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架構很特別。

　　整體的地形像一座多層蛋糕，最頂端是中央城，第二層是外城區和第一特區，各大節點城由高到低依次排列，以升降機和蜿蜒曲折的公路作為連接。城與城之間的距離很遠，通訊系統勉強能夠維持彼此間的聯系。

　　秦悟很早之前，就來過第五和第六節點城之間的區域，這里是上層與下層之間的分水嶺。中央城的掌控止步于此，以外的地方，就是無數灰色地帶。不過他從未在此逗留，無論是送貨的中間人還是黑霧獵手，其實都沒機會做細致調查。

　　不過，從小在貧民窟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人，還是知道，中央城和第一特區的繁榮，都是得益于這些下層頹敗城市的存在。

　　污染日益加劇，在地表之上暗無天日，處處污水橫流的時候，所有城市間的貨品運輸通道，都是下層城民一點點向中央城修建的。

　　如今，黑霧的污染源，集中感染地，還有無限的資源和契機，都隱藏在這片灰色地帶之中。

　　黑霧“污染”出現之初，外面還有很多無秩序的組織在城與城之間的未規劃區游蕩。地下輸送通道的建設，絕大多數時候是為了規避偷襲，其次才是黑霧污染的侵襲。

　　但是，自下而上的運輸，一定會帶來一些隱藏的問題。

　　聽聞秦悟這句話，童映微的聲音從通訊里傳了過來，“第四節點城和第六節點城最近距離有十公里，并且有跨越上下城區......”

　　但她停頓了一下，才又道：“可時間卻能對上，如果他們真是去第四節點城的話，是做什么呢？像是提前知道那邊會發生暴動一樣，會不會太過巧合了？”

　　秦悟心中猛地跳出一個恐怖的念頭——

　　他們碰到混亂？不，他們在第四節點城制造混亂！

　　“黑霧暴動真的能由人為引發嗎？”蓮見的神色變得復雜了起來，“過去發現的黑霧體都是無秩序的，或者說叫受本能操控，襲擊、吞噬所有遇見的活物。如果是人為操控，那操縱的人為什么能擁有這樣的力量？他們什么目的？”

　　說罷，她操作著手環，退出了小隊通話，然后從通訊錄里挑了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我去匯報工作。”

　　“......”

　　人走開兩米，通話接通。

　　“喂，嘉娜姐，是我。”

　　嘉娜？這個名字從來沒聽說過，秦悟默默等著后續對話。

　　“嗯，我現在正在出任務！第六節點城有新發現，我拿不定主意了。”

　　與平常完全不一樣，蓮見原本冷漠高傲的聲音軟了下來，變得像小姑娘一樣，帶著一些溫柔的抑揚頓挫。

　　這種強烈的對比，讓秦悟對電話那頭的女人更加好奇了。

　　人越走越遠，后續具體是怎么聊的，秦悟聽不太清，只是聽到幾句音調忽而提高的話，然后見童映微和蔡不卦靠手環做著簡單的畫面比對。

　　在節點城以外有諸多不便，在秦悟的指揮下，分析工作進展還算順利。

　　當他將一系列需要調查的信息布置下去之后，很快便得到了匯報：

　　“信息技術人員已經查明了相關信息。監控中顯示，近一年來，每次黑霧事件之后，都會有一批特定人群傍晚時前往，而他們無一例外，出發點都是在城內一家‘六安商會’的附屬酒吧。”

　　“這間酒吧乃是第六節點城最大的娛樂場所之一，中央城和第一特區亦有門店，主營業務消費很高，一般只對高端客戶和富人開放。結合之前的情報，我又調查了這間酒吧的進送貨渠道，終于找到了期間的聯系。”

　　“酒吧老板姓霍森，節點城中有名的富商，是個生意能做到中央城里去的本事人。他掌握這一條尚未登記的貨運通道，與臨近節點城連接，在監控中查到，近期有貨車運輸記錄。”

　　“只要能把生意做到中央城去，其實多多少少都會跟未知生物帶點聯系......”

