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給宋云舒安排的院子叫做玉花閣,不大不小,陳設也是標準的挑不出錯的。
不多時,顧氏身邊的婢女領個十來歲的丫頭過來,說是服侍自己的。
宋云舒不置可否,示意她退下。
倒是把那個丫頭氣個仰倒。
身為大夫人身邊的貼身婢女,還從來沒有庶女敢這樣對她招之來、揮之去的呢?!
只是她到底還是府上的二小姐,明面上她也不敢違抗命令。
只能恨恨的退下了。
留下來的丫頭麻溜的跪了:“暗部苓檀,參見大小姐。”
“你是暗部的人?暗部什么時候有這么小的丫頭了?”
“屬下父母都是暗部成員,都在秦遠公子手底下做事,聽聞大小姐這邊缺一個丫鬟,秦公子就讓屬下在五日前潛入宋宅,聽候大小姐吩咐。”
“嗯,知道了。既是阿遠選了你,我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你來這里幾日,宋家近日可有什么事情?”
“是。”苓檀應道:“最近初峘家主有意為他的弟弟顧掩議親。似乎是看上了您的姐姐宋瓊華。據顧府暗線傳來的消息,十日前,顧深曾在顧家書房里問起您的父親關于長女的婚配情況。”
宋云舒皺了皺眉,道:“以后宋家諸人,你直呼其名即可。”
“是。”苓檀再次應聲道:“顧掩于太和二十五年的北山之戰中毒后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一身靈力也再沒使出來過。宋元大約是覺得此人無用,不想把長女許配給他。”
“聽說家主最近有給二公子議親的意思,”苓檀繼續道:“而且似乎看上了大小姐,老爺和大夫人最近煩著呢?”
宋云舒語氣幽幽:“就連顧深親自開口,宋元都沒有統一嗎?”
“是。”
顧掩這事說起來淵源比較久。
二十年前,顧家六歲的二公子還是一個天賦卓絕的仙門小公子。
十年=年前,修為出眾的世家公子顧掩突然“瘋魔”了,去了被所有仙門鄙夷的嵐光城,入仕了。
七年前,顧掩在北疆立下了赫赫戰功,打下了自并肩王之后、大夏朝對北疆的第一場勝仗。
同樣是七年前,在北疆大勝的一個月后,顧二公子身中劇毒,雙腿殘廢,黯然離場。
若是七年前,宋瓊華想要嫁給顧掩,除非做夢。
然而時移世易,如今的顧家二公子,是臨眺少女避之不及的噩夢。
苓檀對此也有些感慨:“以顧掩的身體狀況,也不知道能堅持多少年,他如今活著還好,一旦走了,人走茶涼,便是顧深作為兄長,又還能記得多少年?
宋元若要嫁女兒,自然還是想找一個能夠常常作為臂助的女婿的。
香火情雖說好用,但想要長長久久的用著,又豈是件容易事?
便是曾經的君家,多大的功勞,大夏的一半江山都是他家打下來的,可不過三十年,老祖宗香火還不是用盡了。
“你個小丫頭,還讀史呢?”宋云舒有些吃驚。
大夏雖然衰敗,但曾經的祖輩輝煌不可抹殺,唯有在對待功臣這方面有些讓人詬病的的地方。
但即便是如今看不上朝廷的世家,對于太祖、太宗這些先輩還是尊敬的,故而這部分歷史鮮少有人提起。
勾欄瓦舍之間關于朝廷的閑話也都是當今或是先帝,激憤點的也就說說武帝,并無人說太祖、太宗的不是。
唯一有記載的,便只有史家之言了。
“暗部里面有不少史書,我閑來無事,隨便翻著看的。”苓檀有些羞澀,便是她的父母,也沒有得過大小姐的夸獎。
她下意識的岔開了話題。
在宋家的日子倒是悠閑,吃完了早飯,便開始無所事事起來,宋云舒懶洋洋的躺在靠窗的一張軟榻上,旁邊的小幾上擺了茶水和一些點心,宋云舒拿著一本書看了片刻便撂開了——難得有如此悠閑的時光,干脆就更懶惰一點好了。
舒舒服服的躺了半個時辰,晨起的陽光微弱,還有絲絲涼風,暮春時節,衣衫并不單薄,一到午時難免悶熱,這個時間正好,吹著風兒,曬著小小但溫暖的陽光,簡直讓人再也不想起來。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半個時辰一過,不僅涼風沒了,太陽也變得灼熱了,更重要的是,有客來訪。
宋三小姐宋知憶昨日已經見過,長相甜美,算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可惜被她的親姐姐壓得黯然無光,一般來說,只要宋瓊華站在旁邊,應當不會有人去看宋知憶一眼。
宋家算不上一個家族,宋元只是附庸于初峘顧氏的一個門客,僥幸娶了顧氏旁支的一個姑娘,這才慢慢有點身份,不過根基淺薄,連個小家族都算不上,跟別提什么底蘊了。
