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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歲月

第九十二章:如喪考妣

一碗茶的歲月 殷野望 4354 2023-01-16 16:53:38

  神態莊嚴之人在我上面,雄姿勃發,使我一驚而醒。張眼已似天亮,窗戶微響,有影一晃而過,外邊樹叢簌動。

  “天哪,”我捂額坐望,難抑懊惱道,“瞧我又做了什么夢……”

  小珠子冒出來悄問:“又夢見扎干諾斯啦?”信孝聞著茄子在門口探頭探腦,訝問:“你夢見黑須先生了嗎?”我搖頭說道:“昨晚大概沒有。為什么你們大驚小怪,夢到又怎么樣?”

  有樂伸頭從垂簾邊瞅過來,揉眼迷懞的問道:“有沒夢到什么中獎號碼,或者類似暗示……回去要趕上友閑的瓦罐開彩,最好贏他個滿堂紅。然后過完年我們就去京都排練兵馬大巡演,全家都要去。”

  “別聽他扯,”小珠子轉到我耳邊,小聲告訴。“先聽我說,夢到扎干諾斯不是沒有緣故的。我琢磨了一宿,覺得其中必有原因。你手臂上蟄伏的超維能量先前攝奪到扎干諾斯從‘撲骨人’那里修煉得的六壬之術,后來另一股遁甲能量又吸附過來,亦即‘仙女座之針’也到你這里了。或許它們在幫你消融扎干諾斯的秘術,所以你會夢見與他連為一體,呈現‘雙頭馬’之態……”

  “雙頭馬?”有樂聽到,忙拿筆出來,掏扇記下。“這應該喻含‘二’和‘一’的數字在內。畢竟二合一,才是雙頭馬。看來這次要中獎……”

  我轉望窗后,不安的問道:“剛才你們有沒聽到什么動靜在窗外?似乎有個人影一晃而過……”

  “就算有也不奇怪,”一人挑水從窗外走過,搭茬兒道,“只要有美女出現,呂安那個異母兄長就跟蒼蠅一樣在附近縈繞不去。當初他兄弟娶回個漂亮媳婦,他便也這樣……”

  我起身時忽有所見,從窗邊抬足擦拭不迭,蹙眉說道:“不知從窗口那里濺沾了什么東西進來,粘乎乎的好像口水一樣。”信孝聞茄而入,伸眼說道:“是嗎?讓我看看……咦,果然透著蹊蹺。他從窗外吐口水進來嗎?”小珠子轉到我腮邊,細聲細氣的說道:“你臉上也沾到一些了,但我覺得不是口水。”

  我連忙取巾擦掉,難掩懊惱道:“啊?他怎么會這樣呀……”

  “說不定是你自己睡熟的時候流出的口水,”有樂望了一眼窗外,搖扇說道,“所謂口水,又稱唾沫。有些人在睡覺的時候,會不知不覺的流出來。而我從來不會這樣,你整晚夢見扎干諾斯那樣的猛人,也就難怪會流出那么多口水。我看窗外風光很好,樹木翠綠,并沒什么蹊蹺的蒼蠅,或者誰家可疑的哥哥出沒……”

  信孝伸鼻聞了聞,質疑道:“她自己躺著流口水會沾到腳背上嗎?而且腿足的方向是朝著窗口擺伸,所沾之物的氣味非常可疑。我要刮一點下來放進隨身攜帶的小瓶里,拿回家去仔細分析一下。說不定有什么驚人發現……咦,你瞧我發現了什么?”

  有樂探眼而覷,看到信孝從我躺過之處拿了個東西在瞅,就問:“什么來著?”

  “一札書簡。”信孝拿著問我,“這卷從你潮濕的被窩里發現之物,是不是我輩看不得的情書來著?”

