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爺爺家回來，市里已經有一些人了，并且你能明顯感覺到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人都在增加，就好像是機器的齒輪重新啟動的感覺，隆重地把人帶入新一輪的忙碌和焦慮。

　　我也焦慮。

　　新的一年，菜是不想再學了，大好的青春時光，我該干點什么去。

　　初十那天，林婉靜給我打了電話，她的尖叫聲差點把我耳膜震碎。“煙煙，我被錄取了。”

　　“你說什么？補上了？”

　　“不是補上了，今天打的，不對是剛才給我打的電話，他說音樂臺的人滿了，但是進去不一定能當主播，有可能是后臺，現在有一個交通廣播的人離職了，他打電話問我愿不愿意去，去了實習兩個月如果過關就可以當主播。煙煙，你說我是不是因禍得福啊！”

　　“確實是呢，這得萬里挑一的運氣才行啊，恭喜你啊我的靜靜。”

　　“我先不跟你說了，我還得通知好多人呢，我先給你打的電話。”

　　“你果然最愛我，快去吧，等你有空再找我。”

　　果然是家靠譜的單位，大年初十就直接告訴別人好消息，免除別人的焦慮，這種辦事效率高還善解人意的單位以后肯定會飛黃騰達的。

　　我給銀行打電話要不要提前去實習，他們一秒告訴我沒有這樣的先例，并且偷偷告訴我以后的日子還長著有的熬呢，我何必早早自投羅網。好吧，我的單位也辦事效率高且善解人意，他們以后肯定也會很有錢的，我這不是廢話嘛，銀行能沒有錢。然而我很有錢的單位并沒有解決我的焦慮。

　　林婉靜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通知，我想她結婚都不一定有這次通知的人全，反正到了正月十五，裴南風都給我打電話了，她也沒有再聯系我。裴南風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爺爺家教我爺爺奶奶用智能手機呢。

　　“你們看這個小圖標，這個叫微信，就是用現在的網絡打的電話，我把咱們家的人都拉進這個群里了，你看這個頭像這個人是我爸，這小女孩是我。。。。。。”

　　“這照片看著不像你啊。”我奶奶一臉認真地打斷我，把我逗笑了。

　　“這不是我的照片，這是我在網上找的一張圖片代表我，你看這個穿白衣服的天使呢，就代表我媽，她是護士嘛。”

　　“這只狗是代表你叔嗎？他罵誰呢？”我爺爺又非常生氣地打斷我，這次差點把我笑死。“爺爺你誤會了，這也可以代表喜歡養狗，想和狗做朋友的意思。”

　　“他確實沒少交狐朋狗友，倒是適合他。”

　　爺爺你能不逗我笑嗎，好吧咱們跳過這個環節。

　　“你以后想誰了你就點擊這里，就可以打電話，你想給誰打，就在這里選對號就行了。”

　　“然后呢，這里是錢，這是我叔叔給你的5000塊錢，我已經給你存賬號里了，你以后要是想買東西，你就點擊這里然后掃賣家的小圖片就能付錢了。。。。。。”反反復復教了幾遍，我爺爺和奶奶總算掌握了最基本的操作。

　　“爺爺，咱們家去年村里給架的網線呢，我把路由器給你連上。”我在那設置網，我爺爺就開始夸了，“要不得學高科技呢，我孫女就是厲害，這電腦學的明明白白的，又高科技又實用，老王頭他家那孫子會干啥，我孫女正月十五給我買手機，他孫子給他買什么了，不行我明天得去讓他孫子給他也買一個。”你巴不得人家沒買最好呢，這樣你又可以秀了，我在心里腹誹。“爺爺，這個屏幕是玻璃，薄的你都看不出來是玻璃吧，你可不能磕碰啊，碰碎了就不能用了。”我總不能跟他說什么液晶LED，還不如玻璃他更容易理解。

　　“哎呦，是玻璃呢，那可得小心了，”看吧一說是玻璃他果然理解了，但是他又說，“那明天不帶手機去，我光人去。”

　　“。。。。。。”合著你是一定要去的是吧。

　　就在這時候，裴南風給我打了電話，我放下手里的活，出屋來接電話，“喂我在爺爺家干活呢。”

　　“干什么活？”

　　“給我爺爺當戰斗機。”

　　“嗯？”

　　我笑了，他換個話題問“什么時候回來？”

　　“明天吧，今天住一天，怎么了？”

　　“那等你回來再說吧。”

　　“煙煙吶，吃飯了，奶奶包了你最喜歡吃的放了糖漬桂花的黑芝麻陷兒元宵，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聽起來不錯，但會不會太甜了？”裴南風說。

　　“呵呵呵，還行吧。”偷聽別人說話還要點評一下？看見我奶奶，我本能的把手機往背后放了點，我奶奶說“你給誰打電話？怎么還藏呢？你找對象啦？”是不是女人不分年齡都有一個八卦之魂。

　　我把手機拿出來又放到耳邊，壓低聲音跟我奶奶說，“不是，我給單位打電話呢，我不是正在找實習嘛，單位問我去不去呢，你先進屋，我先回人家電話啊！”

　　“那你忙，正事要緊，你不要著急慢慢打。”

　　“啊，這個實習工作我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我之前說的那個條件您這邊能滿足嗎？”我在我奶奶進屋之前假裝打正事電話，連您都用上了。我一看我奶奶進屋了，馬上換了口氣，“我要進屋吃元宵了，回去再跟你打。”

　　“等等。”

　　“嗯？怎么了？”

