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枚師太人老心不老,一身的夕陽紅,像個期待入洞房的適齡新娘子似的,心里火熱火熱的,明明和氣割師傅咫尺之距,她卻翹首企盼,像是遠在天涯。
她不太愛錢,但太愛論文。雖然已經退休,但精神內退,還想寫出轟動地球,最好轟動太陽系甚至銀河系的論文。對論文的熱忱,已經鐫刻進了心臟內壁,靈魂深處,基因首段。
氣割師傅不辜負六枚師太的期望,熟練地打開了乙炔氣和預熱氧,用打火機從側面點火后,對二錢的肚子開始進行預熱。
師傅把二錢的肚皮預熱了10多分鐘了,還不見變一點色。“一般的金屬早就熱成橘紅色了呀。”他嘟囔。
又過了10多分鐘,還是毫無變化。再過一刻鐘后,他實在等不及了,就輕輕打開高壓氧氣閥門。
氣割技術就是用火焰在起割點將材料預熱到熔點,然后噴射氧氣流,使金屬材料劇烈氧化燃燒,生成的氧化物熔渣被氣流吹除,形成切口。
但現在別說切口,連個印痕都沒有。
以為是預熱溫度太低,那師傅只好繼續關閉高壓氧,繼續預熱。預熱火焰的焰芯前端離二錢的肚皮在2到4毫米間切換,同時不斷調整割炬與肚皮間的角度,然后讓割炬垂直于二錢的肚皮,后來又讓割炬向前傾斜5至10°,并狠狠加大高壓氧氣量。
但仍是徒勞,預熱不成功,氣割更不成功。
這種火焰對于二錢的肚皮來說,根本沒有熱度,像超級畫家畫出的彩色火苗似的,中看不中用。
氣割師傅關了氣,坐在一邊涼快去了。
“師傅,你歇息會兒繼續加油啊,得把里頭的瓤剖出來才行。”六枚師太說。
“我無能為力了。”師傅搖搖頭,“我從沒這么費勁過。”
“求人不如求已!”師太生氣了,奔回里屋取來了她的手術刀,掄圓了往二錢的身體上砍砍砍。
氣割師傅明白了什么叫所謂神經病,什么叫喪心病狂。
連砍了近百刀后,六枚師太喪氣地跌坐在地上。“師傅您再試試嘛!”她又向氣割師傅懇求。
“他里頭到底有啥瓤子啊?你要取他的芯片?還是剖析內部構造圖?”
“他鋼鐵外殼里有人啊,有我失散了幾百萬年的親人啊!”師太極端了渴望與失散的親人重逢的表情。
“失散了幾百萬年?教授您多少歲了?有70歲嗎?”
“差不多。”
“那怎么能有失散了幾百萬年的親人?哦,我明白了,你是再生人,重生者,還記得前世的記憶,那時和這里頭的這個親人失散了對吧?那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了。”師傅一副悲憐人的神情,“教授您也不必著急,事情會解決的。只要意志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人定勝天,有志事成。一世之人,足以辦好一世之事。你可以發布重金廣告,求賢誘能,用最有魅力的條件勾搭能人來揭榜。”
“這事涉及我的隱私,我不想廣而告之。”
“那還是小面積活動吧,你去個機加工車間吧,車銑刨磨都試試。”
“我不想讓超過三個人知道這事。”六枚師太發愁道。
“那就只能在咱們這現場解決了。要不這樣,讓那臺重型挖掘機壓壓他……”
“不……”師太一句話只喊出了一個字,突然只聽咔的一聲脆響,二錢的金屬外殼開了。
孵雞的蛋破殼一般,里頭露出了一個小黃人。
六枚師太和氣割師傅都驚喜交加。
原來機器人里頭的小黃人怕他們把衣服毀了,自己金蟬脫殼,露出了餡。
六枚師太激動得老淚滂沱:“我的寶貝孩子,苦命的你啊,看你在里頭不見天日,成啥樣子了!悶得面黃肌瘦,只剩一把骨頭兒了。我高尚無比,人品絕倫,有錢沒處花,七十歲了還沒找到婆家,我要收養你這個外星……不,外姓的,一個在垃圾池旁撿到的被養不起的窮人或偷情的富人遺棄的孩子!”
打輛無人駕駛汽車回到家后,六枚師太把骨瘦如柴的小黃人抱在懷里,像第一天當媽媽的年輕婦女似的,搖顫擺晃,要讓他舒服一點。
這孩子雖然有一米四、五的樣子,可是太瘦了,掂著也就十四、五斤吧。
六枚師太沒談過戀愛,沒結過婚,沒生過孩子,沒扶養過兒女,但此時有了母愛的感覺——我懷里真是一個好寶寶啊!
這可是真寶寶。莊稼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何況這是老來得子,得的外星人啊。外星人誰見過,誰抱過,誰給外星人當過媽?都知道誰能寫出一篇真地寫外星一個細菌或病毒的論文來,也能獲諾獎,我這次還希望獲啥諾獎,我要獎諾!我這可是真外星人啊。物以稀為貴,我這位養子稀得不能再稀,貴得不能再貴,給他當媽,世上任何貴夫人,包括王母娘娘,也沒我尊貴啦。
六枚師太自豪著,亢奮著,在網上買來了最好的奶粉,水果,蔬菜,肉包子,烤鴨子,等等等等。
小黃人吃得好,住得好,沒幾天就胖了,壯了,有60多斤了。
看增加營養管用,六枚師太就買好吃的更有勁頭了。
讓保姆侍候孩子,她都不放心,總是全程自己監督著,時常還要自己親自做飯給兒子。
這樣一個月以后,小黃人就近100斤了。
小黃人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把老后媽已視為了最親愛的好媽媽,對媽媽有了親情和依賴感,信任感,母子情深愛濃。
小黃人已極懶,極饞,極廢物。
六枚師太練太極拳的時候,小黃人也想跟著健健身,但練了幾次后發現,這種拳術雖然看上去軟綿綿的,像托著柳絮哄它玩,其實也是很累的,比如慢蹬腿竟然比快蹬腿還花費勁力呢,于是就又一個動作也不練了。
六枚師太對他這養子慈愛過度,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都怕嚇著,話語溫柔得比吸收足了光子的夏季柳絮還暖和與軟和。
小黃人就盡情地享受這新人生,新生活。真是舒爽休息,啥活不用干,日子好死了。
變化是突然的事。
突然地六枚師太就出現了母夜叉的面孔,讓三個機器人把小黃人摁住了,然后拿起了一把明光犀利的一直裹藏在她的微笑之內的手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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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碟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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