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實的日子過的最快。
進入陰歷的臘月,年就近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年中的十一個月都是過的陽歷幾月幾號,一旦到了臘月年節(jié),就開始數(shù)陰歷過,尤其從臘八節(jié)開始,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初九、十六、二十三這樣數(shù)的,等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又自動恢復到幾月幾號的數(shù)法。
城市里的年味是含蓄內斂的,沒有快樂的年貨集市,沒有什么親朋好友相聚的準備,有的是公交上地鐵里加班更晚要年終匯報的打工人,有的是外鄉(xiāng)人提前熬夜搶回家的車票,有的是那些給家里一遍遍打的電話,是每個人雖然疲憊但閃著光芒的眼睛,城市的年,只在人的身上看得見。
過年,不論在哪過,跟誰一起過,都是快樂的,就算遭受最大的苦難,經(jīng)歷最大的難關,一句大過年的,就算跨不過去也可以先置之不理,這就是全中國最偉大的節(jié)日的力量。
“煙煙,我該怎么辦,你說我該怎么辦?”電話里林婉靜哭的撕心裂肺。
“你先別哭,這大過年的,你哭什么。”
“我就差1.4分,就差1.4分啊我就考上了。我替補第二啊,你說我為什么不更努力一點呢,我要是再多練練是不是就考上了。啊你說是不是?”
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你現(xiàn)在在哪?”
“在外面。”
“趙鵬飛呢?”
“他簽了工作之后,家里有事提前回家了。”
“你地址發(fā)給我,我去找你。”
我到的時候,林婉靜一個人坐在咖啡廳最里面的角落里,淚兩行簌簌地往下落,看著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跟平時意氣風發(fā)的林小姐簡直判若兩人。我走過去抱了抱她在對面坐下。
“你報的音樂臺?總共要幾個人?”
“八個。”
“那替補二還是有機會的,前面的人萬一找到別的不去的話就到你了。”
“不可能的,都是科班出身,這是最好的選擇了,不干這個干什么去?”
她說的太有道理,我也沒法強行說讓她等著替補機會。
“那不行就看看外省外市的?看有沒有還沒考試的。”
“我不想離開這兒是一方面,關鍵是趙鵬飛他都找了這邊的工作留下來陪我了,總不能我再走了吧。”
“你們沒考慮去他家那邊?”
“他學的材料,回他家那邊沒有這邊機會多,這邊掙錢也多,還有我媽說希望我們這這邊發(fā)展,他媽說他去哪都行,他還有個哥哥在他們市工作呢,我是獨生子女,他跟我來這邊也行。”
他們都已經(jīng)上升到家長,以后結婚層面這我是知道的,“挺好的呀,這么明理善良的公婆。你們見過面了嗎?”
“還沒有,他說等畢業(yè)了再去。他倒是去過我們家好幾次了,我爸對他很滿意,他一去我們家就好像他是兒子我才是兒媳婦似的。”聊點別的事,她總算不哭哭啼啼的了,但是眼眶還是紅的,連眼白都有點泛紅。
“你知道羨慕兩個字是多少劃嗎?”
“羨慕什么呀,有什么可羨慕的,他就是普普通通一個人。”
“普通還不好嗎,你想找一個鋼鐵俠?我看你就是在秀我。”
“煙煙,耐心等,總有一個人會陪你度完余生的。”
“真的嗎,我這種不愛我就追,愛我我就跑的德行這輩子還能等到嗎?”
