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世·友情】
【第四世·友情】
第四世,我不知道我是人還是魔,我也不知道我還是不是我。
我只記得我喜歡坐在樹下飲茶,喜歡看好友和其他人爭吵的面紅耳赤之后為他遞上一盞茶讓他靜心。
盡管好友每次吵鬧的原因都是因我而起,護我的、怪我的、怨我的,無論是因為哪個原因,都能讓好友氣急敗壞好久。
每次曬太陽的時候,好友都會嚴肅的開口:“成天窩在家里動也不動像什么樣子,陪我一起下山游歷,否則下次就不給你送吃的和喝的。”
每次賞月撫琴的時候,好友都會氣憤的開口:“你總是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就氣我吧,等哪天把我氣死了,看以后誰還給你送吃的和喝的,誰還陪你品茗發呆。”
每次被外人嘲諷被邪物攻擊的時候,好友也都會護在我身前堅定的開口:“不用怕,有我在,看誰能把你怎樣。”
我還記得最后那個晚上,師尊問我:“你想通了?真的要下山?”
我說:“我想通了,魔人肆虐在前,我既是修者,又有一身修為,也當如師尊和好友一般,仗劍除惡。”
師尊止住了我的拜禮,搖頭:“但你體質特殊,太易招來鬼邪,你……算了,隨你的心意去吧。”
再后面的事我就記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連番動作、妙語蓮花,做了很多事情,也說了很多話,但總歸一直和好友在一起,偶爾偷得浮生,品茶、撫琴、斗嘴,倒也心安。
直到一柄冰涼的劍刺中我的肩頭,我不解的望向好友,問他為什么?卻發現好友眼中的不解更盛于我,滔天恨火燒得他連手中的劍都幾乎握不住了。
好友說:“你為什么對我師娘的求救不施以援手?為什么要殺我的師弟?為什么要陷害我的師門,陷害我?為什么……你要是魔人?”
好友說:“我與你相處十載,視你為友傾心相待,卻原來是我看錯了你。”
好友的脾氣向來霸道沖動,卻也至情可親,我從不懷疑好友的話,卻對好友這次說的事一無所知。
原來……我是魔嗎……
我笑了,輕輕放下茶盞與好友直視:“既然要殺我,為何不在刺得準一點?”
好友厲聲大喝:“笑什么,你當真以為我狠不下心殺你!”
我搖頭:“我方才全無防備,你想殺我易如反掌,但現在,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依稀記得好友曾夸過我,說我劍法高超,少有人及;還說我小氣,連個一招半式都不教他。
我的劍法的確很好,出鞘從未落空過。
我還記得以前每次相見好友都要我教他劍法,我總是用茶點堵住好友的嘴,無奈搖頭。
我記得我說:“你我各有師承,自家門派的武功都還沒學全,跑來學我的劍法作甚。”
我記得我說:“我的劍永遠不會對向你,等你將自家門派的武功學全,我就教你我的劍法。”
我的劍出鞘了,卻指向了那個曾言永遠不會指向的人。
我的手抖了,可握劍的手卻依然向著那個方向刺去。
我的劍沒有落空,劍在一個人的身上刺出了一片血花。
我聽見一個聲音在我身前對我低語,那個聲音說:“殺了他,你會后悔的。”
那個聲音那么熟悉,那么熟悉,可是我卻記不起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那個聲音說:“當初不讓你下山,怕的就是這個結果,沒想到你還是未能幸免。”
那個聲音說:“我來遲了,但是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那個聲音還說:“別哭,魔人已經被我們大家打退了,你也回山吧!山上還有一群貪吃的仙鶴等你喂,在不回去喂它們……它們就……快……餓死……了……”
誰的頭沉沉的砸在我的肩膀上,很重,很重。
誰的血不斷的流動,血暖暖的濺了我一身,雙眼都模糊了,一時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空氣中到處彌漫著鮮血的氣息,我看到好友一臉的不可置信,看到好友一臉的驚恐憤怒。
好友說:“你瘋了,他是你的師尊,你竟然連他也殺!”
好友說:“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好友說我殺了師尊,可師尊是什么?我為什么要殺師尊?
我的身體突然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毫無章法的和好友對打了起來,我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口,他的身上也到處都是傷口,我刺瞎了他一只眼,他砍掉了我一條手臂,兩個人都跟從血里撈出來的一樣,都再也看不到原來的容貌。
我和好友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一聲鶴鳴在我耳邊響起,我扭頭,看到一群仙鶴在我身后不斷頂著我的身體前進,再抬頭,我看到好友身邊也圍了一群仙鶴。
我手中的劍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下來,我與好友的距離越來越遠,仙鶴們卻仍是不斷的推著我前進,不停。
直到回到山中,我仍然記不清很多東西,仍然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仍然不知道現在的我還是不是我。
大樹下,我端著茶盞發呆,任仙鶴在身邊不斷的叫著肚餓,也懶得動一下。
從茶熱等到茶涼,仙鶴終于安靜下來,不在鳴叫,我仍然端著茶不動,我說:“它們餓了會自己找吃的,不用喂它們。”
“那你呢?”身后的那個人沉沉開口。
“我餓了也會自己找吃的,不用喂。”我說著站起身,欲回屋。
身后的那個人拉住了我的衣袖,他說:“這段時間我總是想起從前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光。好友,我后悔了,當初我不該拉你下山。”
“你不用后悔,”我背對著那個人,搖頭:“我到現在也沒有想起你的名字。”
“好友,你真的就那么恨我?你真的就不能原諒我?”那人猛地跑到我面前,問我,隱隱帶著哭。
可為什么要哭呢,我不懂:“鶴翁說,那次的事錯在我,是我錯的離譜,害了很多人,也殺了很多人,如果有人要尋仇,我接受他們的報復。鶴翁說,你從不曾欠我,是我傷你、害你、殺你,如果你要補償,我也會盡可能償你。但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又何來的原諒?”
“不對,不對,那個養鶴的臭老頭說的不對,你沒有錯,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強迫你下山,是我不相信你。那段時間你總是恍惚走神,我應該想到的……我……我竟然一直沒有發現你的變化……好友,讓我們回到過去,重新開始好嗎?”那個人說。
我搖頭:“我沒有過去,我已經什么都記不起來了。鶴翁說,你曾對我說你看錯了我。我覺得你說的沒錯,你的確看錯了我,也從來都沒有看懂過我。鶴翁說,我殺了師尊,師尊卻用盡一身修為救了我。我想,我應該欠師尊很多。我剩下的余生只想做兩件事,一是償還以前的錯債,一是守著師尊的墓碑。”
“好友……”
“我沒有朋友,也沒有過去。如果一定要讓我想起什么,我現在,只想回想起師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