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的回憶繼續。

　　“你說的貓妖和哥布林我都沒什么興趣，有沒有更狠一點的角色？”

　　“更狠一點……”林納斯思忖著要不要告訴他，“那就只能是牛頭族了。”

　　“牛頭族？”

　　“對，牛頭怪，身高差不多有兩個人疊起來這么高，身上也全是塊兒，通常會拿破舊的巨斧當做武器。不過就算它們不用武器，普通人也挨不了它們一拳。”

　　“你看我像普通人嗎？”阿龍亮出自己的鬼手。

　　“你？在我看來啊，你只是個普通的卡贊綜合癥劍士而已。這世界上像你這樣的人多如牛毛。”

　　哐當！林納斯敲了一下鐵塊。

　　“那牛頭族的老大是誰？它現在又在哪？”

　　“喂喂喂，你該不會是要去挑戰牛頭王吧？年輕人，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牛頭王叫薩烏塔，住在格拉卡地區，它不僅是牛頭族的領袖，更是格蘭之森的統御者，你去挑戰它就是送死。”

　　“人出生不就是為了死嗎？”

　　“你這話我沒法反駁。但是你要是真的尋死，我也懶得阻攔。”

　　林納斯繼續埋頭工作。

　　阿龍就這樣進了格拉卡。

　　“外來者，所為何事？”薩烏塔坐在巨巖之上，沉悶的聲音讓阿龍有些緊張。

　　“為了打敗你。”

　　“嗯……最近像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是越來越多了。”薩烏塔站起身，身高比阿龍高了一倍不止，腹上的肌肉如巖石一般堅硬，“你走吧，留著性命干點別的事。”

　　阿龍并未理會，舉起大劍迅速沖向薩烏塔。

　　薩烏塔搖搖頭，猛地發出一聲怒吼，巨大的沖擊讓阿龍無法再往前半步。

　　腳下大地震顫，薩烏塔沖到阿龍面前。他還沒來得及阻擋，鋒利的牛角已經將他頂飛數尺之遠。

　　數天后，阿龍再次來到格蘭之森，林納斯照舊守在艾爾文防線。

　　“年輕人，還不死心啊。”林納斯手中的鐵錘哐哐作響，只抬頭看了阿龍一眼。

　　阿龍徑直走進森林。

　　如先前一樣，薩烏塔用牛角發起猛烈進攻，阿龍用劍死死地擋住。薩烏塔一別頭，把阿龍頂到了半空中，而后高高舉起手中的巨斧。

　　“喝啊！”薩烏塔將巨斧狠狠劈下，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壑。

　　阿龍及時躲開，迅速舉劍朝薩烏塔的喉嚨刺過去。

　　薩烏塔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阿龍的巨劍。

　　劍刃劃傷薩烏塔的嘴，一股鮮血順著劍身流淌到阿龍的手上。

　　“你也不是刀槍不入嘛！”阿龍笑了。

　　“我可沒說過我刀槍不入。”薩烏塔也笑了，臉上肌肉猛一使勁，將巨劍咬成了兩截。

　　離開森林時，阿龍去拜訪了林納斯。

　　“大叔，你這兒有賣什么劍？”

　　林納斯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見阿龍背上的斷劍。

　　“把你的劍給我。”

　　“這把劍已經斷了，我要一把新的。”

　　“給我！”他的口氣不容置疑，阿龍只好照做。

　　林納斯接過劍，還有劍的殘片，在鐵匠鋪上一一碼好，大概拼湊出劍原來的樣子。

　　“還缺了幾塊碎片……”他像是自言自語。

　　“明天過來取劍。”他又說。

　　次日，阿龍如約前來，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把完整如從前但更加鋒利的執刑巨劍。

　　“手藝不錯啊，大叔。”阿龍略有些欣喜。

　　林納斯的表情倒是非常嚴肅。

　　“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求死。”

　　“為什么問這個？”阿龍也收起表情。

　　“我在這艾爾文防線守了幾十年了。在成為鐵匠之前，我也是一名劍士，曾經見過無數和你一樣感染了鬼手的家伙。他們有的是人類，有的是暗精靈，有的整天尋人打架滋事，有的整天往森林山野跑，或兇殘無度，或悶聲不吭，但無一例外，他們活在這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求死。”

　　“如果我求死，如何？”

　　“你若求死，那么這把劍我不能交給你，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一件武器變成你們這種人的陪葬！”

　　“如果我不求死，又如何？”

　　“那么你可以拿走這把劍，并且不準再進入格蘭之森。”

　　阿龍輕輕地笑了。

　　“既然如此，那這把劍就留在這里吧。”說完，他轉身向森林走去。

　　林納斯眼看著他離開，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叫住了阿龍。

　　“慢著！”

　　“還有事嗎？”阿龍回過頭。

　　林納斯將執刑巨劍拋過去，阿龍接住。

　　“要是劍再斷了，我就不會再幫你了。”

　　格拉卡深處，牛頭王的領地，薩烏塔依舊正坐在巖石之上。

　　“你果然來了。”

　　“你知道我要來？”

　　“當然知道，你們人類永遠都不會服輸。”

　　說罷，薩烏塔提起巨斧站起身：“除非，讓你的性命在此終結。”

