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氏鬧騰的空當,藍清言悄悄掀開了蓋尸布的一角,不管是她還是這個娃娃,死也要死個明白吧,她不服。
縣令已經不耐煩了,重重拍響了驚堂木,喝道:“夠了!”
李氏被嚇得一陣哆嗦,不敢再鬼哭狼嚎了。
藍清言知道這件事不好收場了,也不甘心真就被關六年,還要賠一千兩,不能任由李氏這么鬧下去了。
藍清言不做猶豫,直接磕了一記響頭:“啟稟大人,如果是民女的過錯,民女絕不推脫,但民女想死個明白,懇請大人派一名仵作前來,倘若確是這橡皮筋勒死李氏的兒子,該罰就罰,民女認罰。但若這孩子另有死因,民女便死也不服。”
方才她瞧著這娃娃真挺像被橡皮筋勒死的,但是她不明白一個小娃娃怎么有力氣撐開小小的橡皮筋套過腦袋勒住脖子,總覺事有蹊蹺。
半晌,藍清言沒聽見縣令有何動靜,四周靜悄悄的,連李氏都止住了啜泣。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縣令大人不派仵作驗尸,她就不起來。
藍清言以為縣令是惱她不知進退,過了一會兒,縣令才尷尬地說道:“劉仵作因病告假了,在他回來之前,這衙門是沒人能擔上仵作這一職了。”
此番正合她意!
聽罷,藍清言心里有了底氣,便對縣令說道:“大人,民女曾見過幾次仵作驗尸,且讓民女試試,倘若真是這橡皮筋害了小娃娃,民女也能甘心受罰了。”
縣令神情復雜,他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這大手一揮:“也罷,試試就試試,若是不能服眾,可就別怪本官重罰!”
縣令拍了驚堂木,這一聲,嚇得李氏直哆嗦。
藍清言恭敬應道:“謝青天大老爺!”
說罷,藍清言用余光瞟了眼李氏,總覺得她比自己還慌。
藍清言福了福身子,對李氏說:“姐姐,節哀,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倘若真是我的橡皮筋害了外甥,那我定當服罪,給姐姐你,和我這好外甥一個交待。”
李氏聽藍清言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攥著粗布帕子的手緊了緊,趴在胖小子的尸體上痛哭。
藍清言一時揭不了白布,驗不了尸,忙勸慰道:“姐姐,我知你難過,可這青天大老爺還在堂上坐著,等這驗尸結果呢。”
李氏聽她搬出了縣令,猶豫了一會兒,抹著淚說:“我這孩兒苦哇,自打生出來,他那苦命的爹就走了,剩我這娘倆相依為命。兒啊,你都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說罷,李氏起身就要撞柱子,藍清言還沒等她說完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電視劇里經常這么演的。
所以她早就悄悄按住了李氏的衣角,李氏起身受阻,頓時一屁股摔下,干脆抱著胖小子的尸體嚎啕大哭。
李氏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驗尸,讓藍清言起了疑心。
藍清言看向縣令,縣令擺了擺手,兩個衙役就把嚎啕大哭的李氏提溜開,拖到一旁,兩個大老爺們兒就把李氏箍住了,動彈不得。
在眾人的注視下,藍清言掀開白布,胖小子就這么靜靜的躺著,眼睛睜得老大,布滿血絲,面部腫脹,嘴唇發紫,嘴巴張開。
藍清言把胖小子頸部的衣服往下拉了拉,脖子上正套著她給的橡皮筋,還有幾處抓痕,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胖小子被勒的喘不過氣來,然后使勁抓撓脖子,最后掙脫不開,這才丟了性命。
李氏見狀,又開始嚎啕大哭,藍清言心下一沉,不過驗都驗了,還是得仔細檢查一番。
胖小子布滿血絲的眼睛沒了神采,鞏膜已經開始渾濁,瞼結膜殷紅,面部腫脹,再加上這紫紺的嘴唇,確實是窒息身亡。
藍清言讓衙役舉著火把,照清胖小子口腔。當她看見胖小子嘴里的東西,一下就明白了。
藍清言向縣令大人要了一雙筷子、一把剪刀和一方干凈的白布。
她用剪刀剪斷橡皮筋,勒痕凹陷下去,但是勒痕周圍果然沒有皮下出血,看來是胖小子死后被套上橡皮筋的。
藍清言依舊跪著,朝縣令大人一拜:“啟稟大人,民女知道我這外甥是怎么死的了。”
縣令大人一下站起,頗有興趣地走到藍清言面前,半俯著身子說:“快說快說,這胖娃娃是怎么死的。”
此時的藍清言,已經顧不上發麻的腿了,當著縣令大人的面,用筷子從胖小子舌下、牙縫和咽喉挑出了幾粒飯粒,放在干凈的白布上。
“大人請看,這便是罪魁禍首。”藍清言捧著放著飯粒白布給縣令大人看。
縣令捻著胡子,點點頭,讓她起來回話。然后藍清言向縣令大人,也是向眾人,解釋了胖小子的死因。
“大家看,娃娃的臉腫脹不堪,眼里都是血絲,這嘴也紫得厲害,確實是窒息死亡,不過并不是橡皮筋勒死的,而是被飯粒嗆死的。”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都不做聲,等著藍清言的下文,只有李氏,不再大哭,而是驚恐地看著她。
藍清言繼續解釋:“準確來說,是粥。我猜胖小子喝粥時嗆到了,然后使勁抓脖子,卻怎么也呼吸不過來,便有了現在這般窒息的模樣。但為何不是橡皮筋勒死的呢?”
