扇f一…您不愿當堂為先生作證呢?”
柴至孝槪然笑道:“那小弟便自認豬狗不如!”
沈明倫笑道:“可敢當眾擊掌為誓?”
柴至孝舉起手:“當然!”
啪!
沈明倫放下手,拱手對一眾士子笑道:“我與柴兄之約,還請諸位同窗做個見證!告辭了!”
柴至孝哈哈笑道:“子初,小弟與先生在此等著縣尊傳喚,可莫讓我們失望??!”
沈明倫笑著揮揮手,便邁出了學堂。
一走出縣學大門,沈明倫便就近求了一個算命攤子,揮毫就寫下了一張訴狀。
先生盜走銀三兩,
強詞奪理想賴賬。
十年寒窗夜夜苦,
訴求大人細思量。
大明保定府高陽縣學一等廩生沈明倫!
縣衙離縣學很近,沈明倫片刻就到,順手就將訴狀遞給了衙役。
“縣學生員沈明倫,有冤情訴告,還請從速交予縣尊!”
大明朝文人精貴,又是本縣生員親來訴告,衙役當然不敢怠慢,急忙接過狀紙便跑了進去。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0-09-22/5f699aa3268d5.jpeg)
溫水駱駝
感謝清風秀林、書友20200303231634874、亡者的悲鳴,我實在汗顏,怕讓你們失望。 再次感謝飛天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