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說嗎？”
一看到秦悟回家，妹妹便敏銳地發現了他的小心思。
中央城以外的管制條例很多，私人通訊設備和刀具、火器都是明令禁止的。哥哥突然換了工作，還被準許擁有手環的武器，即便她一個小姑娘也能看出其中端倪。
“是有個事兒。”
秦悟認真地看著妹妹，“馨馨啊，哥這份新工作，挺特殊的。”
雖然都已經順利完成第一個任務了，但秦悟仍然不知道該怎么向妹妹坦白。
要不干脆開口問好了。
有時候兄妹之間根本不需要拐彎抹角解釋那么多。
“想不想換個地方住？”
馨馨瞪大了眼睛，“當然想......只是，咱們現在，換得起房子嗎？”
他們現在住在一處廢舊工廠旁邊，工廠倒閉之后，地下操縱室就廢棄了，這個小房間就成了他們的容身之所。
嚴格來說，兄妹二人住的地方，根本就不叫做“房子”。廢舊管道在原本就不高的天花板上交錯縱橫，唯一一扇窗戶，是秦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開出來的洞，再用一塊舊玻璃封住，如此勉強制成的。
“不是買房子，是我工作上的一位女上司，聽說咱們家條件困難，就讓我回來問問你，想不想去她家住......”
馨馨的表情有點僵住了。
“啊，我不是想把你送去別人撫養。”
“那個女上司也不是對我有意思......”
明明什么事都沒有，但秦悟被妹妹盯著有點慌，尤其是，一說到寄宿的事情，他怕妹妹多慮。
“我會一直陪伴著你的。你不要多想，其實是我主動求人家的。”秦悟還是選擇老實巴交地解釋了，“她懂醫學，是個很厲害的科學家，我想請她看看你身上的斑，但人家沒跟我要錢，還說讓我問問你愿不愿意過去住。”
“每次哥哥出完任務，都要去給她送研究資料的。”秦悟一字一句柔聲說道：“我不會丟下你不管，只是，哥哥要拼命賺錢，你也要開始學習知識了呀，這樣我們才能順順利利......”
“哥，”妹妹突然打斷了他，“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
“哥哥每天那么辛苦，也從來不嫌棄我是一個拖累，拼命賺錢幫我治病......這我也已經很滿足了。”她柔柔一笑，開心說道：“我當然會同意哥哥的每一個決定啦！”
“住過去之后，我會乖乖聽話，每天都主動幫忙收拾衛生的，科學家應該很忙吧？如果可以，我也要學著做飯，這樣，她忙完了也不會餓肚子。”
妹妹的眼神中滿是憧憬，一時間，秦悟心頭一暖。
這份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善良，存在于妹妹心中，同樣，也是李教授身上特別的氣質。
“哥其實是去當兵了。”秦悟笑了一下說。
“啊，貯備軍嗎？”這一瞬，妹妹的神情像是心安了不少。
“不是，是前鋒軍，貯備軍守護著每個城市，而前鋒軍要去更遠一些的地方。”秦悟解釋，“幫他們送貨，不用打仗。待遇比貯備軍還好，而且也是哥干得熟練的工作，輕松得很。”
“聽起來很不錯欸。”妹妹蕩著腳，又問道：“不過，很遠的地方......是說那些黑霧會出現的地方嗎？哥哥是去調查它們？”
“差不多吧，解決掉它們，就沒人再生病了。”秦悟誠實說，“現在的任務雖然比之前復雜了，有裝備，還有各個分隊打配合，但反而比自己跑去送貨更安全，你放心啦。”
秦悟給自己的定位，是趕在人們仍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之前，去調查、去揭開迷霧，實際上是可怕而危險的。
但這不是一個小女孩該知道的事。
馨馨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自顧自地嘟噥道：“要是這世界沒有那么多節點城、貧民窟和荒村該多好呀，為什么就不能分一些錢給他們建房子呢？這樣就不會有污染，也就不會有黑霧了......”
“如果我們的城市也能像中央城那樣就好了，所有的小孩子都能收到好吃的食物、好玩的玩具......”
“哥，你說他們住的那么高，會不會根本就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樣子呀？他們不知道，其實外面的小孩也想好好讀書，好好長大的。”
“嗯，他們一出生就在那里，看不到的。”秦悟知道這樣的解釋沒有說服力，但他還是自欺欺人地說下去了，“所以我們要去中央城，告訴他們外面的世界很糟糕啊。”
妹妹有些困惑，“那我們還會再回來嗎？”
秦悟一下被問住了。
他只想著去，卻從沒想過要回來。
其實去往高處的人，都不會再回來了吧。誰會放著寬敞明亮的大房子不住，再回到貧困潦倒的節點城呢？
抬頭望著遠處高聳入云的中央城，那里遙不可及，數十米高的斷崖和城墻，將里面與外界完全劃分成兩個世界。
那是秦悟想帶妹妹去的地方，繁榮、祥和。
如果能住進中央城里，哪怕還是個地下室，至少每次出門工作的時候，都能懷揣著一顆安穩的心......
不用再擔心病痛、污染，不用再喝臟水，靠舔糖紙挨過饑餓的后半夜。
起先還住在第四節點城的時候，為了給他換一雙耐穿的鞋子，那是妹妹唯一一次獨自一人出門。但就是那一天，遇上了一次污染失控，地溝里逃竄出來的人瘋狂向城里逃竄......
慌亂之中，幾個拾荒者把她撞翻在地。
沒人停下幫忙，沒人扶她一把。
也沒有任何人告訴她，那些從地溝里竄出來的東西，其實是會吃人的黑霧。
秦悟再找到馨馨的時候，她已經渾身是血和土，呆呆地坐在鐵架底下，抬頭看著自己，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自那之后，妹妹身上就有了幾塊洗不掉的黑斑。
沒錢治，也不敢找人治。
秦悟害怕這樣沒有定數的日子，所以帶著妹妹一次又一次搬家，一次一次向中央城靠近。
所以他從沒想過回去，去了中央城，絕不回去。
見哥哥遲遲不肯說話，馨馨微微一笑，說道：“我一直在想，我們和他們明明在一個世界，如果有污染，有黑霧，那也是所有人一起面對......要是沒有那道城墻，他們或許才能明白這件事。”
沒有回話。
“哥哥去告訴他們，好嗎？”
說完，她湊到哥哥手邊，輕輕念出了手環上的那行小字：“哥哥的任務，或許就是做這件事情吧......‘孤立無援的、幸存者之間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