“煙煙,等待本身就是一種底氣。女人什么時候都要有底氣,好飯從不怕晚。”
“可是開飯前要餓好久的肚子哈哈哈,行吧咱們一起等開飯吧,我等一個滿意的人,你等一個滿意的工作。你不是簽了公司了嘛,慢慢來唄,等機會。”
“也只能這樣了,還能有什么辦法。”她艱難扯出一個苦笑來。
“走吧,咱們去逛街吧,我給你買漂亮衣服哄哄你。”
“煙煙,我要是考上了,你給我送禮物祝賀我還行,我又沒考上,你這簡直是在嘲諷我。”
“還有這種嘲諷嗎,有人天天給我買東西我愿意天天被嘲諷。”我拉起她的手,“快走吧,我這也是獎,是鼓勵獎,希望你越挫越勇,再接再厲。”
“煙煙,你真好。我何德何能擁有你這種有錢又善良的閨蜜?等你以后發(fā)大財了也要帶我飛。”
“我上哪發(fā)大財去?不過我在銀行工作倒是有機會發(fā)大財,但就是我進監(jiān)獄住三五十年的,你負責給我送飯,我要是直接被槍斃了,你照顧我爸媽。”
“那還是算了,錢夠花就行,有命掙沒命花要它干啥。”
我挽著林婉靜的胳膊走出咖啡廳,“剛好我過年還沒有買東西呢,想給我爸我媽也買點禮物,走吧,兜里還有幾千塊錢,去花了它。”
“我媽給我的找工作資金還有幾千呢,工作沒找到,那就先把錢花了吧。拿這個錢給我媽買件大衣,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哈哈哈。”林婉靜說。
花錢,確實是能讓女人開心的最快途徑,沒有道理可講。那天林婉靜拎著大包小包開開心心地回家了,之后再也沒有給我打電話哭。
對于我這個閑人來說,年一眨眼就到了,對于裴南風這個大忙人來說,每一天時間都不夠用。
“能不能改天吃飯?今天開會真的走不開。”
改天一般都是改到星期八或者是32號,這種托詞我是能理解的,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不是說你是老板,都可以不上班嗎,怎么還天天加班?”
“老板一年都可以不來,但是年終得來,因為要數(shù)錢。”
“。。。。。。”好家伙,加班數(shù)錢可還行?“那你別數(shù)太累,數(shù)數(shù)歇歇。”
“數(shù)完錢給你買金條。”
“好,那我等著。”這個商人的可惡嘴臉,客套話越來越多,我還得接著。為了少聽這種客套話,也不想過多打擾他,然后我就再沒有聯(lián)系他,專心地等待32號到來。等啊等,就等到了年二十八,我正跟我媽在超市里買過年的食物,我爸在那邊選酒,我媽準許他過年可以喝一瓶,他正在貨架上做他最鄭重的選擇,我盲猜他此刻比當年選我媽結婚還認真。
“誰打電話?”我媽一邊往袋子里裝桂圓。
“一個朋友,”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緊張,“我去接個電話。”
“喂,我在超市買東西呢。”
“有時間見面嗎?”
“可能。。。。。。沒有時間吧?”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我在家挺忙的。今年過年要去爺爺家,要幫忙準備好多東西。”
“給你送個東西就走,五分鐘。”
“啊?給我什么東西?”五分鐘都說了就沒法拒絕了。
“給你就知道了。”
“那好吧,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回家了,再聯(lián)系。”掛了電話,我給了他我們小區(qū)的定位,超市離我家不遠,我們走回去他也差不多時間到了。我給我爸使了個眼色,答應幫他多藏一瓶酒,他才喜笑顏開地離開了酒水區(qū),我心里不禁感嘆哎,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被老婆制裁的死死的。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有個同學要給我送個新年禮物,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
他倆知道我朋友多,也就沒細問就回去了。
幸好裴南風也沒讓我多等。
“你忙完了嗎?”我摸了一下小鯊魚問他。
他輕笑,“這話聽起來怎么像是生氣了?”
我白了他一眼,少年,你腦洞是不是太大了?“我是問問你們資本主義會壓榨到什么程度,再不放假年就過去了。”
“今天中午放假了。”
“多少錢要數(shù)到年二十八?”我調侃他。
“給你這個。”
我看了一眼,還有個藍色的小盒子裝著,看著像是首飾盒?我接了過來了,“給我的新年禮物?”
“嗯,打開看看。”
會是什么呢,項鏈?手鐲?還是胸針?耳飾?發(fā)飾?經(jīng)過多方觀察,我對裴南風的審美沒有任何疑議,知道給女孩送口紅的人,應該不會送什么直男禮物吧?我滿懷期待地打開,笑容就凍在了臉上,咽了一口口水,我顫顫悠悠的把這個暗黃的,長方體形的物體拿起來,舉到他面前,“真的,金條?”