　　不管見了幾次，薩烏塔如山一般的身軀依然能讓阿龍感受到強大的壓迫力。

　　“喝——呀！”阿龍握緊巨劍，躍到空中向薩烏塔的頭狠狠劈去。薩烏塔用巨斧隨手一撥，便將劍刃挑開，然后騰出手，一拳頂在阿龍的腹部。

　　“噗！”一口鮮血從阿龍嘴里噴出。

　　他一抹嘴角，再次向薩烏塔沖去。

　　“月光斬！”

　　隨著兩道銀色劍弧一閃而過，薩烏塔的肩膀上留下兩道劍痕，滲出鮮血。

　　“十字斬！”

　　阿龍繼續攻擊，十字形的血紅色斬擊飛出。薩烏塔將巨斧舉于胸前，擋下這招。

　　“你也怕疼是嗎？”阿龍乘勝追擊，朝薩烏塔的脖頸橫劈一劍，薩烏塔及時往后一仰，劍刃劃過它的喉嚨，砍下懸掛在牛角上的掛墜。

　　“我也從來沒說過我不怕疼。”薩烏塔咆哮一聲，向阿龍發起猛烈沖擊。

　　阿龍用巨劍死死地抵住牛角，薩烏塔突然伸出手抓住阿龍的脖子，狠狠砸在地上。而后另一只手舉起巨斧，向阿龍的頭顱砍去。

　　它的力氣極大，阿龍使勁掰著薩烏塔的手腕，卻根本掙脫不開。

　　結束了，終于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陰魂不散的卡贊，我下輩子再找你算賬。

　　他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死亡，然而薩烏塔的斧頭遲遲沒有落下。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阿龍的腦海中回響著一個空洞嘶啞的聲音：

　　“你打不過它，也打不過我，不如就把你的身體交給我，我能讓你活著出去。”

　　是鬼神在說話。

　　“交給你？那跟死了有什么區別。”阿龍輕蔑地笑了笑。

　　“我倒不是在請求你。”鬼神淡淡地說。

　　而后，左臂上扭曲的肌肉開始膨脹，強大的力量開始不斷地涌出。

　　這股力量差點沖破阿龍的身體。

　　“這么多年了，還是不肯放過我嗎！”阿龍拼命地將力量擠回手臂，阻止鬼神占據身體。

　　“我能讓你成為這世間數一數二的強者，這有什么不好。”

　　“放你的狗屁！”

　　“你以為你能和我抗衡？”

　　“你不過就是個亡靈！”

　　在這股碰撞之中，阿龍的左眼開始發出紅光，半邊身體似乎失去了控制權。

　　“給我——聽話！”

　　阿龍拼盡全力同卡贊奮戰，握著劍的右手，像是要把劍柄給捏斷。

　　“真是不知好歹，懶得管你，自己送死去吧。”

　　卡贊的聲音消失了，沸騰的血液重新回流到鬼手上，眼睛里的紅光也逐漸退去。

　　那是他第一次逼退卡贊，或者說，是卡贊放過了他。

　　阿龍恢復正常，時間像是開始重新流動。

　　薩烏塔仍然鉗制著他的脖子，但它的巨斧停在半空中沒有落下。

　　“我有一個問題。”薩烏塔說道，“為什么你們總是如此自不量力，總是妄想著能打贏我？”

　　阿龍嘴角流著血。

　　“我可沒想過能打贏你。”

　　“那你是來送死的嗎？”

　　“可以這么說。”阿龍說道，“不過誰又能說不是呢？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尋找一個對手，或戰勝他，尋找下一個對手；或被打敗，終結生命。死在對手手中，亦是莫大的幸運啊。”

　　半晌，薩烏塔松開手，坐回巖石上。

　　“你那只手臂……我以前見過。”

　　“鬼手在這世界上多了去了。”

　　“我過去遇到的那些人，自然無法戰勝我。但我正準備了結他們時，他們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眼睛發著紅光，手臂變得通紅，比原來還紅，鮮血不停地從手臂涌到劍上，力量也突然增大了好幾倍。”

　　薩烏塔頓了頓，繼而話鋒一轉：“為什么你不這么做？”

　　阿龍突然笑了。

　　“我姑且問一句，那些釋放出鬼神的人，最后下場如何？”

　　薩烏塔從鼻子里噴出一股氣，沒有回答。

　　自然，獲得力量的代價，就是消耗自己的生命。狂化的劍士，即使讓薩烏塔吃了點苦頭，但終究還是不敵，最后耗盡血氣力竭而死。

　　短暫的沉默過后，薩烏塔說道：“如果橫豎都是一死，你大可以賭一把，沒準還能把我拉上做陪葬。”

　　“可那樣做的話，打敗你的就不是我，而是鬼神。”阿龍的回答很干脆，“我不懼怕死在別人手里，但我絕不愿意死在卡贊手里。”

　　“呵呵呵，你小子還挺硬派的嘛。”薩烏塔爽朗地笑了，“我期待著你下次的挑戰。”

　　“不殺了我嗎？”阿龍驚訝道，“我可是抱著讓你死在劍下的決心來的。”

　　“你沒那個能耐。”薩烏塔打斷他，“況且，這世界上想殺了我的人根本數不過來，我要是每天都對這種事耿耿于懷，那就沒法統領這座森林了。”

　　阿龍拾起執刑巨劍，收回背上。

　　“放我回去，你可別后悔，下次我必取你首級。”

　　“哈哈哈哈，我等著你！”

　　薩烏塔的笑聲依舊粗獷，但阿龍卻不再感覺壓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