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一過，人都神清氣爽了起來，只是花漸漸謝了，嫩綠的葉爭先恐后地攀上枝頭，帶著些初夏的喧鬧。

　　這正是小學生春游的時節。

　　紀念館里，小朋友們排成兩條長隊，手牽著手跟在講解員的后面，聽著那些生疏的名詞組成的生疏的故事。

　　周懷衷素來不擅長應對這些祖國的花骨朵，這會兒他正遠遠地看著新同事哭笑不得地應付著五花八門的問題。

　　“現在的小朋友啊......”楚天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迎面走來，她似乎已經站在那邊聽了有一會兒了，邊說邊似真似假地嘆了口氣。

　　“怎么？”周懷衷饒有興致地問，“聽到什么讓你大開眼界的問題了？”

　　“每一個問題都讓我大開眼界。”楚天加重音強調著那個“每”字，轉過身來跟周懷衷并排看著那些喧鬧的小朋友，良久，又輕聲笑笑，“其實也挺好的。”

　　周懷衷愣了一下，“什么？”

　　“我之前一直覺得現在優渥的環境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抗日神劇，怕是要灌溉出一代‘何不食肉糜’的熊孩子，現在看來，倒還沒到這種地步。”

　　“80、90、00......”周懷衷故作正經地掰著手指頭數，到了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現在已經到90后看不慣10后的時代了嗎？老了呀！”

　　楚天扭過頭來瞪他，直瞪得周懷衷收斂了神色，假裝嚴肅地清了清嗓子，“當然，這充分說明了‘把加強青少年的愛國主義教育擺在更加突出的位置’的重要性。”

　　“孺子可教。”楚天背著手，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了那群孩子，他們已經在向下一個展臺移動了。

　　“對了，跟你說個正事兒。”周懷衷看向楚天，驀然想起一件事，他覺得，或許該讓楚天聽聽。

　　“什么？”

　　“下下下周日，你有空嗎？”

　　“您這時間約的夠遠的，”楚天凝神想了片刻，掏出了手機，劃到日歷，“29號嗎......怎么了？”

　　“演講比賽，在那一天，有空的話可以來聽。”上一次同楚天聊過之后，他總算想通了一些，那一版演講稿也終于過了張館那一關。

　　“上午下午？”

　　“我應該是在上午吧。”

　　楚天不知為何猶豫了片刻，但很快便笑著點點頭，“是該來聽聽的。地點提前發我......也別提前太久，我會忘的。”

　　*

　　“......疫情當前，他們無畏逆行，用無數個不眠不休的日夜，為生命贏得時間。中華民族是打不垮的，因為廣大中華兒女永遠是彼此最堅實的依靠。數個月的抗疫歷程，連綴起來是一首平凡英雄的贊歌。

　　“雷神山、火神山，人說‘火神驅瘟’‘雷神驅邪’，但濟世的不是神，是人，是建筑工人壘起的磚瓦，是醫護人員日夜不休的守護，是解放軍戰士撐起一方天地的脊梁，是每一個逆行的平凡人無私無畏的付出。永遠心懷人民，永遠為了人民......”

　　楚天偷偷溜進場時，周懷衷的演講已經開始了，她在最后面的角落里找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甫一坐下，就捕捉到了周懷衷的目光。

　　楚天只好歉意地笑笑，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然后看著臺上人緩緩移開目光。

　　遲到總是心虛的，是以周懷衷剛下臺，楚天就準備好了成套的“彩虹屁”，他剛走到跟前兒還沒張嘴，楚天已然豎起兩個大拇指，“卓爾不群，大家風范！”

　　“行了，”周懷衷擺擺手，在楚天旁邊坐下，“說點兒實在的。”

　　“實在的就是......周老師果真通透，”楚天輕輕靠到椅背上，收起了她那些浮夸的表演，“黨史與當下，很巧妙的結合點，‘一切依靠群眾’‘一切為了群眾’，我黨的群眾路線始終如一。”

　　周懷衷不謙虛地接受了這個表揚，正想說些什么，便看見楚天匆匆摁掉了一個預先設好的鬧鐘。

　　“怎么？有事？”

　　聞言，楚天抱歉地笑了笑，“是啊，其實剛才遲到是因為弄材料來著......我一會兒有個面試。”

　　“面試？”周懷衷有些驚訝，“你不是明年畢業吧？”

　　“是研究生支教團的面試，”楚天解釋道，“之前那個問題，說來慚愧，我依舊沒有答案，但我想我至少應該試著做些什么，比如，真正去祖國需要的地方看一看，或許回來的時候，我就能做出取舍了吧。”

　　周懷衷看著楚天，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初春的早晨，女孩兒揚著頭，倔強地要成為一顆有用的“螺絲釘”。

　　她一直在向前。

　　臺上不知道輪到了誰的次序，鏗鏘有力的男聲一字一頓地說著“我們生逢其時，重任在肩。”

　　“生逢其時，重任在肩。”周懷衷又將這八字重重地重復了一遍。

　　楚天“噗嗤”一聲笑了，“周老師這濃濃的老干部風啊......”

　　周懷衷沒有笑，他看著楚天，像是看到了許多的未來。

　　于是楚天也收斂了笑意，鄭重地點了點頭，“重任在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