可是宋云舒沒有想到,這里她會接連遇上兩個讓她耳目一新的女孩,一個是宋瓊枝;另一個就是眼前的宋遙清。
宋遙清的相貌生的很好,膚如凝脂,眉目若畫,一雙靈動的雙眸,清透明亮,很是有神,雙頰紅潤,脂粉未施,衣衫簡便,沒有半點繁復精致的花紋和刺繡。
而且以宋云舒的眼光看來,宋遙清的靈力修為應當不低,不管對于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女來說,這樣的修為,在這樣的年紀真的是很難得。
正因宋知憶之前見過,故而含笑為她們倆介紹,宋遙清的性子正如她的穿著打扮,舉動爽朗大方,不拘小節,宋云舒依舊是笑著回禮,無出彩之處,也沒有什么無禮的地方。
“二姐姐,今日你沒什么事吧?不如我帶你在初峘四處逛逛吧。”宋知憶道。
“好啊。”
宋知憶確實是對初峘很是熟悉,一條繁華的街道,她如數家珍的說了一遍,聽的人不一會兒就了解了大概,特別對于女孩子愛去的首飾店之類的更是娓娓道來,一直逛到了正午,這才找了間酒樓。
結果剛一跨進門就聽到說書人悠揚而洪亮的聲音。
“……話說陸少君十二歲那年……”
宋云舒一愣,然后神態自若的走了進去。宋遙清在大堂掃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四妹妹就是這樣,聽到陸云舒的話本就走不動路了,二姐姐不介意吧。”宋知憶笑道,下巴揚了揚,示意那個位置。
宋云舒輕輕搖搖頭,抬腳走了過去,宋遙清這時已經聽得津津有味,完全顧不上他人了。
“……有一孩提,家中富庶,住在當地知縣隔壁,機緣巧合之下與知縣千金相交為友,后來天降橫禍,孩提一家死于非命,只余他一人,產業為親友所奪,孑然一身,赤貧,不得已遠走他鄉,臨別時,知縣千金贈其數件首飾,充作盤纏。”
“十年后,孩提已是少年,薄有資產,遂還鄉。豈料人有旦夕禍福,昔日知縣已為階下囚,千金亦為貧家女,少年心善,常資之,一來二去,又念其當年之恩,不由心慕之,表白心跡……千金欣然允之,卻索要千金聘禮。”
“少年心聲疑竇,四處訪查,這才知道千金兩年前便已嫁人,一年前,父親出事后被夫家棄,千金有心替父親洗冤,卻被知府索要萬金,無奈之下方有此舉,少年郁郁,路遇陸少君……”
宋遙清聽得認真,宋云舒卻難得失了神,當年的事,仿佛還歷歷在目。
“當時情況如何除去當事兩人旁人都不知道,只是后來那少年回到家鄉,將家產悉數變賣,贈予那女子,自己拜入臨眺門下,現為臨眺刑罰堂之主——陸旃。”
大堂靜默片刻,然后響起了陣陣叫好聲。那說書人一邊道謝,一邊端著個盤子四處走,求打賞。走到宋云舒這一桌的時候,宋遙清扔了塊銀子進去,在一堆銅錢里還是挺顯眼的,說書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不曾想卻看到一桌子的姑娘,趕忙又低下頭,口稱‘罪過’。
不過桌子上倒是沒有想要跟他計較的人,宋云舒想了想,也丟了錠銀子進去,畢竟是夸自己的,自己都不打賞就太說不過去了。
此舉倒是讓宋遙清多看了她一眼道:“二姐姐也欽慕陸云舒么?”
宋云舒道:“我在外行走多年,雖不如妹妹深閨寫意,但所見所聞甚廣。世間之事,凡是經過十人之口的事情,大多已經面目全非,陸云舒當年,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能有多少見識。”
宋遙清眉頭微皺,似乎是想要反駁。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馬嘶聲,以及路人驚慌的喊聲,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人駕著一輛馬車,拉車的馬蹄子高高揚起,而梯子下面站著一個哭泣的小孩,一群人嘶吼著讓他躲開,畢竟是小孩子,此刻竟嚇得動也不動。
一時之間,氣氛仿佛凝住了。
千鈞一發之際,馬頭突然遭一重擊,往一側傾倒,接著整個馬身又被擊中,全身晃了晃,整個身體都倒了過去,最后馬車中出現一名身著淺綠衣衫的女子,輕功超絕,眨眼間就到了馬蹄下,將小孩抱著,又閃身出來,速度快得只剩下殘影,最后輕飄飄的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