　　“回來給我帶點，我也想吃。”

　　“。。。。。。”你為什么把想吃說的那么理直氣壯啊，我家欠你元宵嗎，我自己還吃不夠呢還分給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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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爺爺奶奶送我上了回城里的車，我奶奶連夜給我包了兩大盒元宵裝在袋子里，重的我都快拎不動了。

　　“奶奶，包點少放糖的。”

　　“你不是愛吃甜的嘛。”

　　“太甜了長胖，不想吃那么甜。”

　　“那包一半很甜的，一半一般甜的好嗎？”

　　“其實再包點放鹽的也行。”

　　“哪有人吃咸的元宵？還沒聽說過放鹽呢。”

　　“奶奶你不知道，人家南方那邊連粽子都吃咸的呢，臘肉你知道吧，臘肉包的粽子，還有燒肉，就是肥肉包的。”

　　“哎喲，那得什么味兒啊。”我奶奶由衷的感慨，什么味道沒見過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對了，完了，你叔在那咋吃粽子呢，元宵也是咸的？那他今天吃沒吃啊？這也寄不過去呀。。。。。。”

　　好吧，我不該提南方二字引我奶奶傷心，我只能強行圓，“我胡說的，全世界也沒有咸的元宵，我叔肯定吃過了，誰會用鹽包元宵，就是我想嘗一個見識見識。奶奶，你幫我弄個皮兒，我自己包一個咸的自己吃。”

　　然后我就學著我奶奶包了一個放了半勺鹽的放在了那堆普通甜的里面。

　　就是我現在拿著的其中一盒里。

　　我爺爺今天沒有跟我依依惜別，著急回家去，我仿佛看到他眼里瘋狂燃燒的戰意，王爺爺今天要是不在家我爺爺得多難受啊。

　　我坐車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城里，我到的時候已經傍晚了。上車之前我就給裴南風說了時間，所以我下車的時候他來接我。

　　“吶，你的。”我把其中一個盒子遞給他。

　　“這么多？”他看了幾眼，又看了我的盒子，“我想吃那盒，咱倆換換。”

　　我睜大眼睛看他，沒人說過男人的直覺也那么準啊，就一個他就感覺到了？“不能換，這是我的專屬訂制甜掉牙款，你那個是一點點糖款，你不是說怕甜嘛，特意給你包的少糖的。”

　　“誰特意？”他笑著問我。我就特意包了一個也看的出來？我心虛不敢看他眼睛，“當然是我奶奶包的，你看我的手，你感覺我會包嗎？你看啊給你看。”為了證明我把手往他臉上伸。

　　他把我的手拿下來，問我要吃什么，是回家吃元宵還是去吃飯。

　　當面吃出來那我還不得挨揍，當然不能去吃。

　　“先去吃飯吧，那個你拿回家慢慢吃。你會吃吧，把鍋放火上，把水放鍋里，把這個放水里，咕嘟咕嘟，就可以吃了。”說到咕嘟咕嘟我還比劃了一個動作，他斜了我一眼，我哈哈大笑。

　　吃的涮羊肉。他夾住的肉我也夾住了，我趕緊放開了，還是不要干虎口奪食的事了，否則容易讓我奶奶湊夠五大原諒。但他最后還是把肉夾給了我，以至于我一直在想這肉敢吃不敢吃。

　　“你在找實習？銀行不讓提前實習嗎？”他看我看向他，解釋道“電話聽到了。”

　　“哦，人家說沒有這慣例。我其實就是想著這半年也沒事做，就剩個畢業論文，本科的很簡單，并且有了實習我也好寫一些。”

　　“你的論文老師是不是張老師？你來我們公司實習吧，我們涉及到張老師研究的東西，我還能教你。”

　　“真的嗎？不應該是正經的招聘，我這樣突然去可以嗎？”

　　“看在元宵的份上可以。”

　　“你說的算嗎？”

　　“不算我就撤股了。”

　　“。。。。。。”好吧，有錢說話就是硬氣。

　　我沒說話，這事還得考慮一下。

　　“你要不毀約吧，來我們公司上班，給你按工程師開工資。”

　　“你這樣公司不會倒閉嗎？”我這下不是腹誹是直接說出來了，這和歷史上讓太監當丞相的昏君有什么差別，不亡國才怪。“不去，公司倒閉了，他們會說我是妲己，”想想這個比喻好像不太合適，“他們會說我是郭開，是對面公司派來的奸細。”（郭開，是趙幽繆王的書童侍讀，后來當上了丞相，一把手把趙國推向了滅亡，大家都說他是秦國派去的內奸，后來秦國知道了，還封了他個丞相讓天下人笑他。）

　　但其實我心里想的是，我不能去他的公司，就算只是普通員工也不能去，這世上最易變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如果哪天我和裴南風發生了什么齟齬，那我不是連工作也丟了，他不開除我我也不會留，那我可怎么辦，我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實習還行，工作我還不太想換。”我說。

　　“那你明天來實習吧。”他答應的爽快地都超出我的預料，快的讓我有一種中計的感覺。這招怎么這么眼熟呢，我在我前嬸嬸和娃娃身上剛用過，欲取其中攻其上。我兜里沒錢，我就是想讓她收下我爺爺的錢，裴南風沒打算我讓我去工作，他就是想讓我答應去實習。沒想到我河邊走了二十年，今天讓水把鞋打濕了。

　　我把鍋里的肉全夾走，狠狠地吃了幾口，他也沒說什么，專心負責給我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