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福珠在房中繡花,“上次你說香囊荷包給一位貴人拿走了,姐姐再給你繡個新的。”
珍珠坐在福珠身邊,如做貓時無數次趴伏在她身邊,陪著她繡花一般的安靜點點頭。
“姐姐還記得自己爹爹嗎?”珍珠小心翼翼的問。
福珠一邊繡花一邊道,“爹爹過世的時候我九歲,自然是記得清他的模樣的。”
“那姐姐的爹爹是個什么樣的人?”珍珠輕聲問道。
福珠毫不猶豫的答道,“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父親與丈夫。”
福珠從云州帶來的包袱里取出一個略略微舊了的撥浪鼓。
她柔聲給珍珠講起了一段五年前的故事,“我爹爹是個商人,南來北往販賣香料,所以在家的時日很少。五年前,爹爹說好三月的時候回來給妹妹過生辰,可我們等到了五月,爹爹還沒有出現。母親連日噩夢,怕爹爹路上出事,便帶著我們姊妹去爹爹的老家林州,林州的人說,爹爹在運送一批香料的途中被劫匪奪了性命。”
珍珠聽著福珠姐姐上輩子講給她的熟悉的故事,沒有做聲。
福珠握著撥浪鼓,撥浪鼓鐺鐺的響起來,“林州老家的人,把爹爹當時包袱給我們,值錢的都被搶走了,只剩下一個繪著珍珠花的撥浪鼓。我們都知道,那是爹爹給妹妹的生辰禮。”
因為珍珠生在珍珠花期。
珍珠接過撥浪鼓,仔細的看著這個精致的撥浪鼓,略微出神,“姐姐見過姐姐爹爹的親人嗎?”
是林州老家的人給的包袱,而不是林州的親人。
她該提醒姐姐幾分,不然在知道她的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只怕承受不住。
“母親說,爹爹是個孤兒。”福珠答道。
“那姐姐見過和他一起販賣香料的其他販子么?”珍珠又問。
福珠顯然迷茫的搖搖頭。
珍珠提醒道,“姐姐,既說賊人把值錢的東西都搶走了,何必留下這一個撥浪鼓。這樣精美的撥浪鼓多少也值幾個錢。”
是啊,賊人搶東西還分好壞么?這撥浪鼓現在雖舊了,可五年前還是嶄新的呢!也值幾個錢呢!
珍珠伏在福珠膝頭,“也許姐姐的爹爹沒有死呢!”
也許?
也許?
福珠忽然眸子明亮起來,要是爹爹沒有死該多好。一定會護著她們孤兒寡母三人的。
“如果爹爹沒有死,那我也能盡孝了。”福珠想。那時候年歲小,爹爹闖南走北,那樣辛苦,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珍珠不敢看福珠的眼睛,只是伏在她膝上,“姐姐的爹爹一定還活著,他一定想著要接姐姐共享團圓呢!”
福珠溫柔笑了笑,只當珍珠是安慰她。她也沒有太大的期盼,五年的歲月都過去了......
如今和這個老天爺賜給她的妹妹在一起挺好的。
……
夜深的時候,珍珠抱著一籃子小酥魚和肉包子跑去竹葉苑的圍墻。
一貓一狗正在墻角等著她。
肉包連忙向她撲過來,豆芽咬著她的裙子,“喵嗚......”的叫著。
珍珠放下籃子,肉包和豆芽都大口吃起來。
豆芽見主人今天對小魚都沒興趣,也失去了吃東西的樂趣。
豆芽睜大一雙眼睛,似乎在問,發生了什么嗎?
珍珠揉了揉她的頭。
珍珠低著頭,也未見來人。
再次抬起頭卻見著文二少爺站在她面前,他穿著常穿的那件竹葉提花紋長衫,微微動了動嘴角,“地上涼。”
珍珠站起身來,沈辭指了指旁邊的一條小巷子,原來這巷子連著北枳閣。
穿過去,便可進入北枳閣,沈辭也沒有讓人守夜。
院中有一棵槐樹,如今正是花期。像是一把撐開的大傘,簇擁著一面雪花,紛紛揚揚,只覺得清香宜人。
沈辭先爬上樹,伸手拉她上去。
兩人坐在樹上,潔白的槐花隔絕出另一方天地來。
沈辭先開口道,“聽說你替我擋了一碗有毒的粥。”
“不過是撞見罷了......”珍珠平平道。
沈辭先想過珍珠也許有動機,但這么長的時間,珍珠卻不提起這件事。興許她真的只是把他當作朋友,而沒有旁的私心。
珍珠怕文二公子要還她的人情,她再熟悉文二公子不過,連忙道,“二公子之前幫我和姐姐到了文府。我總要為二公子拼著做什么。”
沈辭道,“幫你和姐姐到京城是為了還你幫我以身犯險查彭娘子。所以我還是欠你一碗粥。”
沈辭溫柔的眸光看著她,“所以你還可以向我許一件事。”
雪白的槐花落在她的發梢,她輕輕拂去。少女搖搖頭,她本就是來報恩的,不管為文二公子做什么都是應該的。
可惜文二公子不知道。
蘇丞相的來訪,以及和她單獨的幾次見面文二公子一定知道了。
既然是尋親的,尋的是誰也瞞不住文二公子。
珍珠也不瞞著他,“我姐姐是蘇丞相的女兒,所以蘇丞相見過我幾次。”
沈辭只覺得女孩干凈無暇,像這槐花一般的舒心。他沒有想到還不等他問,少女便將其告訴了他。
少女與他是真心做朋友的。
沈辭問,“可要我幫你回丞相府?”
沈辭顯然誤會了,珍珠道,“二公子,我不是蘇三小姐。我姐姐是蘇家女兒,我是姐姐撿到的一個孤兒。”
沈辭吃驚了一會兒,原來不是親姐妹,卻可以勝似親姐妹般的情誼。
想自己那么多皇叔與表兄弟為了皇位爭得你死我活,哪里還有一絲一毫的親情可在。
珍珠看著遠處竹葉被風拂動,“我有法子幫姐姐回家。只是蘇丞相說了些往事,那些往事我不想讓姐姐知道。姐姐若是知道了,這一生都不會好過。”
這件事難的不是幫姐姐回家,而是蘇丞相做的那些糟心事不能讓姐姐知道。她不想讓姐姐一輩子都陷在母親和妹妹的死里,像上輩子一樣。
她是來報恩的呀!讓姐姐開開心心一輩子便是最重要的。
沈辭道,“總之你若有麻煩便來找我,記著我還欠了你一碗粥。”
文二少爺真是半點都愿意欠了別人呀!
珍珠迎著風一笑,娉婷如麗……
只覺得滿樹槐花都不及她笑起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