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畸形的靈魂告訴宥維,這劍上的誓言是與這座城堡的主人所訂下的契約,不過是很長遠的事了,他早已忘記契約之人的面孔,有關這一切的也將被時間所磨損殆盡。
這座城堡一直有股潮濕的氣味,起初宥維并不在意,直到他走入正殿,那潮濕腐臭之氣撲面而來,刺入鼻腔。
也許在這兒打個火就能發生爆炸,他一邊想著一邊靠近,腳下濕漉漉的,走動都有些許水聲,像是下過一場小雨。
靈魂聚于雙眼,他看到堆積如山的腐肉,頂上有一顆腐爛的人頭,那個人頭的大小使得它更加詭異,也更加的顯眼。
人頭一起一伏的,嘴部時而微張,似乎還在呼吸著。
“不知過去了多少年了,千年亦或是萬年,宇宙啊,他的眼睛,始終在盯著我啊......”
是那頭發出的聲音么?宥維懵了。那朦朧而不清楚的嗓音,咬字卻很清晰,好似于夢境中來。但他依然無法理解這短短幾句話的意思,恐怕背后的故事也是當今世人所不了解的。
未及宥維反應過來,那頭竟劇烈的顫動起來。
“啊!你的身上怎么會有她的詛咒?!你的全身,怎么都是那只眼睛的符文?!”
劇烈的顫抖仍未停止,大殿的天花板和墻壁逐漸化為黑色的泥水,接著地板和樓梯也隨之化為黑水,整座不大不小的城堡便如此在空中落下,有如一陣小雨,清脆而不刺耳。
宥維忙從泥水中爬起,看了一眼手臂和身體,卻沒有發現那所謂的符文,最初的詛咒紋路依舊沒變——一條條如蛇般蜿蜒曲折而又細長。
又望了望天空,幾顆星星在一片黑霧之間閃爍,底下是數棵高大的古樹,樹枝上全無樹葉,只是向上生長著,朝向天空。
不遠處傳來散亂的笑聲,聽起來大概有兩三個人,其中有人似乎笑得前仰后合的。
“只是一片碎金產生的金光,居然就讓這么多人為之送命,不可思議!”
“可不?底下的骷髏都堆成山了!”
倆人便又是一陣狂笑,似是在慶幸自己不像這大多數人愚鈍而貪婪,不然便是這眾多尸骨中的一員了。
碎金?應該是在那地上畫有符的圓形大廳,地上打不開的那扇門下,那尸骨手中的金光了。
宥維看著這眾多的樹木,頓時心中一陣欣喜,抬起手時才想起來,沁辛和咒花的靈魂早已在那黑暗中消散了,便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操縱樹枝。
宥維跟隨那倆人往樹林深處走去,樹梢上的月光越來越明亮了,樹林逐漸稀疏,此時再抬頭看,天空已不是先前那樣被無數或粗或細的樹枝分裂的樣子,眼前的景色也逐漸寬闊,浩大。
那是一座巨大的廣場,其位置的設計仿佛是為了迎合月亮,月亮看起來正好位于廣場中心之上,月光下,無數生駭拖著破碎的肢體向著月亮爬去,他們身著各式各樣的衣服,但大多都已經年累月不成樣子,有幾個顯眼的似乎時間并不長久,宥維看見有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其衣上還畫有明顯的金黃色花紋,紋路如此精致,也許生前曾是個貴族,另幾個便是簡單的灰色連帽衣袍,宥維認得的,父母和一些人來往時,他們常常穿著這種衣服,也許都是魔法學士吧。
生駭們都只是呢喃著不清不楚的語句,唯有那名貴族嗚咽著,“月之神啊,救救我吧......”。
“神......不是早就已經走了嗎?”那倆人中比較年輕的疑惑道。他的聲音似乎有點太大了,也有可能是他站的比較靠近廣場的緣故,那名貴族竟然停止了爬行,他緩緩回過頭來,空洞的頭顱望著他們。
原來他的臉部已經不知被什么東西啃去了一大部分,僅剩一圈圈牙齒長在那腐肉上,幾條極細的血肉耷拉著隨風飄動。
霎時間,廣場周圍無數花朵盛開,那是一種白瓣金蕊的花朵,白色的花瓣有著淡淡的紫色,一些深紫色的紋路穿插于白絲紋之間。
生駭們頓時跪拜在地上,垂下殘存的頭骨用力抵著地板,它們祈求著祈愿能有所實現。
宥維頭疼欲裂,看到那倆人驚恐的眼神看著自己,他更是感到疑惑,眼前的景色瘋狂變換著,日月交替,星辰墜落,光影不斷的變化之下,他看見久遠的人們穿著草衣跪拜在那所謂的神明之下,一顆巨大的眼球被無數條觸手包裹著,眼球連著白色肉體,表面沒有任何鱗片,光滑而透亮,隱約能看見埋藏在淺層的紫色器官。
“那是我們偉大的舊神,一切的魔法都來源于此。”
不知何時,那一襲黑衣的白發女人已至身旁,她淡淡地笑著,暗紫色的雙眸如深海珍珠般美麗動人。
“這是怎么回事?......”宥維話音剛落,她忽地淚眼而轉過身來道,“能有幸見到這被塵封的記憶,一大半的功勞其實歸功于你,但同時,我也很感謝你能讓我再次看見如此壯觀的景色......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都快忘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哭又笑地看著宥維。
