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陽魚陰火,陰魚陽火
落下的“暴雨梨花劍”,直接將禁錮怨煞的陣法破壞。
那怨煞被最先出現的清光劍逼退,一退再退。
怨煞似乎極為忌憚這清光劍,咆哮著“你還要讓我再撐幾輪”,不斷躲避劍光的劈斬。
清光劍的劍影,似乎很有目的性的在逼著怨煞的走向。
不知不覺就脫離賭坊,往遠處遁去。
“怎么是劍爐的方向?”曹廣孝緊隨其后,大手一揮,示意鎮魂使不要管地上的劍,拘魂為首要目的。
陳風跟在曹廣孝身后奔跑,滿肚子的疑惑不知從何問起。
……
京都。
劍爐。
并不是鑄劍的爐子。
而是鑄造名劍的勢力。
其爐主是大順久負盛名的鑄劍大師段其安,人送外號鍛王爺,可見其在鑄劍一途的地位。
劍爐地底,銘刻陣法。
地火噴薄,周遭環境卻并非炙熱烤人。
相反,火焰幽藍,冷焰湛湛,猶如幽冥鬼火。
據說,劍爐的開山祖師,是一名一品劍師,曾有奇遇,被一條陽魚奉為主人。
這陽魚能吐陰火,更能調節陰陽平衡。
這地火,就是它呼吸的噴薄。
至于是不是,無人可考究。
反正,劍爐引以為傲的名劍,都是在這地火陣法下鍛造出來的。
今夜。
段其安在鍛造一把可以作為護國利器存在的絕世神兵。
如果成了,劍爐的地位將再上一層樓。
因為這神兵窮世間稀罕材料,乃安王委托,準備打造出來獻給父皇當六十歲賀禮。
地位不地位,錢不錢的段其安不在乎。
能鍛造一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神兵,超越祖師的成就,才是一名鍛劍師一輩子的追求。
段其安的前方,是煅燒著已成品樣式的巨劍。
這巨劍就算在幽藍陰火中,也是流轉溢彩,劍氣逼人。
可惜這種程度的兵刃,尚未超凡,算不得神兵。
“半年了,半年了,為什么,為什么誕生的劍靈氣息若有若無,我何時才能打造出一把天下第一劍?”他狀若癲狂,抱著頭搖晃著,急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他披頭散發,頭發因為許久沒打理,已臟成了帶綹的臟辮。
他眼睛通紅,明明已是睡眼惺忪的疲倦樣,卻偏偏精神亢奮,情緒暴躁。
“陰火過旺,陽火偏虛,平衡不夠。”
段其安身后一道不急不緩的聲音響起。
他猛地轉身,瞪著腥紅雙眼,毫不客氣雙手攥住說話之人的衣領,“怎么不夠,怎么不夠,不夠的話你施展陰陽道啊,不夠的話你去偷那頭蠢魚的陽火啊,你不是掘穴工尊侍嗎,啊,尊侍嗎,啊啊啊,給我去偷啊。”
這尊侍,可不就是枯井下跑掉的那名掘穴工首領。
他身著黑袍,戴著假面,只露出散發陰霾的眼睛和慘白的手臂。
他一點一點掰開段其安的手,語氣依舊是那般陰間,“恪守棺下的陰魚跟劍爐地下的陽魚是一對,我若施展陰陽道,陰陽相吸,你這劍爐還要不要?陽火,也不只是它才有,你再好好想想。”
“對對對,陽火,陽火,啊,火啊火。”段其安松開尊侍的衣領,不斷念叨。
“再添藥引子,快,給我猛添。”段其安咆哮著,吶喊著,一會手舞足蹈,一會神神叨叨,一會蹲地上沮喪流淚,一會跳起來傻樂拍巴掌,整個人神經質一般。
有劍爐弟子聽到聲音,遠遠就露出苦澀,互相推搡。
“你去。”
“我是師兄,我不去。”
“你是師妹,你不去誰去。”
“誰愛去誰去,反正打死我不去。”
“人都死哪去了。”段其安的怒吼又響起,伴隨一道劍光,直接洞穿一名劍爐弟子的身體。
這弟子眼睛一顫,捂著胸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余下弟子,噤若寒蟬,再也不敢爭論,打開身后的囚籠,壓出被刺瞎雙眼,割去舌頭的活人百姓。
以活人祭劍,自古有之。
只不過,這大順朝的劍爐更勝。
澆劍降溫要用人血,淬劍要用人肉,開劍鋒要用人心,鍛劍靈要用人命。
美其名曰,為國鍛劍,死得其所。
噢,這么個鍛劍大師啊。
噢,這么個為王鍛劍的劍爐啊。
清風樓里妖獸賣人心,妖市賣人肉,說到底,只不過是這劍爐看不上的廢料。
劍爐弟子連拖帶拽,壓著活人百姓,自己卻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活人百姓掙扎著,扭動著,眼不能看,口不能言,預感到不妙,啊啊啊嘶吼哭叫著血淚滿衫。
段其安在一旁手舞足蹈,隨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推入火爐燒成人形火影。
他興奮得兩眼冒光,涎水滴唇,“不夠,不夠,陽火再多點,再多點。”
呵呵,人命在他眼中,就是一把把的柴火,不夠再添。
越來越多的活人百姓被推進火爐,直至整個囚籠變得空空蕩蕩。
只有從囚籠到火爐之間的地上,拖拽出的長長的暗紅色的血跡,似乎還昭示著,這里曾經有一群活生生的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不夠,還是不夠啊。”段其安眼睛腥紅,盯著爐火轉來轉去,“再投點陽火,再加點猛火。”
“沒……沒有了,師傅。”劍爐大弟子毛著膽子,話才剛說完,就跪倒在地上,不敢抬頭去看已經陷入瘋癲情緒的段其安,他心里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自己腦子抽筋了,回什么話。
“你不就是嗎,啊,你,你,你,還有你們,都是柴火。”段其安一把揪住大弟子的脖子,咔嚓一聲,擰斷他的脊椎,將他的尸體扔進火爐。
余下弟子嚇得身體如篩糠,哪里還管什么師徒之情,棄劍逃亡。
段其安叫嚷著“都是陽火”,癲狂大笑,追逐著到處亂竄的弟子,將其一個個踢進火爐。
投薪者變薪火,何其諷刺。
火爐的巨劍,猛地一漲,陽火旺盛。
那尊侍在一旁,不陰不陽提醒了一句,“陽火過盛,陰火虛不受補,平衡又破了。”
“陰火,陰火。”段其安捧著腦袋,揪下一大把頭發,猛地咬破手指,滴濺在地上。
幽藍地火猛地一躥,陣法流轉。
一條巴掌大小,萎靡的獨須紅色錦鯉被陣法中的流光拖出地面。
“毀吾真身,禁錮吾魂,爾等……噗。”那錦鯉口吐人言,噗地一聲,被段其安摳住魚鰓,雙手死命擠壓它的身體。
“陰火,我要陰火。”段其安不管不顧,手上青筋暴起,從錦鯉口中擠出數滴幽藍液體。
這陽魚陰火,竟是它的本命精華。
“陰陽平衡,終于可以了,終于可以了。”段其安引著幽藍液體興奮得眼睛鼓成了金魚眼球。
還沒等他把那萎靡的陽魚放下。
只聽噗通一聲悶響。
段其安眼中露出不可思議,低頭看到一只血紅中帶著慘白的手,從他洞開的心臟位置處慢慢往回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