  有樂拿去一瞧,納悶道:“信孝發現之物,果然是一卷可疑的東西。誰偷偷給你的,卻藏進被窩里頭。難怪你流了這么多口水,還越過一段不短的距離,濺到腳上去了。你為何睡覺不穿襪子?你看我連鞋都穿著睡,每次肚子一鬧,我就飛奔上廁所,即使這樣,仍不比長利他們快。我懷疑他整晚就睡在廁所旁邊,然而即便這樣,他也不比鐘會那小子占優勢。我懷疑鐘會整宿就睡在廁所里面,所以每次我跑去,都被他占坑在先……”

  “不是情書。”我從他手上搶回,說道。“那老住持昨晚交給我的。我半夜醒過一次,披衣走到廊外,在院子里待了一陣,就要回來接著又躺會兒,老住持在他那漆黑的房間里似乎也睡不著,坐在里面說他有東西要給我。當時我問是什么,他說是‘回程卷’。只能用一次,回到上一個地點。”

  “所謂‘回程卷’是什么?”聞聽信孝惑問,小珠子轉出來細聲細氣的說道,“可能包含時空穿梭的秘語讖訣在內。”

  “他怎么會有這種神奇的東西?”有樂不禁訝問。我回想道,“當時我也覺得奇怪。老住持把東西交給我的時候,嘆息說他在這里等了我很久。許多年以前,有人讓他在這里等待我們出現,要他務必在這一天的天亮之前,把此物交給我們。我想問多些,他卻沒再說話,又摸黑回床榻去睡了……”

  “現下天已亮,”有樂忙拉著我走出門外,說道。“我們趕快去問個明白。此刻他應該已經起床……”

  “老住持嗎?”長利在外面擦了擦眼角,打著呵欠說,“天還沒亮他就‘掛’了。向家的人已然收拾他房間完畢,送去樹林里火化。我也去幫他們,忙了好一陣才回來。”

  我聞言一怔,信孝頓足說道:“怎么這樣快就‘掛’了,我們還沒問明白究竟怎樣使用這東西呢。”

  “他是壽終正寢,”一個禿頭漢子在龕前合掌默禱,說道。“去得安祥,大家不必難過。老師傅傳承下來的佛法,我輩自會念念不忘。”

  宗麟在檐下唏噓道:“佛學東傳,漢代以來道路艱難,至魏晉時期還未見大有起色。無論他是誰,走過的這段道路,應該是最艱辛的。后人不應忘記前輩們經歷過的艱苦歲月。人們常說不可數典忘祖,無論信仰如何,這些都是我們的先輩。”

  有樂往老住持那個幽暗房間探頭探腦,問道:“他那屋里怎么沒點燈啊?”有個抱柴薪的禿頭小子在院落回答:“他用不著燈光,方丈的眼睛早就看不見東西了。不過龕籠里的燈盞,許多年來,老住持讓它一直亮堂。”

  “燈火長明,”禿頭漢子在龕前合掌說道。“佛法永盛。”

  我們也跟著宗麟,一起到龕前跪拜。有樂小聲說道:“老住持安心的去罷,比起你們這個艱苦時候,將來佛光已然普照四方。我家是法華宗,旁邊那姑娘屬于天臺宗。這里除了宗滴這個叛徒之外,大家都是拜佛的。”

  宗麟嘖然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禪宗世家……”有樂依然念念有辭的拜在龕前,口中說道:“然而這個叛徒,竟然被葡萄牙人勾引,跟他老婆離婚,去拜了上帝,還取個番邦名字叫什么‘弗朗索瓦’,真是數典忘宗!”

  “我索誰家瓦了?”宗麟惱哼道,“請叫我正式的洗禮名‘普蘭師司怙’。”

  “‘怙’你的頭!”有樂繼續絆嘴,“你小時候叫‘塩法師’就很好,其后自號‘休庵宗麟’也還不難聽。取個茶道藝名自稱‘宗滴’,我就不說你了。后來居然沒事就戴金發假頭套兒冒充老外,四處派出神父,強迫百姓們入教,還把長期勸誘其入教的布教長弗朗西斯科神父的名字拿來用,竟將‘弗朗西斯科’作為洗禮名。老住持泉下有知,請不要理睬這廝,過會兒讓我們穿越走的時候,單獨留下他在這里走不掉……”

