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一個月后，地點依然是在大山深處。
“轟！轟！轟！”
濃厚的白霧在爆炸聲猛然出現，而每一次爆炸的轟鳴都伴隨著一層勉強可視的沖擊波，幾乎堪比那種老式爆米花機所制造的動靜。
一個多月前尚且草木環繞的瀑布現在已經在白瑞的瘋狂實驗下被炸得面目全非，如果從空中往下看還能觀察到瀑布附近的地面上散布著大量的燒灼焦痕以及放射狀淺坑。
“不錯，炸得很成功！”
他將實驗殘余的液體倒入了手中一個內壁上有刻度的自制木質量杯，記錄完數據便將這杯子倒空扔進腰間的小包。
“‘瞬時汽化術’項目‘連續汽爆術’第五十二次測試，水體瞬時蒸發率超過90%，過加熱剩余熱量達到預加熱熱量標準，基本達成目標期望。”
白瑞往筆記本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勾，很是滿足地伸了個懶腰。此刻他正學著師傅的樣子漂浮在水潭上空，心中滿是說不出的愜意。
“這樣就解決了‘常規汽爆術’的余熱浪費問題，還能做到短時間內的連續發射，就是不知道加大加厚的汽缸頂不頂得住這么大的沖擊力……嗯，應該沒問題吧？上次炸碎的那個都是發射好幾次才炸的。那么就開始測試今天的最后一個項目：第三代實驗機實機操作。”
白瑞推了推塞在耳朵里的軟木耳塞，悠然地落回岸邊。接著他從身前半人多高的木箱里取出了一支直徑五十厘米，長約一米帶兩個把以及腳架和背帶的圓柱形物品，其外形和之前的連機弩可以說是毫無相似之處，唯一有點關聯的就是其前端的箭倉和自動上箭裝置還是保留了原來的結構。
“還是叫‘汽箭筒’更合適吧，真不知道師傅喊的‘火箭筒’是什么意思。”白瑞將臉貼在汽箭筒的外殼上不斷摩挲，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樣。
“啊，果然是大力出奇跡，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復雜的結構，一個定量補水的水倉，一個自動上箭的箭倉，一個頂得住壓力的汽缸，一根發射管，再加一點點的其他設備，射箭的時候直接發動銘刻在汽缸里的‘氣爆符文組’就完事了。”
享受完汽箭筒冰涼的觸感，白瑞小心地將汽箭筒的水倉灌滿。再三確認了各個組件的狀態，他將安置在汽箭筒左側的準星拉出，最后雙手持握汽箭筒一前一后的兩個握把并將它扛在了自己的右肩之上。
“這么直接扛著如果不是塞著耳塞的話絕對會被震聾，以后還要考慮一下隔音問題……”
“砰！砰！砰！”
復數的錐形箭頭毫不費力地鉆進瀑布下方的一塊傷痕累累的巨石內部，碎石橫飛間蛛網般的裂隙不斷在巨石表面擴張游走。片刻后，不堪重負的巨石在此起彼伏的碎裂聲中完成了它作為標靶的使命，徹底變成了一堆碎石。
兩團灼熱的蒸汽從汽箭筒的前后兩端竄出，磅礴的白霧幾乎要將白瑞完全籠罩，不過后者一個念頭間這些霧氣便在他的引導下迅速升向高空。放下這還在冒煙的汽箭筒，白瑞看著不遠處的碎石堆，只覺一陣神清氣爽。
“成功！后泄氣口的作用力和發射端的作用力基本抵消。如果是固定射擊的話鎖死后泄氣口便能做到更大威力的射擊，但非固定狀態下這反作用力就會嚴重影響射擊精度，現在雖然損失了一定的動能但卻解決了移動射擊的精度問題。”
白瑞隨手摘下耳塞，啟動汽箭筒內的水冷裝置排除符文上的余熱，隨后將里面剩下的水全部倒進水潭。
簡單拆解檢查并確定汽箭筒沒有任何損壞跡象后，他滿心歡喜地將它拼好收入木箱當中。
“好，總算是完成了！幾個關鍵部件都沒有受損！啊！太爽了！炸了這么多水缸汽缸終于造出來一個能用的東西了！”
隨后白瑞又去檢查遠處那堆碎石，很快便從碎石堆里面翻出了一些金屬碎片。
“開了后泄氣口威力依然遠超連機弩，即使是玄鐵箭頭也無法避免損壞……為了威力每射一次都要消耗一個箭頭嗎？好浪費啊，要不然就用普通箭頭？反正都要壞，威力也夠大了，干脆就留十來支玄鐵箭頭以防萬一，平時主要還是拿普通箭頭來用。”
收起一些大塊的箭頭碎片，白瑞將全部東西收好，展開以光線偏折原理為基礎的新迷彩術便迫不及待地往家的方向趕，想要早點回去向師傅分享這汽箭筒終于初步研制成功的消息。
