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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傳之殤物語

第四章 身似浮萍也逆流

玉衡傳之殤物語 花間曬酷 3635 2021-05-22 09:00:01

  待三娃醒來,看到家中無人,便想到爹娘和小妹應該去田里澆水了。最近已經一月有余滴雨未落,田里甚是干旱,爹娘近來每日都要去往澆水。兩日未有進食,突然醒來,三娃但覺腹中饑餓,就去鍋屋尋些吃食。

  進到屋中,掀開鍋蓋,三娃看到鍋內還有溫熱的烙餅,想必是娘做好留下的。三娃拿起一個烙餅放入口中。香脆的烙餅在口中咀嚼,不由想到每次娘烙烙餅,大哥都是讓小妹與自己先吃,他再吃剩下的。三娃想到現在大哥不在了,現在家中只有我和爹兩個男丁。我答應過大哥要好好照顧爹娘與小妹,我現在這樣不僅沒有去照顧到家人反而還要連累家人來照顧我,真是不該。又想起和大哥生活的點點滴滴,如此思忖著不覺眼中有淚落將下來。幾大口吃完一塊烙餅,又舀了碗涼水喝下。擦了擦眼角淚水,關好屋門,就大步去往田里奔去。

  只是一路上,眼淚又落了下來,三娃惱怒自己這不爭氣的眼睛,每次有事都愛流淚,明明心里已經竭力抑制哭泣,可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因他不知這些眼淚都是從他心中落將下來。所謂,多愁善感之人也是多將往事記得清切之人。事事不忘,又多悲切感傷,往復循環,只會更自傷身,便是一個天生的難脫星。

  又過得數月,日子漸漸歸于平常,三娃盡量不在母親面前提起關于大哥的任何事,平時空閑也教小妹識一些簡單文字。因為大娃不在了,三娃也不能再去莊主家做工。一家人的活計只能指望從莊主家租的那二十幾畝薄田。三娃和他爹把所有力氣都花在了這些田地上。每日除草澆水,只是這些田就算草除的再干凈,水澆的再多,收成也不夠一家人的溫飽,因為這些地里三娃全家辛辛苦苦耕種得來的糧食,要將一半上繳給莊主。三娃現在終于知道了,那年為何仆人說大莊主家不種糧,谷倉里的糧也只會一年比一年多,永遠也吃不完。為了能吃飽飯,三娃每日到遠處山上打柴然后到鎮上去賣,多割豬草養小豬,這樣才讓全家勉強能不受饑餓。

  三娃家是外來戶,所以地都是從劉莊主家租種的。不過即使是本莊土生土長的人,田也大都被莊主家買去了。有人說,田地乃農戶活命之本如何肯輕易賣去。只是誰人沒有難處。三娃聽他爹說,現在的莊主劉德財,本來雖然也是莊上的大戶,但也沒有現在這么闊綽,他家地也沒有現在這么多。只因為十五年前,劉德財將大兒子送到日下王城后,不知在日下做了什么買賣,就發了橫財。劉德財發家之后在劉家莊廣施善緣,愛幫人解決難處,不求“回報”,只收田產。要是有不愿交地的,就軟硬兼施,最后還是把土地弄到手。就這樣經過這十幾年的費盡心機經營,終于將莊上的田產大都收歸了他一家之手。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劉大莊主。

  自三娃大哥離去后,三娃一家雖然過得是更加艱難,但在三娃和他爹的努力勞作下,也還勉強能平淡的生活。日子就這樣又過了兩年多,三娃爹娘也改稱三娃為三郎。經過許久的平淡,家中終于添了一件好事,三郎娘年近四十,又有了身孕。三郎漸漸長大,現在日子也一天天好轉,如果家里能再添人口,也不用太擔心口糧,一家皆歡喜,小妹又是最開心的那個,整日追著娘親,說要弟弟妹妹來了,自己就不是最小那個了。

  十月懷胎,三郎娘到了臨盆那日,早間就覺腹痛準備生產。三郎爹就請隔壁李大娘,過來照看,等到燒好熱水不時三郎娘羊水破了就要分娩。三郎爹和三郎在外面都焦急等待。一會兒李大娘叫道:“哎呀,不好了,三娃娘又這么瘦弱,沒些氣力,這么久不見動靜,是要難產了,快去請張穩婆來。”三郎爹就讓三郎快去到張穩婆家請人,三郎一路狂奔到張穩婆家,在門口大喊可有人在。可是卻無人應答。推門查看,見房中無人,只得又急忙跑回家中告知爹爹人不在。三郎爹告訴李大娘說:“怎么辦,還有誰能接生。”李大娘犯難道:“附近王家莊倒還有一個穩婆,不過她只給富貴人接生,每次接生錢要很多,而且是要先給錢才會去。”

  三郎爹問了李大娘約莫要多少錢貝之后,就讓三郎在家照看,他自己一人默默的去了。又過一會兒,李大娘又大呼,“壞了,壞了,孩子是腳先出來,又大出血,這如何是好啊,王穩婆還沒來嗎?三娃娘撐住啊。”隨后屋里又傳來小妹的哭泣聲,喊道:“娘,你醒醒,說句話,不要嚇小妹。”

  聽到屋內的呼喊,三郎焦急的站在院門口張望,期盼爹能快點將王穩婆帶來。過了半晌,三郎爹才把穩婆從王家莊請來,等王穩婆到了,李大娘也從屋里走出,說三娃娘沒了,孩子也沒保住。

  三郎爹頓時癱倒在地,三郎也頹然而坐于地。雙手抱頭抓住頭發,淚如泉涌,轉而仰天長嘆,大喊道:“娘!三郎還未盡孝你怎么就走了啊,讓孩兒好生悲痛!”過了良久,三郎哀嘆為何短短幾年間兄母皆死于非命,為何再努力活著卻仍厄運連連。窮人之命真如草芥,浮萍一般。只能隨風飄搖,順水游蕩。半點反抗之力也無。書中圣人所說的清平世界到底在哪里?