  宗麟裝模作樣的在龕前合什念經,聞言忙問:“我們馬上就要穿越新旅程了嗎?這回記住要去一個有琴好拿的所在……”信孝沒精打采的說道:“這里不就有琴么,你拿走就得了,我不想去‘八王之亂’那里。你看就連嵇康的兒子也要死得那樣慘,所謂‘嵇侍中血’成為歷史上觸目驚心的一幕……”

  “我們有‘回程卷’,只能回到上一個地點。”我小聲說道,“應該去不了太多地方。”

  “去不了別處,那才對路。”有樂說道,“我不想再經歷那么多慘事。整晚睡不好,就像心頭被打了兩拳。一直悶著,夜深人靜時才倍感難受。”

  我點頭稱然:“我也是這樣。”長利在旁憨問:“為什么說是‘兩拳’,而不是一拳?”

  “因為兩拳更痛,”有樂捶他兩下,說道。“先是經歷過脫黑脫阿一族的慘遇,雖說其乃咎由自取,不過確實讓人心里難受。繼而我們又看到了嵇康和呂安他們遭際不幸,讓我亦受內心創痛,即使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然而憋堵心頭,慢慢的才越來越感到難過。我不想再經歷太多這類打擊,最終會使我不是發瘋就是麻木……”

  “能這樣就說明你尚未麻木不仁。”宗麟嘆道,“這就是為什么我執著地要找一副好琴去送給脫黑脫阿的原因。先前我還以為你們這些年輕一輩已經越混越不近人情了呢,既然覺得脫黑脫阿一族的下場這樣慘,你們應該出于起碼的同情,好生理解我的做法……”

  “不能理解你為什么非要找琴。”有樂拉我走去院子一角,到墻邊說道,“反正只能回程,宗滴去不成別的地方了。須趁鐘會那廝沒在這兒,咱們趕快設法穿越離開,免得被拉去打阿斗,我不想和他一起經歷‘成都之亂’,畢竟他還算可愛。倘若看見他死得那樣慘,我會很難受……”

  “他,指的是阿斗嗎?”隨著一只小貓熊般的黑眼圈兒從柱后露出,有語嘿然而近。“我也覺得那廝應該很可愛,并不想讓他慘死。無非押解回來,讓朝廷給他個官做。順便也把廖化這廝捉回來游街給大家看,因為他據說早在黃巾起義時候就出現了,竟能活這樣長壽,到底該有多大歲數來著?人們難免好奇,我亦好奇……”

  有樂納悶地轉覷道:“咦,怎么你這家伙又冒出來,剛才去哪里了?”

  “阮嗣宗不行了,”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低哼道,“想是他爬太高,終于摔慘啦。這會兒在家里昏迷不醒,估計要幫著為其操辦后事。我暫時還起程不了那樣快,須緩個一兩天,也好趁機游說司馬昭公,先給我留住司隸校尉的頭銜。順便跟你們學幾手‘神仙術’再走不遲……”

  “近日離開的故人不少,”我留意到有個青冠錦氅之人在檐下悄立,仰望梁間,嘆道,“聽說老住持也走了。便連檐頭那只棲居的鵲兒今時也看不見蹤影,昔日我來拜訪,稍不留神兒就會遭到鵲兒濺落之物沾肩,其狀如口沫一般。”

  “她早上還沾到類似你所言之物呢。”有樂說道,“若真有只鳥兒,應該還沒離開。咦,那個家伙好像昨天見過……”

  “此是伯玉。”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引見道,“亦乃我信任之人。其善隸書及章草。不僅兼工各體,還能學古人之長,書法頗有創意。他跟我一樣,父親也是書法家。便是魏國重臣、尚書衛覬大人之子。”

  “衛瓘是吧?”宗麟負手側目,蹙眉說道。“后世評其章草書法為‘神品’。評你為‘妙品’,僅次于‘神品’。然而你竟會信任他?看來人的命運真的很難改變!”