“下一步就是研究更適合這種發射方式的新箭頭，另外基于‘強力蒸發術’的蒸汽飛行背包也該排上日程，還有為了輔助新開發的‘廣域霧化術’需要一個可以快速噴水的設備，只要能在身邊迅速展開大面積濃霧就能在被人突襲時拉開距離予以反擊……”
自言自語間，白瑞熟練地回避著眼前的樹木，沿著記憶中的路徑飛快前進。各種術法操作之下，他現在規避這種固定的不規則障礙物早已是輕而易舉，絕不會失誤撞上，如果不是為了節省法力和減少精神負擔他甚至可以做到樹冠層之上的短時間飛行。
“話說今天林子里真安靜啊，一路上都沒有那些叫個不停的野鳥，和平日里比起來真是……嗯？”
行至中途，白瑞突然感覺到這林間似乎彌漫著一種淡淡的緊張氛圍，于是立刻放緩了飛行速度。
他停下來仔細地感知了一下周圍的靈氣分布，很快便感覺到自己的左前方有似乎有一種淡淡的違和感。
“怎么回事？莫非是妖獸？明明沒有靈氣波動……不對，應該是靈氣波動被什么東西壓制住了！這種莫名熟悉的氛圍，大概率還是比較厲害的妖獸！嘶……要去看看嗎？現在有了這汽箭筒，再怎么說就是五六個妖王一起上我也應該打得過吧？就是當年的白虎妖皇說不定也能出其不意將其重創……”
稍微猶豫了一會兒，白瑞心癢難耐地從木箱里取出汽箭筒來，做起了戰斗前的準備——這純粹是有了新“玩具”想要去試試實戰的心理在作祟。
“只要不是妖皇級別的妖物我光憑術法都能將它滅殺，正好試試新武器……嘶，怎么感覺心里有點虛啊？”
不知為何他突然感覺心底有些不安，“總不可能在在這種地方遇上妖皇吧？怎么可能，反正先去看看情況準沒錯……”
簡單地藏起木箱，他漂浮起來悄悄地趕往前方那違和感最強的區域，全力動用雙眼時刻注意著周圍的一切動靜。盡力壓制住自己的氣息，白瑞悄悄地翻過一片小山坡，藏身于一棵老樹之下探頭觀望。
前方是一片略顯平緩的林地，而那散發出違和感的物體正靜靜地臥在林地中央。其表皮顏色與周圍的草木完美融合，若非白瑞能直接觀察到它身邊那和林間靈氣并不完全相容的靈氣偽裝層的話恐怕就是湊到它跟前也不一定能發現它的異常，甚至就是現在他也不能辨認出這“妖獸”到底是什么物種。
不過對白瑞而言，這種無法用雙眼直接觀測的感覺倒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隱約間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靈眼的能力還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就是它嗎？居然這么能藏。既然是呆在這里蟄伏不動，那么它是在等待獵物還是在躲避什么東西？白瑞在心中默默想到，同時預熱起汽箭筒汽缸里的水來，隨時準備開火。
忽然，他注意到那東西身邊的草木上似乎掛著一些紅絲。
“這是……血？嗯！”
就在白瑞發現那些血跡之時，一個如同黑夜明燈一般散發著強大靈氣波動的東西出現在白瑞的感應中。從靈氣波動強度的迅速變化反推可以感覺到它的速度極快，實力不弱（指妖王級），而且正在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前進。
見此，白瑞猜測眼前這玩意兒隱藏自身的原因大概率是后者，于是同樣悄然藏好自己并進一步壓制住身邊的靈氣波動，以免被誤傷。
但對敵我雙方來說都極其不幸的是，白瑞感應中的那個靈氣源前進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他的藏身之處。于是在窸窸窣窣的草木搖晃聲中，他無奈地舉起汽箭筒瞄準聲音來源的方向。
“搞什么！我研究的斂氣術就是個擺設嗎？只能以后想辦法改進了。話說這算是自衛反擊吧？”
白瑞低聲抱怨了兩句，隨后探頭對準那已經暴露在自己視線中的黑影來了一發。
“砰！”恐怖的爆音在樹林間回蕩。
“嗷嗚！”
那黑影毫無抵抗地倒在地上哀嚎掙扎起來，似乎是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而這也讓白瑞意識到自己的斂氣術確實起了作用，這倒霉的家伙是瞎貓碰上了鐵耗子。
“砰！”白瑞咬牙再射一箭。
“嗚——”
黑影消散，一只血肉模糊的黑色狼妖顯現出自己的本體來。
“呲！”
水刀術爆頭一擊，補刀完成。