“假的,你要不要咬一口?”從見面開始他好像就一直看著我。
“我不要,那個,那個,不用了謝謝。”我趕緊把東西放到盒子里,匆忙包裝了一下還給他。
“我說給你買金條。”
“我以為開玩笑的。”我趕緊解釋。
“那怪我沒有理解你的意思?”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這怎么誤會越來越大了呢,我本來是打算拉他的胳膊,結果他剛好動作,就變成了拉上他的手,不過我也沒時間在意手不手的了,為了顯得我更真誠,我還握緊了他的手,“風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可別誤會啊,那就是朋友之間開玩笑的,什么你養(yǎng)我啊之類的,沒有人會當真的,可能是沒有人跟你開過這種玩笑,你不知道,這確實是我的問題,我不應該亂說害你誤會了,但是這個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要,你別難為我了好嗎?”
我一著急嘴比律師還給力,扒拉扒拉說一堆,是不是我說太快,他的耳朵不夠用了,一直盯著我的嘴唇,難道他還會讀唇語嗎?良久他才說話,“今天幾號了?”
“嗯?”,我看看手機,“1月25號啊。”
“一個多月沒見了,為什么你只看到金條?”
“啊?”他把我問蒙了,我好像是光拒絕金條了,全程沒有跟他說別的話,但是不對啊,他上來就送了金條,也沒給我跟他說話的機會啊。“反正你別這樣了,你這樣會讓我很有壓力的。”既然你聽到什么話都當真,那我直接說出我的心里話。
“你不會以為這是我買的吧?”他抽回了他的手。
“嗯?”
“公司年會抽獎抽的,定制的,上面還有我們公司的商標呢,分量不大,就是個紀念品而已。”
不大,不大也有100克了吧?
“你們公司數(shù)了多少錢,年會抽獎抽金條?”
“本來抽別的,我建議抽金條,我萬一抽中了呢,正好拿來送你,”他看了我懷疑他的表情,又說,“我可沒作弊,真是我幸運抽到的。拿著吧,就當個紀念品。”說著他又把盒子放到我手里,我還想說什么,他突然靠過來,把臉湊近我,都快到鼻尖貼鼻尖的距離了,他說,“煙煙,我在等你問我吃飯了沒?”
我動都不敢動,像被控制的傀儡一樣,“那你吃飯了沒?”
“剛下班就來找你了,你還把我一頓教訓。”天啊嚕,我教訓你了嗎,你這綠茶的說話語氣是跟我學的嗎,什么時候偷的師?“昨天晚上也沒睡,加班把工作都做完了,就為了今天回家之前,見你一面。”這可憐兮兮的語氣是裴南風嗎?我有點要幻滅了。
我把身體往后挪了挪,與他隔開些距離,看見他確實有點青色的胡茬,眼下也泛著青,好像連皮膚都滄桑了,一瞬間我竟然真覺得他有點可憐。
“我不是說讓你數(shù)一數(shù)歇一歇嗎,你怎么不聽?”感覺到自己有點兇了,我又緩和了一下語氣,“你現(xiàn)在是疲勞駕駛嗎?你是去你的別墅還是回家?路遠不遠?”
“回家,不遠。電話里你說你要去爺爺家過年?”
“嗯,兩年沒去了,爺爺想我了。你呢,過年出去嗎?”
“不去。我爺爺獨自在南方小鎮(zhèn)里養(yǎng)老,姥姥姥爺在國外,只有一個姑姑,偶爾走動。”
“獨自?”
“我奶奶走了很多年了。”
“對不起。”
“與你無關。”
天聊死了就換個話題。“那你要不要吃點飯再走?”
“沒時間。”
“沒時間吃飯來見我,就是為了給我送金條?”
“可是你還兇我。明明你說的要,還說你會等著,你都答應了還反悔。。。。。。”
“行,你停,我收下。”裴綠茶你夠了。“但是你以后送我禮物要提前問我。”
我看著他一秒恢復正常模式,心想果然是演戲的。
“煙煙,沒讓同學來家里坐坐,人家送了什么禮物啊?”我一進門,我媽在廚房就傳來聲音。
金條?我撓了撓頭,“就是小女孩的東西,可愛的小擺飾。”
“別忘了給人家回禮。”
回禮?把我賣了回吧。“知道了。”
我在屋里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妥善放它的地方,還有我們馬上要離開家了,萬一來小偷怎么辦?要不帶在身上?可是帶在身上更容易丟吧?去銀行租個保險柜?我能養(yǎng)的起保險柜嗎?
年二十八的晚上,大過年的,我因為擁有一根無處安放的金條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