  “這叫珠聯璧合,”青冠錦氅之人在廊間拜稱,“合起來才稱得上‘神妙’。以鐘大人之神機妙算,在下心服口服,甘愿追隨。包括這趟伐蜀,我也不介意為鐘大人深入虎穴……”

  “我若立馬干掉他,”宗麟瞥覷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冷笑道,“你的命運就能改變啦?”

  “改變不了什么,”有樂小聲勸說,“前次我們為救今川義元一命,徒勞經過多少趟來回折騰,終究無濟于事。你不知道大自然有多神奇……”

  “別介意,”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轉頭安慰青冠錦氅之人。“高人愛開玩笑。經受過阮嗣宗那般高人折騰作弄的都懂得,你不能當真。我們的未來一片光明,尤其伯玉跟著我混,更加前程似錦……”

  “后來他不跟你混,也照樣前程似錦。”有樂忍不住好笑,轉面以扇掩嘴,低聲說道,“在成都擺鐘會一道之后,衛瓘便獲司馬家族重用。甚至成為太子老師,招惹晉惠帝皇后賈南風嫉恨,引來殺身之禍。當時朝野間有一種議論:自西晉興起,朝廷的三公很少能夠辭榮善終。他也不例外,慘遭冤殺。接下來就是‘八王之亂’了。”

  “你比賈南風聰明美貌,”宗麟瞥我一眼,微哂道,“不過信雄他爸似比司馬昭和司馬炎父子更加精明。我聽秀吉說,他主公不贊成你去跟信雄混在一起。信雄雖然可愛,腦子卻不靈光,若幫他這種傻瓜當了家,結果就是毀家。無非如同晉惠帝或者劉阿斗這樣的人物……”

  我沒等多聽,轉身忙覓,問道:“咦,信雄去哪里了?怎么沒看到他……”

  有樂、長利聞言亦慌,四處亂尋,我跟到祠外,看見信雄呆立樹下,瞅著木葉幽蔭里一個如喪考妣之影,愣望忘動。

  我過來拉信雄,悄問:“你在看誰呀?”

  信雄張開嫩嘴,回答:“惹惹惹惹惹惹……”我不禁好笑:“你在說什么啊?”長利憨問于旁:“誰翻譯一下信雄啥意思?”小珠子轉出來,試圖加以解釋:“他說,熱熱熱熱熱熱……”

  “應該不是這個含意。”有樂搖了搖扇子,嘖出一聲,納悶道。“可惜信照沒在這里,不然他一定懂。”

  我覺得剛才似乎看到那邊有異樣的人影,又往樹叢里瞥了一眼,卻沒見到有誰在幽蔭下。宗麟從樹后轉悠而出,皺著眉問:“小傻瓜不會說話了嗎?那可真糟……”隨即唏噓道:“所以說,他爹畢竟精明過人,提前給他找了個也并不聰明到哪兒去的老實媳婦。你沒見過吧?木造氏的閨女跟他差不多一樣呆……”

  “呆點兒沒啥不好,”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從樹葉間隙露面,低哼道。“太聰明反而不妙。聰明反被聰明誤,有些人自以為聰明,行事蠅營狗茍。”

  “那邊樹叢里沒別人,”有樂搖著紙扇,轉覷道。“你看見誰了?”

  “就會耍些小伎倆。”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在幽蔭里哂然道,“一肚子壞水,裝模作樣。通常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禍害四方的都是這些敗類。”

  “究竟看到誰了?”信孝聞著茄子在樹下亂轉,惑問。“是不是有個哭喪臉的家伙,剛才我出來時好像看見其在這個位置悄立,卻一晃就不見了……”

  “所謂相由心生,”宗麟悄使眼色,示意長利繞去另一邊包抄,口中說道。“由于內心陰暗,性格扭曲,以致外形畸變,我聽說這類壞家伙長相通常各具特色。有的滿臉奸詐,有的面色鐵青、目光陰沉。行事齷齪,為非作歹。滿嘴仁義道德,使起壞來,往往比主子還著急。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指的就是這號貨色。陰著臉又怎么樣?手段骯臟,伎倆見不得人。我最看不慣這班敗類,人間渣滓!生活中見到一個,我打死一個。敢在我面前亂跳,出來蹦幾下試試?當街跟痛打惡狗一樣,讓你過不了年!”