彈指間輕松寫意地襲殺來者，白瑞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意。相反，只見他松開汽箭筒用大拇指捂住耳朵緩緩地原地蹲下，痛苦地用食指揉起了自己的太陽穴。此刻的他只覺耳邊像是有萬千蜜蜂飛舞一般，強烈的眩暈感幾乎要讓他撲倒在眼前那灘腥臭的獸血上。
“好痛好暈，忘了戴耳塞……嘔，這感覺當真酸爽，回去一定要想辦法給這汽箭筒做個隔音層……要不然就做一個隔音性能更好，戴起來更方便的耳塞……欸，我耳塞呢？弄丟了？不行，這個狀態不能耗在這里了，據說狼妖都是成群出沒的，先溜為敬。”
白瑞拋下這具尸體轉身就走，沒有半點猶豫，然而不遠處的那坨在林間幾乎隱身的物體此時卻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多謝道友救命之恩……道友？道友！道友請留步！啊道友莫激動，有話好好說！”
重新展開迷彩術的白瑞一臉懵逼地看著身后那個從真·迷彩布下伸出一只手來的家伙，隨后緩緩放低手里已經瞄準后者的汽箭筒。
“哇！你是人啊！嚇死我了。話說你躺這里干嘛？我差點把你當妖獸崩了你知道嗎？”
那人聞聲猛地一顫，但還是強提精神道：“咳，老夫，老夫被一群妖獸所傷已是無力逃跑，還請道友助老夫一臂之力，事后老夫定會重謝道友。”
“你先把你身上那東西掀開吧，萬一你是妖獸變的呢？”
“是，是。”
那坨東西又動了動，隨后一位身穿破爛白袍且渾身是傷的枯瘦老人就這樣出現在白瑞面前，而他的手里則是捏著一塊和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奇特布匹。白瑞仔細望去，此人氣息不穩，靈氣波動時高時低，給人的感覺確實是有傷在身，就是這相貌……好眼熟啊……
“土地公？”
“啊？”
“嗯……沒啥，你和我前不久弄死的一個妖怪長得有點像。”
“哈，哈，這個玩笑真有意思……”
“……”
白瑞從上到下再次仔細打量了這老者一番，想要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活人。
“……”
老者看著眼前的精瘦少年突然有種被人徹底看穿的感覺，但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他——這就是說此人并非凡人，修為說不定還在自己之上！但是這種修為的年輕人為什么會在這大山里？莫非和我一樣是來找藥的？
于是兩人之間的氛圍就這樣逐漸詭異了起來，你看著我看著你，好不尷尬。
“額，你吃了嗎？”白瑞試圖打破這種詭異的寂靜。
“啊？還沒。”
“巧了我也是。”
“……”
躺在地上的老人頓時汗如雨下：乖乖，難道眼前這家伙是妖獸變的不成？對啊，化形期的妖獸不就能變成人形嗎？怪不得我看不透它的修為！那它這是要吃了我的意思嗎？可我這老骨頭有什么啃頭啊！
看著老人那略顯緊張的反應，白瑞也是意識到自己言語的不妥，左手松開汽箭筒的握把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額頭上：我勒個親娘我剛才都說了些什么……這就是師傅口中的尬聊嗎？
兩人又對視了一番，白瑞強忍住一頭撞到樹上去的沖動向老者詢問道：“還能動嗎？”
“大概……不怎么能動。”
“好，還有什么話路上再說吧。”
老者聽到這話只覺心頭一涼：“唉，沒想到我胡漢英明一世，今天就要命喪此地了……這就是靈魂出竅的感覺嗎？渾身都輕飄飄的，也不知道陰曹地府該怎么走……”
“閉嘴！”
“我都死了你還這么……欸，我還沒死？”
老者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還有脈搏，只不過四肢都處于無法運動的狀態。
“廢話！你也是修仙的吧？沒見過控水術嗎？”
一臉黑線的白瑞用控水術抬起老者，身邊環繞的水流則是將他眼前的障礙物迅速清除，腰間的白虎囊源源不斷地補充著開路過程中水分的消耗。
當然，白瑞選擇救這人不是善心大發，也不是為了這老者承諾的重謝：
首先，他判斷自己有救這老者的實力，這是基礎條件。其次，自己急需更多的修仙界常識，而師傅很少教自己這些。另外考慮到南荒動亂問題，這可能也是一個和某個仙宗搭上線的機會，說不定以后就能多一條退路。最是自己的良心，要是不救這看起來有些可憐的老頭，自己心里肯定會有些過意不去。
“啊這，前輩的控水技巧好生厲害。”
