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住在影子王國里的人
連日的大風天氣,獵獵作響,連同上個冬天枯萎的花,都被風吹得到處都是。以為被埋葬了的,也并未真的死去,時而繞在腳邊不停地打著轉。
圣誕節的那天,女孩拿著手中的煙火棒不停地旋轉,男孩透著火花注視著女孩興奮的臉。不開花,也不結果。
按部就班的、六年級也步入了最后一個學期。雖說江海實驗小學的學生,無需畢業考試就可以直升江海實驗中學。
可對于像顧夢這樣的轉學生來說,還是需要通過加倍的努力來換取和外校生競爭的擴招名額。
因此臨考前的最后一周,顧夢過得格外緊張。上學的路上背單詞,放學的路上背單詞。課后刷題,課間也刷題。生怕如此勤奮的自己,最終敗給了馬虎的自己。
以前放學的路上,顧夢和喬燁聊的都是學校里今天又發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如今都換成喬燁和顧夢在互相考試古詩背誦或者單詞拼寫。
而司塵舉著水蜜桃汁,已經從顧夢的旁邊飄過好幾次,顧夢也沒有正眼看他一次。司塵終于忍不住說了一句,“顧夢,小學生用得著這么努力嗎。”
周末,顧夢還在自己的夢里瘋狂的刷題沒有醒。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家里的門被反鎖了。桌上是媽媽臨走前做得早餐,還冒著熱氣。
而早餐旁放著的,是一張極不和諧的紙條。上面寫,“爸爸媽媽今天晚上都要值班,不能回家了。媽媽把門反鎖了,你就不要出門了。飯都在冰箱里,餓了就用微波爐熱一下吃。”
顧夢抖了抖嘴角,朝紙條翻了個白眼想,真狠!難不成是為了畢業考,囚禁小學生?
“鈴鈴鈴......”一陣刺耳的電話鈴響起。
是邢邵鑫。
他和司塵正準備去肯德基復習功課,所以打電話來問顧夢要不要一起。顧夢說,“啊。我被反鎖在家里了,出不去。”想了想又說,“你們子弟兵,還用復習啊!”
說完不知哪來一股無名火,哐當一聲就掛掉了電話,還是聽到司塵見縫插針的聲音,“那我們去營救你。over.”顧夢的腦子又轉了一圈......還是不懂,但也沒在意。大概隔了一個多小時,顧夢本來在看書,突然被一陣刺耳又詭異的聲音喚起。
顧夢一驚,趕忙跑去了陽臺,果然是邢邵鑫和司塵,他們來......營救自己了。而那個詭異的聲音竟是司塵,拿著不知道哪里拿來的喇叭說道:“顧夢!放下武器,跪地求饒。”
顧夢看著司塵一如既往的冷幽默?從來不懂他。接著又聽到邢邵鑫喊,“顧夢!快把鑰匙丟下來。”
打開門,先是司塵遞過來一瓶水蜜桃汁說,“顧夢,你要慶幸我們不是壞人。”
邢邵鑫又問顧夢,“想出去還是在家里?”
“還是在家寫題吧,現在不是玩的時候。如果我能順利留在江海,一定不會忘記大家的恩情的。”
“我反正不用寫題。”邢邵鑫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也不用。”司塵也隨口附和道。
“你倆給我出去!”顧夢叫道。
邢邵鑫說,“好啦,我們在旁邊的房間玩......不是,給你加油。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司塵在一旁也跟著默默點了頭。
邢邵鑫又說,“到時候你留下來,記得請我們吃肯德基。”
“那我要多加一個雞腿。”司塵用手比了一個一,認真的看著顧夢說。
于是顧夢又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繼續做題,另兩個一會打游戲,一會下象棋,也是不亦樂乎。到了中午,顧夢又把冰箱里的飯菜拿出來熱好,又叫兩個人出來吃。
司塵倒是不客氣,又找了兩個水果切了一個拼盤。切好也回來落座了,司塵把拼盤放到顧夢的面前,沒想到倒是邢邵鑫先拿了一塊吃,又問顧夢:“對了,你們那天爬上山了嗎?”
“當然沒有啦,軍事重地,禁止上山。所以我不是給咱們四個人都寫的讀書報告嘛。”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看。”然后又一臉奸笑的問司塵,“你們沒爬山,那去干什么了?”
司塵白了一眼邢邵鑫,“秘密。”
“哦呦?有鬼!”
顧夢一聽邢邵鑫說有鬼,又對著司塵隔空伸出一只手來,“吃我一記打鬼掌!”
