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風襲來，空氣清新而帶著些凜冽的感覺。院子足夠大，陸修平獨占了西南一隅。躺在竹編的躺椅上，晃晃悠悠。

　　顧舒做的酸奶水果撈只有兩個孩子的份。不過他還是給這兩位客人，拿出之前冰箱里做好的百香果蜂蜜，給他們沖了一人一杯。

　　天有點冷，顧舒用熱水沖的，把百香果的香氣激發出來，很好聞。

　　陸修平都不知道顧舒居然還會做這種東西。近幾年忙，他飯都做的很少了，太浪費時間。

　　陸修平想吃他做的一頓飯，得提前一周預約。臨時提要求，基本上就是非常糊弄的番茄雞蛋面。

　　雖然很糊弄，不過也做的很好吃。

　　顧舒在不遠處，同在玩彈珠游戲的兩個孩子說話。離的有點遠，顧舒的說話聲又低又溫柔，陸修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不過顧舒問他“生理需求還是情感需求？”時，這話聽的很清楚，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晰。

　　讓陸修平想起他曾經看過的許多次。

　　顧舒西裝革履，金屬邊的眼鏡框反著光。曲著修長手指，將桌面敲的篤篤響，問對面的人：“合作還是不合作。”

　　這樣的顧舒能跟陸修平記憶中的很多時刻對上。不是那個裸著上身吻他的顧舒，也不是那個穿著睡袍跟他一遍遍的強調愛他的顧舒。

　　生理？情感？

　　陸修平不知道，他只知道顧舒離開后他的日子很難熬，很難熬。對，就是熬。雖然他的生活還有人打理，只有小問題，沒大毛病。雖然公司一切都照常運行。雖然太陽依舊東升西落，母親依舊雷打不動一周一個電話。

　　雖然很多事都沒變，可就是難熬。

　　“進去吧，天冷了?！?p>　　顧舒提高了音量，這話是跟在場的所有人說的，并非只是兩個孩子。

　　陸修平睜開眼，其實也不算晚。太陽剛沉入地平線，天空還是灰藍色的。不過是有點冷了，他搓了下胳膊。陸修平沒有在這里呆的經驗，穿著棉的半袖就下來了。

　　顧舒帶著孩子起身。凌信從搖椅上爬起來，很困的樣子。大家都往屋里走。

　　“都不出去的話，我就把門鎖上了?！鳖櫴鎲?，凌信打著哈欠說：“不出去?！?p>　　陸修平也“嗯”了一聲，仰頭喝盡杯子里的水。走進廚房，打開水龍頭，將杯子沖洗干凈。

　　凌信聽到水聲，想起他的杯子落在了外邊，跟顧舒說：“顧哥，杯子落外頭了?！?p>　　“不管了，明天在拿進來?！鳖櫴骊P了門，檢查底下的水電。“上樓休息去吧，既然是度假。”

　　兩個孩子早就互相照顧著，蹬蹬蹬的爬上去了

　　顧舒來到廚房，夸了在擦杯子的陸修平一句。

　　“會干活了。”

　　陸修平轉頭沖他笑了下，顧舒檢查完廚房。兩人沉默的，一前一后的上了樓。

　　顧舒去孩子的房間，陸修平回他住的房間。洗了個澡，躺到床上，聞到很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

　　顧舒用習慣的，也說不上是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是有一點淡淡的香味。

　　只是他走后，家里剩下的那些很快就用完了。阿姨換了別的。

　　陸修平狠狠嗅了一下，心想，顧舒還是顧舒。

　　熟悉的味道，松軟的被褥。跟顧舒只有一墻之隔，比從前樓上樓下還要近些。

　　陸修平很快很安心的進入睡眠。

　　他做了一個夢，也不是夢。是很久以前，一件不重要的，微不足道的事。

　　陸修平一度以為，這些事早就湮滅在時間的長河里了。

　　那是在認識了顧舒的一個月后。

　　顧舒徹底在陸家住下，他負責陸修平的早晚餐以及他的功課。

　　周末，陸修平在鳥兒嘰嘰喳喳聲中醒來，太陽很好，他推開窗?？吹綐窍略鹤永?，顧舒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輛自行車，很破舊，又臟。他端了盆水，在那擦。