“你究竟是誰......?”宥維盯著她道,不顧周圍的景色逐漸褪去,一點一點地化作黑色的顆粒飄散各處。
“時候不早了,希望你能來到北方。”她笑著,同周圍一齊化作黑沙散去。
周圍的一切又恢復到剛來廣場的時候,只是那些生駭不再爬行,而是恍若失去了生命一般垂著頭趴在地上,那倆人睜大著眼睛,沒有了呼吸。
宥維望見他們,以及那群尸骸,他們的名字在腦海中浮現,宥維不敢再看下去,他回過頭望去那些禿木林,倏地,一個林中木屋的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雖說不知道怎么找到那木屋,閃過的印象中也沒有任何標志性建筑,有的只是一片又一片枯木,但他總覺得方才望去的方向,正是那木屋所在的方向,于是無論如何,他也想去碰碰運氣,去看看,那木屋里也許有些什么東西。
路上,宥維不斷地思考著,那座廣場也許便是人類與神定下契約的地方,再看看那些崇拜神明的人們,他們的下場便是成為殘缺不全的生駭,那么當年的人類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才換得曾經魔法時代的輝煌呢?宥維曾在父母書房的筆記中發現契約之事,不過其描述還不夠詳盡。他本想問問剛得到的靈魂,卻發現時間的齒輪似乎也能將靈魂磨損,因為它們的回答都只是不清不楚的呢喃。
印象中的木屋看起來十分矮小,似乎只有一層,走到了才發現這木屋有三四層之高,不過是周圍的樹林多而密集,把木屋給遮了一大半。
推開那堵門,旁邊墻壁的裂縫滲出許多沙礫,看起來搖搖欲墜。門側坐著一個人,他的頭埋在書里,背部弓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看起來像是被什么抓起來過,頭邊有許多觸手和書本粘在了一起,分不清究竟是書變異了在吃人,還是人變異了在吃書,還是人看了變異的書之后變異吃了書,不過都無所謂了,畢竟沒有呼吸。
地上布滿了灰,一些書靜靜地躺在地上吸灰,書架高得離譜,從第一層直穿樓頂第四層,高處的書看起來得依靠那旋轉的木樓才能取得,而處在中間高度的倒是只能跳著抓了。
宥維關上門,將靈魂注入雙眼,黑暗中一本書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宥維順著光源的方向取下了那本書,書有點厚重,書封畫著眼睛的符文,不過已經沒有任何能量,從頭翻到尾,盡是一些手繪圖案,畫著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物體,不過其中一個畫著的好像就是方才在廣場上見過的,那女人口中的舊神,若真是如此,那么那些畫中游行于各種球狀物體之間的,便都是舊神了,宥維花了點時間仔細算下來,這些神也有將近七百個了。
宥維順手拿起旁邊的書,驚訝地發現是有關舊史的,文中大致講述了人神之交的全過程,宥維這才想明白,如今黑暗遍布世界的狀態,來源于世界初期的第一個舊神——卡俄斯,他的子嗣也就是那些后起之神大都離開了他,去向了更深邃的世界,一切誕生其下的世界,一切生物似乎都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遺忘了他,唯有人類還在向他祈禱,于是他和一些子嗣決定幫助人類,訂立契約,給予力量,只不過契約的代價十分沉重,人類要不斷接受那股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力量侵蝕,直到真正能夠接受的新人類出現,從此便能引領一個嶄新的時代——人類世界繁榮昌盛的時代。隨意人類們不斷地研究,不斷汲取舊神的力量,許多人瘋的瘋,死的死,大多數人認為應當繼續與神合作,因為那股力量快速推動了人類世界的發展,合作對于人類的利益可謂是無窮無盡,為數不多的那一批則認為他們始終只是神明的玩物,神明看見人類戰爭,看見人類自相殘殺,卻還保守著所有的力量,不肯借給人類哪怕多一點的力量,于是他們不禁疑問:神究竟真的愛他的子民嗎?如此,人類始終只是神明手中的玩物罷了。于是,那一天,他們向大地母神奉獻自己的身體以換取召喚星隕的力量,他們想借星隕流轉的力量將祝福轉換成弒神的武器,于是祝福變成了無數帶有力量的文字,這便是咒文和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