  長利并未會意,兀自怔立憨望,宗麟嘖出一聲,朝他打手勢。比劃過各種手勢之后,見猶不動,便惱將起來,上前提手卯其腦袋。有樂搖著紙扇,訝問:“你為何亂發脾氣,突然打我哥哥或弟弟,身為茶道中人的修養呢?”我拉開長利,問道:“究竟是哥哥還是弟弟來著?”長利憨笑道:“誰知道?不過我應該比他大些……”

  “崽賣爺田不心疼!”祠墻后有個提刀漢子轉出來,朝草木密簇之處亂戳,呵斥道。“權和錢都是給有欲望的人準備的,欲望過度就變的不是人了。冀州名士王經是農民出身。因得到同鄉崔林的賞識,受提拔做官。起初被任命為郡守,他的母親對他說:‘你是農家子弟,今天做到二千石的官,事情太過頭了不吉祥,可以到此為止了。’王經不聽。后來怎么樣了?別以為當官就了不起,命運又何曾饒過誰,報應是遲早的事。那班權奸無端害死多少好人,毀掉多少家庭,四處欺男霸女,還不讓人說。這是人干的事兒嗎?這是把人當人嗎?這是為了萬民,還是坑害萬民?”

  “向家的人紛紛操家伙出來了。”宗麟欣慰的望著那些漢子涌入樹叢里,便即興嗟。“這是歷史上最耿直的一族,向來仗義。尤其是向雄,就連司馬家族也拿他的耿直剛烈沒辦法。當初魏帝曹髦決心拼死進討司馬昭,近臣紛向司馬昭告密,時任司隸校尉的王經不肯。司馬昭弒君后,王經因未向司馬昭告密,而和其母一同被逮捕,并處死于東市。王經向他母親謝罪,他老娘臉色不變,笑著回答說:‘人誰能不死,只恐怕死的不得其所。為此事大家同死,還有什么遺恨!’母子被誅殺的那天,故吏向雄為之痛哭,悲哀之情感動了整個街市民眾。司馬昭派人去質問向雄,他憤然答曰:‘不是標榜以孝治國嗎?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怎么可以連人家母親也不放過呢?’后來由于向雄的長年堅持不懈,司馬炎篡魏建晉后,下詔說:‘已故的尚書王經,雖然身陷刑法,但是他堅守自己的志向值得嘉獎,如今他家門戶堙沒,朕常感到憐憫,賜王經之孫為郎中。’向雄一輩子都干仗義之事,日后他出任征虜將軍,賜封爵位為關內侯。依然秉直不減,他看到‘八王之亂’已有苗頭,天下百姓將要遭殃,而朝廷仍是舉措失當,向雄不惜極力進諫,違背圣旨,屢番犯顏敢言,然而無濟于事。向雄徑自出宮,因憤懣而死。唐代重臣房玄齡對他評價很高。《晉書》記載向雄弟弟向匡,在晉惠帝時擔任護軍將軍。那個提刀漢子應該就是他弟弟……”

  “王經的老娘很正直。”信孝聞著茄子說道,“正始年間,大將軍曹爽派王經帶著布絹二十匹,讓他到吳國做貿易,王經覺得這事情不靠譜,便沒有拆開貨物,直接棄官還鄉。他的母親問他回鄉的原因,王經據實相告。王經的母親認為王經統領兵馬卻擅自離去,實屬瀆職,將其送到有司,杖責五十。曹爽并未怪罪,反而為之唏噓。日后王經母親被司馬昭殺害時,向雄一路哭著奔來,民眾無不哀痛……”

  “這片土地上從來不乏有脊梁的人,”宗麟似有所見,探手一指,突然叱喝。“躲在后面幫權奸搞鬼使壞的那些陰暗宵小之輩不包括在內。我說的就是你。說你呢,滾出來!”