　　“顧舒你干嘛呢？”陸修平趴在臥室的窗戶上沖下邊喊。

　　顧舒抬頭，順帶橫胳膊擦了下腦門上的汗，今天熱?！白孕熊嚕屹I的，上學?！彼芎啙嵉幕卮痍懶奁?。

　　“好破，騎得動嗎？”陸修平懷疑道。

　　“可以的?！鳖櫴鎿P著頭，沖陸修平笑了下，牙齒在陽光下反著光?！拔倚抟恍?，擦一下。很便宜，八十塊錢。”

　　顧舒的小算盤是一向撥弄的非常明白。陸修平知道奶奶給顧舒發第一個月的工資時，顧舒退回了一百塊。因為他坐了陸家的車子去上學。

　　坐陸家的車給一百塊。坐公交車，早上一塊，晚上一塊，一個月得六十。

　　自行車的八十塊要是能騎超過兩個月，那就很便宜了。

　　“我騎試試。”陸修平趕忙洗漱，換衣服，風一般的跑下樓。

　　自行車，款式老舊，比三八大杠好看不到哪里去。朱紅的漆色，被刮花了。但整輛車被顧舒擦的非常亮，每道劃痕都看的清清楚楚。

　　車旁還放了一個工具箱，顧舒拿著扳手跟螺絲刀。從前輪檢查起。該緊的緊，有些螺絲被泥固住了，他就是扁平的螺絲刀給鏟掉。

　　敲敲打打，陸修平看著挺有意思的。他拿起個螺絲刀，躍躍欲試的尋找能供他大展拳腳的地方。

　　“不不不，你別礙事?！鳖櫴姘l現了陸修平的意思，立馬擋開他。

　　“你快去吃早飯，起這么晚，小心我告訴你奶奶?！?p>　　“告狀精！”對于陸修平的控訴，顧舒頭都不抬?！叭コ栽绮停龝淞?。”

　　“做的什么？你吃過了嗎？”

　　“綠豆湯和炒飯?！?p>　　陸修平驚呼了一聲“好哎”滿懷期待的問顧舒：“冰鎮了嗎？”

　　顧舒沖他搖頭，天氣轉熱，周末陸修平又總跑出去玩。綠豆湯這個天然解暑的湯在好不過。

　　“這個天氣，還不能喝太冷的?！?p>　　陸修平撇著嘴進了房間，這天已經很熱了，為什么不能喝冰鎮的。要多熱，才可以？

　　陸修平拿開桌上的塑料罩子，綠豆湯和炒飯都已經擺在了桌上。白瓷碗裝著淺碧色的豆湯，非常清澈，一粒豆子豆衣都沒有。

　　陸修平非常喜歡喝量都湯，但是不喜歡吃豆子更不喜歡看見漂浮的豆衣。

　　這是顧舒跟阿姨比的另一個好處，他尊重陸修平提出的要求。而不是像阿姨那樣，遵循她的經驗，以及普遍意義上的觀念。

　　綠豆湯必須要和豆子捆綁在一起，不可以單獨喝湯。沒有理由，如果要有，那就是浪費，不健康。

　　阿姨告狀可比顧舒厲害多了，陸修平只喝湯，剩下綠豆的話。那一定會以浪費的罪名被奶奶知道。

　　奶奶苦日子過的多，對于這種行為，零容忍。她是一定會拉著陸修平，談她年輕時經歷饑荒的經歷和感受。說的動情，還會落淚。

　　陸修平知道那樣的日子很苦，可是他就是不想吃，如果說喝綠豆湯一定要吃豆子的話。那他寧愿不喝湯了。畢竟這不是飽肚子的要求。

　　顧舒做綠豆湯是奶奶告訴的?！跋奶鞜?，不要喝太冰水跟冰棍。煮點綠豆湯，修平愛喝。”

　　陸修平在第一次說了不想吃豆子跟豆衣后，湯里也就沒出現過那些。

　　陸修平不喜歡吃洋蔥，顧舒做的菜里也就沒出現過洋蔥。

　　顧舒一直把陸修平說的話，當成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