吃過中飯,顧夢繼續回到房間里做題。另兩個還是一會打游戲,一會下象棋。顧夢聽著隔壁房間不時傳來笑聲又或是打鬧聲,心想:哎,命運如此不公平。
有的人,天生就不需要努力。
不知不覺天色已昏暗。
顧夢說,“都六點了,你們倆也回家吧。”
邢邵鑫說,“你自己一個人在家,不害怕嗎。”
“當然怕啊,那你倆也不能留在這里啊。”
話音未落,邢邵鑫趕忙跑到客廳,往家里撥了一個電話。掛完電話,邢邵鑫沮喪的說,“果然不能在這里,我媽讓我回去。”
顧夢抖了抖嘴角說,“那肯定的了,你倆走吧。今天謝謝你們。”
“不用謝,我們倆也沒做什么。”邢邵鑫說。
顧夢一想,還真是。不僅啥也沒做,還把自己的飯吃光了。于是又話鋒一轉,“那你倆快走吧。”
“那周一見。”邢邵鑫揮揮手,已經走出了家門,司塵跟在后面。這時顧夢一把拉住司塵,又拿出家里的鑰匙說,“你們再幫忙把門反鎖吧,不然我爸媽回來要發現了。周一記得把鑰匙還給我。”
司塵拿過鑰匙說,“顧夢,你真的要慶幸。我們不是壞人。”
晚上八點,顧夢也有點餓了,于是埋在冰箱里想翻點什么吃的。由于今天來了兩個不速之客,把原本晚飯要吃得東西都吃光了。眼下冰箱里還真是沒有什么......可以直接拿來吃的。終于找到了一包方便面,顧夢想了想,要不捏碎了當干脆面吃?
正琢磨呢,家里的門被打開了。
難道是爸爸回來了?
顧夢一個光速沖出廚房,大喊道:“爸爸你可回來了,我要餓死了。”
結果,竟然是司塵。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裝著大包小包的零食。
顧夢不禁大聲喊道,“司塵?!”
司塵雙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說:“嗯,女兒乖。”
“你怎么又回來了。”顧夢一臉驚訝。
“給你送牢飯。”
顧夢本也餓著,沒計較那么多。于是拿過塑料袋說,“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薯片配可樂!簡直不要太開心。垃圾食品也就這個好處了,吃起來有一種自暴自棄的快感。于是順手就打開一包薯片,要往自己的嘴里倒。
司塵看了一眼,嫌棄地說,“顧夢,你能不能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顧夢一手拿著可樂一邊打了一個無比滿足的嗝說,“不能。”
“算了,我還是給你下個面吧。吃零食也不太好。”
“你竟然會下面?!”顧夢咬了一口薯片含糊不清地說道。
“嗯,而且肯定比你爸做的好吃。”說完又徑直向廚房走去,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又找雞蛋,開火,燒水,等著下面。顧夢跟著倚在門框上吃著薯片,司塵又問,“升學考試的壓力那么大嗎。”
顧夢說,“當然了。我可是轉學生,媽媽說了,她把我轉到這個學校很不容易的。”司塵又問,“可就算留下來,大家也不一定都在一個班啊。”
“那好歹也都在一個學校啊,我可不想再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了。”
“那你最想和誰一個班?”說完,司塵又去搶顧夢手里的薯片。顧夢看到薯片被搶走了,沒理會司塵的問題,只一心想著搶回自己的薯片,可司塵舉得高高的就是不給她。
“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想和你一個班。快還我薯片!”
說罷司塵把舉得高高的薯片,又放回了顧夢的手里。
“顧夢,你為了薯片,真是什么都敢說啊。”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我想和你一個班。”
這時,面也下好了,還臥了一個荷包蛋。
顧夢看著熱氣騰騰的面,真的擺在自己面前,莫名有點感動。這是除了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是第一次吃別人做的飯。雖然只是一碗簡單的面條,但顧夢還是趕緊拿筷子嘗了一口說,“謝謝你司塵,你做飯真好吃。”
司塵坐在顧夢對面,目光注視著顧夢,又微微笑了一下說,“那你慢點吃。”
吃過飯,司塵又把碗拿去廚房洗好,顧夢還仰在飯桌上,全身癱瘓。“司塵,我好像吃撐了,變成撐死鬼了。”
“你不是有打鬼掌嗎,那就把自己收了吧。”
洗完碗筷,司塵也坐了回來,看著墻上的表說,“你爸媽還不回來嗎?”
“沒事,他們一般都很晚回來的。”
“那你一個人不怕嗎?”
“沒事,睡覺的時候我都開著燈,這樣就不怕啦。”
司塵看著顧夢,心里又略過一陣心疼。于是司塵又陪顧夢打了一會游戲,也不見顧夢的爸媽回來,而夜已經太深了。
“那我走了。”司塵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又回頭對顧夢說,“你考試加油。”
門再一次從外面反鎖了,空氣再一次寂靜起來,又只剩顧夢一個人了。她跑到陽臺朝司塵大喊,“司塵!周一別忘了還我鑰匙!”
司塵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漸漸地,瘦高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在路的盡頭,司塵又回過身來。
顧夢的房間已沒了燈光,大概是離開了。
男孩的嘆息沒有人聽到,那隱藏在巨大黑暗里的聲音,是一句說不出口的道別。
“顧夢,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