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服務臺，有兩個人一臉嚴肅地互相瞪視著，他們保持這一姿勢，已經很久了。

　　“拜托！你們直挺挺地站在這里，像棺材板上的石雕似的，客人都被你們嚇跑了。有什么事兒趕緊解決，都影響店里生意了！”

　　一名房產中介捧著茶杯從兩人中間強行穿過，朝她的工位走去。可能是遷怒兩人阻礙了她行進路線，她還特地回頭瞪了兩人幾眼。然而，由于她的臉是普通人的一點五倍大，莫名地，她自認銳利的眼神變得毫無威懾力。她走得很慢，時不時停頓一下，嘀咕兩句，有點像掉幀的視頻。

　　對于這家店能有生意，站在服務臺外側的夏嶺是持懷疑態度的。

　　這家房產中介位于一個極為偏僻的街區最冷落的角落，店內裝修陳舊過時，至少有著十年以上的歷史。甚至有一盞燈從三天前就一直保持著頻閃模式，似乎下一秒就要罷工，卻又身殘志堅地堅持了下來。店內只有兩個店員，每天準時打卡上下班，上班就是喝茶發呆，從未見他們主動聯系過任何一個客人，就算店門口隨機刷新了一個客人，他們都懶得去招攬，還要客人下定決心來主動開門。

　　夏嶺主動走進店里，已經三天了。三天里，他賴在店內，無論店員如何勸說，他就是寸步不離。期間，就沒有見到除他以外的第二個客人。但是，他不敢有任何反駁，生怕店員一怒之下將他趕走，那他之前的堅持就白費了。

　　站在服務臺內側的中介長著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眼睛微瞇著，并不正眼看人，意外地不令人討厭，反而給人一種忠厚靠譜的感覺。

　　“唉……”方臉中介嘆了口氣，一臉沉重地搖了搖頭，“夏先生，你在我們店里好幾天了，我們所有的房源，你應該都已經摸清楚了。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你的需求，我們真的沒辦法滿足。”

　　夏嶺身上的衣服已經多日沒有更換了，缺少打理的頭發虬結成了一縷一縷，暗淡的膚色，空茫的眼神，全身上下都透著無助和頹廢。

　　他猛地一低頭，用力將額頭磕在了服務臺上：“求求你了，大叔！哪怕是群租也行，兇宅也沒問題。我只有一個要求，一個月租金不能超過三百塊，我的預算真的很有限，拜托了！”

　　“呃……你別這樣！我們不興動不動就土下座那套。”方臉中介手忙腳亂地將夏嶺扶起，慌忙中不小心碰落了一個文件夾。

　　方臉中介撿起文件夾時，從里面掉落出一張名片，他掃了一眼名片上的文字，迅速攥緊了名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卻又拒絕去回憶。

　　他抬起頭，若有所思地問：“算起來，這片街區一共有五家房屋中介，你卻堅持跟我們店死磕。我向你推薦過好幾次其他中介，你都回絕了。我們店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地段最好，甚至在房源價格服務等多個方面都沒有競爭優勢。你能告訴我，為什么非要選我們店嗎？”

　　夏嶺想了想，認真回答道：“有人告訴我，只有在你們這里，才能租到適合我的房子。”

　　“什么人？”什么人這么眼瞎？

　　不僅僅是方臉中介，坐在卡位上喝茶的大臉中介也好奇地支起了耳朵。他們店勉強也算是一家老店，但是他們自己心里清楚，他們店的口碑其實一言難盡，從沒有回頭客。咦？從不能自己一個人上當的角度，拖別人下水，似乎也是一種拓展業務的方式？

　　“咳咳……夏先生，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介紹人呢？”方臉中介再次問道。

　　夏嶺囁嚅幾次，最后咬了咬牙，報出了一個名字。

　　聽到那個名字，方臉中介常年保持的沉重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瞄了一眼手里的名片，猶豫片刻，緩緩道：“啊……我突然想起，好像真的有那么間房子在出租，一個月只要兩百塊。”

　　“有屋頂？”

　　“你不是說只要便宜就行，怎么又開始提其他要求了。”

　　“那……”不會真的沒有屋頂吧？沒屋頂不合法誒。

　　似乎看出了青年的想法，方臉中介正色道：“你放心，該有的都有。再說了，你又不是辦婚禮，糾結屋頂干嘛？比起這個……你真的不怕是兇宅？”

　　呃……倒也是，結婚典禮必須在屋頂的地方辦才合法，我只要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有沒有屋頂真的不重要。夏嶺想著想著，莫名地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可憐。

　　甩掉腦中奇怪的想法，夏嶺熱切地看著中介，生怕錯失了難得的機會：“再兇能兇得過我這個窮鬼？況且，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苗正根紅，一身正氣，不怕鬼！”

　　行吧……

　　“地址和聯系方式請拿好，租金直接付給物業就行，我們不要你的傭金和服務費，也就不送了！”仿佛為了擺脫什么，方臉中介快速將夏嶺推出了店門。

　　不會真的是兇宅吧？夏嶺疑惑地看了看快速關上的店門。他轉念一想，現在他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兇宅又怎樣呢？這么想著，他攥緊了手里的紙條，朝最近的巴士站走去。

　　望著青年離開的背影，方臉中介長出了一口氣。

　　大臉中介托著她的茶杯，邁著她卡幀般的步伐，慢悠悠走到方臉中介邊上。她猶豫地開口道：“讓他一個人去那個地方租房子，真的不要緊嗎？”

　　“他都說了兇宅也行，況且那個地方比兇宅可強多了。畢竟，他是那個家伙介紹來的，問題不大……吧……大概。”方臉中介身后冒出一條土黃色的大尾巴，隨意甩了甩，“你也看到了，他不僅沒付傭金，還賴在我們店里整整三天，蹭空調蹭水蹭廁所，還在我們的沙發上過夜。太影響我們正常做生意了！早點送走他，難道不好嗎？”對于拒絕承認店里沒有生意這一點，他和他的同事達成了共識。

　　大臉中介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幽幽道：“不過那孩子也怪可憐的。三天就只是白水就著面包吞，連個蘸醬都沒有。”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這世上可憐人那么多，你同情得過來？”

　　長達三天的持久戰結束，方臉中介感覺一身輕松，尾巴也晃得格外歡快，可見心情不錯。

　　大臉中介盯著方臉中介身后的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她的腦袋隨著尾巴搖晃的節奏和方向一下一下跟著擺動了起來。同情心，那是什么的？有逗貓棒（劃掉）毛茸茸的大尾巴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