　　最后這句話其實是童映微自己加進去的，項目報告里沒有寫。

　　出身自德高望重的軍人家庭，童映微從小便見識過不少富賈，身邊的好閨蜜里，也大多是出身商人家庭的富家女孩。

　　普通的小型商貿公司，主要業務都是在節點城之間低買高賣，一旦做到一定規模，一定會想方設法向第一特區和中央城中發展。換句話說，與中央城的人有所關聯，能夠與中央城有業務往來，是所有城外商人的夢想。

　　秦悟聽著聯絡員的匯報，心里暗想著，在現當代，黑霧擊潰了秩序，節點城以外的區域停滯不前，糧種緊缺，大部分工業無法復蘇，而其中首先需要解決的，就是運輸問題。

　　灰色地帶，不乏有想逆勢而上的人，能夠在這危機四伏的地界之中屹立不倒的，一定是一些相當有手段、有底氣的人物......

　　“有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們跟零號病原體有關？”秦悟問道。

　　蔡不卦正在計算機前飛速瀏覽各個文件資料，并給出了自己的分析：“老大，這這臺電腦上還有個監控探頭，專門照著那個地下入口呢。不過文件夾有獨立密碼，我試了好幾遍都打不開啊，這個六安酒吧，恐怕沒表面上那么簡單......”

　　這時候，蓮見一通電話已經打完回來了，直接了當說道：“我向上級要了更高級別的調查權限。查那個六安酒吧是吧？先跟我走，拿上東西好辦事。”

　　秦悟起身追上去，問道：“剛才那位是咱們第一編隊的前輩嗎，她真有辦法辦成？”

　　基于一種對強者的崇拜之心，秦悟問得很急切，甚至有些求知欲在。

　　蓮見挑了挑眉毛，“問問你的聯絡員，她肯定知道。”

　　應聲，童映微有些弱弱的聲音從通訊里傳來，“嘉娜中校......是前鋒軍團最早的聯絡員之一，黑霧研究項目的發起人，也是第一編隊的管理人，她全名叫嘉娜·西塞爾，是總隊長的妻子。”

　　“......”秦悟愣住一下，“隊長夫人？”

　　“嗯，嘉娜之前是總隊長的專屬聯絡員，黑霧降臨之前，二人就在一起合作了，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在暗處配合著總隊的工作。后來他們結婚之后，前輩便將大部分工作交給下屬處理了，這才慢慢形成了現在的通訊聯絡科。”

　　而從童映微的講述之中，秦悟感受到一絲崇高的敬意。

　　雖然一直在幕后工作，但整個第一編隊，乃至前鋒軍團的行事風格，都會有她的影子。包括老鬼、蓮副隊和吉良他們的行事風格，也會一點點受她潛移默化地影響......

　　“那，咱們要去拿什么東西？”秦悟又問。

　　“代表身份的東西唄，比你剛領到手的身份牌還管用。”蓮見臉上出現了一絲不屑，“你不知道吧？總隊長那人，之前是個愛玩的，這些節點城里，可就沒有他打不通的關系。”

　　然而，說完這句，她的表情又變得復雜了起來，甚至有些頹然。

　　“17號，我這邊已經收到了來自前鋒軍團總部的派送提醒，請您和副隊長半小時之后前往寄存筒領取。”

　　“好。”

　　緊接著她又說道：“現在第六節點城情況復雜，并且與普通黑霧事件完全不同，目前仍處于無跡可尋的狀態。17號，請你隨時向副隊長匯報軍團調查進度，如果遭遇危險請立即撤回，聯合軍團會調派巡城隊進行火力控制。”

　　“明白。”

　　“還有......”

　　童映微下意識張開了嘴巴，而正準備前往寄存筒的秦悟，也停下來等待。

　　“我還是那個要求。”遲了很久，童映微才開口說道：“......現在，我開始為你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