  還剩的三郎一家三口,幾日悲痛。三郎爹籌備好棺槨,舉辦完喪宴,準備將三郎娘下葬。就在三郎娘下葬的那日,大莊主家的管家帶人來要賬,三郎不知何時欠得大莊主家錢貝。就問父親,三郎爹答是那日為其母請穩婆無果,思忖良久,沒法便去了大莊主家借的豬仔息。可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救到三郎娘。三郎便問借了多少?

  大管家叫嚷道:“當日所借五十錢貝,今天本上加利,利上加本,已欠得一百一十多錢貝。”三郎爹當日所借五十錢貝,已有一半讓王穩婆拿去,剩下的加上把今年新養的小豬賣掉才湊夠給三郎娘置辦棺槨與喪宴抬棺的錢。今日家中已是分毫無有,哪里還能湊著一百多錢貝。

  管家見三郎爹無錢還賬,便道:“本要多收你家佃租抵債,奈何你家收成太少,不知何年才能還完這欠的錢貝。大莊主說,他知道你家還有個女娃,長得也算水靈,今年有十歲了吧。說完又笑道,若把她送到莊主家做仆人就能把賬抵了。”說罷,還未等三郎爹開口回應,就讓手下家丁上來搶人。三郎哪許他們如此行事,就上前攔住那些要去拉扯小妹的仆從,怎奈年小力弱,被一個仆從推倒在地。三郎爹也上前去攔,喊道:“你們不可以這么做,不能帶走小妹,錢我會還的。”那些人根本不聽,硬生生的就要將小妹拉走。小妹也無力反抗,只有大聲哭喊,“放開我,三哥別讓他們帶走我。”三郎見此情景,爬起來,抱住一個拉扯小妹的仆人,一口咬在他的腿上。那人痛的大叫,讓人把三郎拉開,又上前踹了三郎一腳。三郎被一腳踢在胸口,痛的無力起身。三郎爹見到大喊,要和他們拼命。也被幾個仆從打到在地,又被重重踢了幾腳,躺下不動不知死活。三郎也眼睜睜的看著,小妹被管家帶的人連抬帶拽的帶走了,自己無能為力。

  待到三郎能夠爬起,就見他爹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三娃踉蹌的走到他爹身旁,伸手去扶,將他爹翻過身,看見他爹臉上口里都有鮮血,將他爹扶起慢慢背到家中。

  自三郎爹被打之后,就一連幾天,臥床不能起身,還常常咳血,憂憤交集,氣色每況愈下。三郎雖每日服侍醫藥,總不見好,病情卻一日重于一日。不過十日也撒手人寰。三郎將家中所有能賣之物盡皆賣了,才為父親買了一口薄棺下葬。

  將父親下葬之后,三娃坐在空蕩的屋中。回想起母親的慈祥溫暖,父親的任勞任怨,大哥的努力擔當,小妹的活潑可愛。這一切轉眼間都化為烏有,三郎成了家破人亡骨肉分離之人,心中是越發悲痛,想著自己一個人活著還有甚么意思,便欲上吊自我了斷。又轉念一想,自己就這樣死了也太窩囊了。和先生所教,和自己所向往的大英雄相差太遠,不是大丈夫所為。自己應該是就算拼命也要去救小妹出來,不是這樣白白枉死。

  打定主意,三郎便想找機會偷偷溜入莊主家的大院,奈何莊主家的大門有家丁看守。硬闖是不行,院墻又太高,也爬不進去,只有從小門找機會。他在莊主家的院子旁轉悠了幾天,終于在一天晚上找到個機會,溜了進去。因為為莊主家放過幾年牛,他對莊主院中的房間都很熟悉。就小心翼翼的從婢女的房間一間間查找,他正趴在窗邊偷看。突然被一個人拍了下肩膀,吃了一驚,回頭看去,是一個婢女。那婢女做個手勢讓三郎別出聲,三郎點頭。接著那婢女將三郎拉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道:“你是三娃吧,是不是來找你妹妹的。”三郎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認識你”那婢女道:“你不認識我,我可認得你,你在這里放牛的時候我就見過你,不過沒和你說過話。但我知道你哥哥。他經常和我說起你呢。”三郎豁然原來是這樣。就道:“還請姐姐告訴小弟,可見得我小妹,她現在何處,為何這些房間里都不見蹤影。”那婢女道:“前兩日就被從王城回來的大公子連同幾個女娃一起帶走了。”三郎疑惑道:“他帶這些女童去王城作甚么。”那婢女道:“我也不知,只知道大公子每次回來都會帶走幾個女童。還常說什么下次回來讓大莊主要多收幾個好清水。”三郎問:“清水是作甚么的。”那婢女道:“實在不知,大公子沒說過,下人也不敢問。”三郎拱手道:“多謝姐姐指教,不然三郎恐怕到死也難再知小妹去處。”那婢女道:“不必多謝,只是念在與你哥哥相識一場,才告訴這些無用之言罷了。哎,一會該有家丁來巡邏了,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帶你從后門先出去吧。”三郎點頭,隨她從小門偷偷出了莊主大院。又拱手告謝相辭。

  三郎回到家中,回想那姐姐說的話。“日下王城”四字對三郎來說太陌生了,他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原中城。不過現在知道的妹妹的去處,就是天涯海角他也要義無反顧的去尋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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