藍清言頓了頓,故作懸念,眾人的疑惑神色盡收眼底,她這才接著解釋:“因為如果人還活著,這勒痕周圍必定會有反應,我們稱之為‘生活反應’,如皮下出血,‘生活反應’那是活著的時候才有的反應,大家看這道勒痕,可有半點生活反應?如果這還不夠說明問題,那么可以切開氣管,看看氣管是否有飯粒。”
縣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那為何這橡皮筋會在這娃娃脖子上?”
這時,藍清言望著李氏,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有人想栽贓,或者是想借此敲詐一筆。”
李氏見事情敗露,此刻已經癱軟在地,眼神呆滯,喃喃地念叨著:“寶兒,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娘沒能救你,死了還要讓你受這苦,可娘連葬你的銀錢都沒有,是娘對不起你啊!”
原來昨日李氏給娃娃喂下粥后,就匆匆洗衣去了,小娃娃嗆得哭鬧李氏也沒注意,不一會兒哭鬧聲停了,李氏只當娃娃哭累睡著了。
李氏忙到深夜,累得倒頭便睡,并沒有注意娃娃的異樣,待今早發現,娃娃早已經涼透了。
李氏哭了許久,家中拮據,想好好安葬娃娃都沒有銀錢,又不忍直接用草席裹了。
冷靜下來的李氏就看到娃娃身邊的橡皮筋,頓生歹念,心一橫勒住娃娃脖子,裝出一副娃娃被勒死的樣子,尋思怎么的都能詐點錢銀,好好安葬他的寶貝兒子。
待李氏哭訴完,眾人唏噓不已,皆搖頭惋惜。
藍清言嘆了口氣,很是同情這對母子,當下憐憫心起,對著縣令大人一福身子:“大人,民女在王記當鋪還存了些許銀子,還請大人派個弟兄幫忙取來,民女和這胖小子沾了因果,為他下葬,才能了結這因果。”
李氏聽到這,抬起頭驚訝地看著藍清言,淚眼婆娑。她本想得些錢銀,安葬兒子之后,也跳江尋死,隨她兒子一起去了,這世上沒什么值得她留戀了。
在縣令大人的點頭之后,藍清言拿出王記當鋪的字據交給捕快頭子,這捕頭手腳倒是利落,小半盞茶的功夫就帶來了她的九十兩紋銀。
藍清言拿出十兩給捕快頭子,在他詫異的眼神注視下,藍清言對眾衙役鞠了一躬:“各位大哥,這么晚,我給大家添麻煩了,這些銀子是我請各位弟兄吃茶的,聊表謝意。”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望著縣令大人,縣令大人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隨后,藍清言將剩下的八十兩,悉數給了李氏,寬慰了她幾句:“姐姐,這些銀子你拿去安葬外甥,剩下的銀子拿去好好過日子吧,逝者已逝,你還年輕。”
李氏此時已是泣不成聲,懊悔不已。
最后,藍清言又跪下,朝縣令大人磕了個頭:“大人,民女想求個恩典。”
來這個世界才兩天,藍清言的額頭就已經磕出了好幾個包了。
這位縣令大人也是有些感動,擺擺手示意她繼續說。
藍清言望了望李氏,嘆了口氣:“大人,還請不要追究李氏的罪,您英明正義,一定不會怪罪民女,但是李氏,卻是愛子心切,依著大人的英明,也應是不會怪罪她的。”
說罷,藍清言又重重地磕了個響頭。縣令也是長嘆了口氣,就坡下驢,這案子也就這么了了。
退堂之后,捕快頭子帶著眾衙役,喊住了已經走出衙門的藍清言。只見這捕快頭子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謝謝藍姑娘的茶。”
話音未落,捕快頭子身后的衙役們也跟著大喊了聲:“謝藍姑娘的茶!”
嚯,嚇得藍清言連退好幾步,捕快頭子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她,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迅速縮回了手。
藍清言見捕快頭子這副樣子,不禁笑出聲:“捕快大人,還有事嗎?”
“大人有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