老者被這眼花繚亂的控水手段驚呆了，有些懷疑眼前這人其實是某個游戲人間的老前輩。
“誰是你前輩？走了！我感覺很多疑似狼妖的東西在嘗試包圍我們！”
白瑞先是在自己的腳下凝出一團水墊，接著展開符文對周圍樹木樹干的里的水份施加起了向后的驅動術法。下一刻，符文所承受反作用力推動著他和老者在林間飛速前進，使得二人越跑越快。
“慢點！要撞樹上了！啊啊啊慢點！太快了！老夫這身子骨隨便撞一下就要散架啊！”顯然這老者沒有在林間狂飆的經歷。
“區區沖浪術的這點速度還不到我平時趕路速度的三分之一好嗎？別瞎叫喚了！有時間在這里嗶嗶癩癩不如說說你是怎么被妖獸傷到的！還有，這群妖獸大概有多少只！都是什么品種的？”
白瑞將老者調整為蜷身屈膝的姿態并置于身前，用術法鎖死他四肢的同時依然保持著半米的安全距離——這主要是防止老人裝傷暗算自己，畢竟這人來路不明，防人之心不可無。
“疼疼疼！輕點，老夫胸口有傷……唉，老夫原本是去長風谷找幾種草藥，誰知道半路突然冒出來一只狼妖，撲上來就咬。好不容易把它打死了，結果就這么惹上了狼妖群，數量的話差不多有二三十只吧，再然后老夫被這群狼妖一路追到了這里。剛才老夫實在是跑不動了，只能躲起來先回復一下傷勢。”
“狼妖？就剛才那種？”
“就是那種，那些狼妖身邊的黑霧能吸收法力，而且那霧似乎還有一定的毒性，對付起來很是難纏。啊，當然，在前輩面前它們的這點手段自然就不值一提了。”
“別叫我前輩，怪膈應的。”白瑞感覺有些躁得慌。
“是，是。”
“嗷嗚——”“嗷嗚——”“嗷嗚——”
幾聲憤怒的呼號從背后傳來，顯然是有狼妖發現了同伴的尸體。
“追來了嗎？試試這招！”
白瑞將汽箭筒背在了背后，而一顆赤紅的火球在他的手上迅速成型，隨后這火球又被塞進了一顆略大一圈的水球里，同時處于白瑞身前的老者也是感應到了身后的靈氣波動。
“火球術？道友水火雙修？”
“不行嗎？”
“啊當然可以，可以，就是很少見。唉，說來慚愧，老夫修煉了半輩子也就學會了一點入門的火系術法……咦，道友的火球術怎么有點不一樣？這火球術怎么沒有那種即將爆炸的兇厲感？”
“哦，這不是火球術，這是‘瞬時汽化術’項目的副產物，個人命名為‘延時音爆彈’。這法球爆炸時聲音極大，理論上可以震懾敵人并干擾敵人的聽覺，若是靠得太近直接震昏震聾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一顆法球的法力消耗只有普通火球術的五分之一。”
說話間，白瑞將那白球扔到身后，繼續凝聚下一個法球的同時沿途布置下一大片霧氣。
“這是火系術法嗎？怎么有種類似于火球術的感覺？”
“這是我自創的水火雙系術法，內層約束借鑒了一點火球術的構造結構，外層結構則是類似于封禁的高強度自鎖約束，內層約束崩潰之后其熱能會使內外層間的水體蒸發，而這高壓蒸汽則會在破壞外層約束后引發一個低殺傷力但范圍巨大的沖擊波……”
“自研雙系術法？還是水火雙系！”老者大驚。
“很稀奇嗎？又不是什么難事。”
白瑞一連扔了十來個法球，隨后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趕路上。
“道友可是自學成才？”老者小心翼翼地問道。
“自然不是。”白瑞秒答。
“啊這……敢問道友師出何門？”
此刻老者心中已是起了結交之意，要知道有的時候高人一席話可是勝過十幾年苦修。
“家師乃世外高人，不愿入世。”
“轟！”
背后傳來一聲巨響，嚇得老者再次渾身一顫，而后方“嗚——嗚——”的幾聲哀嚎接連響起，要么是被這巨響所懾，要么是被音浪傷到了耳膜。
“轟！”“轟！”“轟！”
凄慘的狼嚎聲被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壓了下去。
“嗯，看來這種音波類術法還是很有前途的，有繼續研究的價值。”白瑞滿意地默默自語。
“道友有說什么嗎？”
“沒什么，不用在意。對了，前面的路比較平整，我要加速了哦！”
“啊啊啊！慢點……”
面如死灰的老者絕望地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任由那林間的無數細枝拍打自己的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