  “誰沒有脊梁啊?”長利憨望道,“除了軟體動物之外。我們生長的那個時候,大洋上逐漸進入‘怒海爭鋒’時代,西班牙人帶來一本‘博物志’送給信包。我在他房里看到畫冊,里面有好多軟體動物的標本……”

  “現下我們需要說這些嗎?”宗麟使眼色道,“你為什么要扯這樣遠?”

  “為什么不能提到西班牙?”有樂嘖然道,“再不趕快去找那小女王,日后讓誰把葡萄牙人趕到你那邊?然后你就被葡萄牙人引誘入教,為此不惜跟正室老婆阿多離婚。理由是你老婆阿多討厭葡萄牙人,然后你這廝又與剛接受洗禮的次子親家的岳母結成夫婦,但你的子女全是由正室老婆阿多所生,這種頗悖常理之事在當時引起了巨大的反對聲浪……”

  宗麟連使眼色,示意展開包抄,奈何長利未能會意,只好轉向信孝,朝他悄示道:“我看到一個可疑的身影在那邊。你去趕他過來,讓我擰斷其胳膊,當場塞入大腸里面,用以鎮懾這個高雅時代的人,然后我們揚長而去……”

  信孝聞著茄子,問道:“前次跟你一起洗禮的那個女兒桂姬,又名‘孝子’,是不是許給元總為妻了?”

  “我有意把她許配給秀包,關你什么事?”宗麟打著進擊的手勢,說道。“我不能給女兒取個入鄉隨俗的名字叫‘孝子’嗎?你不要再給桂姬寫信了,經由秀吉牽線撮合,她如今已經大致即將成為屬于輝元家族的女人,日后過門去元總那里,為我們兩大家族實現秀吉所稱的‘強強聯合’。你不可再寄那些愛情小說給她,尤其是‘西廂記’之類慫恿私奔的故事!我再次警告你,桂姬不能看那些東西,而且你在書本里面亂畫許多‘且’字形態之物是什么含意?”

  長利憨問于旁:“他有多少個女兒啊?”信孝轉面回答:“至少有四個。桂姬三個姐姐分別嫁給一條兼定、久我三休、臼杵統尚,以及清田寨那邊的鎮忠……”長利屈指計數,不無納悶道:“三個姐姐如何嫁給四個男人呢?”

  “其中一個男人‘掛’了,又有另一個男人接手,這有什么奇怪?”有樂搖扇說道,“自古以來,改嫁的女人是很多的。丈夫沒死都有改跟別個男人過日子的,比如蔡文姬。據說她早年曾與曹操很熟,卻嫁給河東人衛仲道。沒多久丈夫死了,沒有兒女,就又回到娘家。曹操向來和她父親蔡邕交情好,也愛聽她彈琴,結下音樂之緣。后來蔡文姬被胡人的騎兵俘獲,淪落到南匈奴左賢王手中,成為身價不低的奴隸,輾轉經歷若干男人之后,在匈奴生活了十二年,生育兩個兒子。曹操平定北方,撫今思昔,痛心大書法家蔡邕沒有后人,就派使者用金銀財寶把她贖回來,安排其重新嫁給她同鄉董祀。她不得不再次接受命運的擺布,離開匈奴的男人,別子歸漢。為了抒發心情之沉痛悲憤,寫下騷體《悲憤詩》。并彈奏跟她命運際遇有關的名曲《胡笳十八拍》……宗滴,你有沒在曹操那里見到她光著腳走進來?”

  “沒見著,”宗麟恍有所省,拍額說道。“不過你提醒了我。或許她那里有好琴可取……”

  “去你的!”有樂嘖然道,“我不愿意再返回曹操那邊。你別亂想了,蔡文姬歸漢之后已是半老徐娘,由于多年被胡族擄掠為奴,終因在蠻荒之地飽經風霜,養成了光腳的習慣。日后改嫁給曹操的一個屯田都尉,跟她的丈夫董祀耕田多時。早就不是大家閨秀的風范,久受歲月的磨礪,已然變成大大咧咧、粗手大腳之婦,沒什么看頭了。”

  “不管你想不想,我們都要回曹操那邊。”宗麟朝我指了指,蹙眉說道,“先前你沒聽明白嗎?她那個不知哪來的‘回程卷’只能用一次,回到上一個地點。你怎么不想想,上一個地點是哪兒?”

  “只能用一次?”有樂懊惱道,“回到上一個地點,這有什么用啊?”

  “或許上一個地點那里仍有時空罅隙,”信孝聞著茄子,猜道。“然后不就可以穿越到我們想去之處?”

  長利憨問:“萬一那邊也沒有時空縫隙了,怎么辦呢?”

  “那就慘了。”有樂郁悶道,“我們將會陷在‘火燒赤壁’之時,跟著檣櫓一起灰飛煙滅!倘若運氣好些,還可以臨死看一眼周郎和孔明出場,羽扇綸巾地踩著我們猶未死透的尸體瀟灑走來……”

  “當年曹軍在赤壁吃癟,”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從樹后轉出,挨近說道。“不完全是因為猝遭吳軍的火攻,其實是水土不服,惡疾放倒了大量兵馬,軍心已不利再戰。然而這些舊帳都要清算,我伐蜀之后,再作計較。決不會讓當年葬身赤壁的兵士白死。不過眼下須先擺脫司馬家族派人監視……”

  “那個哭喪臉的家伙是嗎?”有樂攏扇一指,低聲說道。“或許已被盯梢了多時,若不是我家信雄在這兒愣望,咱們還發現不了呢。果真便是司馬昭手下的人么,好像躲藏在那邊……”

  “然而那邊早就沒有人影了。”青冠錦氅之人從有樂所指之處走出,拎起一只死鵲兒瞧了瞧,神色不安的說道。“似這般身手,此人應該是邵悌。他把祠里的鵲兒抓死,留在那兒,故意讓我們看見。想必已盯了這里一宿,我再去調遣多些人來守在四周……”

  “此處已然不可久留。”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搖了搖頭,轉望祠影,嘆了口氣說,“先前我看到阿戎他們過來附近,似是結伴到呂安夫婦留下的菜園那里擺放香燭祭品,竹林派這幫家伙可能要到園內聚餐。無非要乘機吃光菜地的瓜蔬,不然向秀他們未必甘心離去。覷其場面,大概就連山濤也要過來,他是司馬家族的親戚。我不想讓他看見咱們在這里……”

  “那個阿戎算得是王羲之的祖輩。”宗麟轉面低言,“王戎出身瑯玡王氏。曹魏時期涼州刺史王渾的兒子。自少神采秀美,長于清談,初襲父爵貞陵亭侯,被大將軍司馬昭辟為掾屬。王戎自幼聰穎,神彩秀美。據說能直視太陽而不目眩,裴楷稱贊‘戎眼如電’。王戎六七歲時,在宣武場看表演,當時猛獸在柵檻中咆哮,眾人都被嚇跑,只有王戎站立不動,神色自如。魏明帝曹叡在閣上看見后,稱贊王戎是奇童。王戎與其父王渾的朋友、年長其二十四歲的阮籍交好。當時阮籍與王渾同任尚書郎,每造訪王渾時,與王渾見一面就離開,去跟王戎交談,很久才出來。阮籍對王渾說:‘令郎清虛可賞,和你不是一類人。與你說話,不如與阿戎說。’王渾去世后,他的故吏贈錢百萬助喪,王戎辭而不受,因此而顯名。其后出任河東太守,晚年升任司徒,歷‘八王之亂’卻得善終。”

  信孝抬茄擋在嘴邊,伸頭到我耳后小聲說道:“鐘會、鄧艾等各路魏將率軍伐蜀,鐘會在出師前與王戎道別,詢問王戎有什么滅蜀的計策。王戎說:‘道家有句話叫‘為而不恃’,成功并不難,保持成果就難了。’次年,鐘會叛亂失敗被殺,大家都認為王戎有見識。”

  “王戎識鑒過人,”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走過來說道,“但其實他為人貪吝,經常與夫人手執象牙籌計算財產,日夜不輟。同時又十分吝嗇。生性好利,多置園田水碓,聚斂無已,富甲京城。卻又儉嗇無比。呂安菜園那些瓜蔬,他不吃光是不會甘心走的。”

  “他吝嗇到什么地步呢?”有樂搖扇笑謂,“據載其家中有棵很好的李樹,王戎欲拿李子去賣,又怕別人得到種子,就事先把李子的果核鉆破。王戎之女嫁給裴頠時,向王戎借了數萬錢,很久沒有歸還。女兒回來省親時,王戎神色不悅,直到把錢還清才高興起來。王戎的侄子要成婚,王戎只送了一件單衣,完婚后又要了回來。”

  “然而他也有浪漫一面。”信孝聞著茄子,在我耳畔說道,“按當時禮俗,婦人應以‘君’稱其夫,‘卿’乃是夫對妻的稱呼。王戎之妻常以‘卿’稱呼王戎。王戎說:‘婦人卿婿,于禮為不敬,以后別再這樣叫喚。’其妻曰:‘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王戎也無可奈何。成語‘卿卿我我’即出于此典故。”

  “其實他很小氣。”有樂笑道,“王戎及其堂弟王衍素與征南大將軍羊祜不睦。羊祜在荊州時曾欲以軍法斬王戎,又謂王衍敗俗傷化,故王戎、王衍兄弟銜怨,時常詆毀羊祜。時人語:‘二王當國,羊公無德’。這種人也能名列‘竹林七賢’,可見竹林派真正的清流也并不多,我常覺得嵇康交友不慎,你看他那些先后鬧翻的朋友山濤、呂安之兄呂巽都是啥人來著……”

  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湊過來聽到一些,生有同感,連連稱然:“這也就難怪他有此不妙的收場,其實他最該結交的人是我才對。我便是真正清流,為免讓呂安那些虛情假意的朋友吃光他的瓜,一大早我便先去摘了好多回來,包括蔬菜也拔得差不多快沒了。咱們這就進屋煮來吃掉,用過早膳之后,便隨我起程離去。伐蜀的路上我們再討論‘神仙術’也不遲……”

  “然而早餐的這盆瓜蔬湯里為什么會有鳥肉?”大家用膳之時,有樂拈起一根腿爪來看,訝道。“是不是那只不幸被邵悌捏死的鵲兒?”

  長利撈出碗中一條物事,濕淋淋的拿著端詳,憨問:“還有這條是什么家禽的脖子,竟有如此細長……”

  “那是呂安園子養的老鶴。”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啃著一支長腿,頭沒抬的說道,“我見它可憐,就順便也拎來一起煮了。省得落入那幫俗人之手……”

  信孝忙問:“你該不會將那副琴當柴火燒來煮鶴吧?”

  “怎么會呢?”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咀嚼道,“我是高雅之人。這里柴多,用不著劈琴。”

  我出來看衣服晾干了沒有,一摸曬在階前的鞋襪,感覺還濕,便又轉返。在門口看見有樂啃著鳥爪搖頭說道:“這只鵲兒由于亂屙東西,或亦濺沾到那哭喪臉的家伙身上,一時著惱,將它殺害。然而老鶴本身高雅,何等無辜,你卻為啥不肯放過它?”

  “因為可憐它孤苦,”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唏噓道,“而且太老了,飛不走。今后誰來喂它?我看它已經好幾天沒進食了,顯然奄奄一息,我給它螺螄,也沒反應。由于鶴這種東西本身清雅,將它安葬在泥土里就俗氣了。因而我將它拿來清蒸,再用它生前最愛吃的螺螄伴著一道煮湯,吃起來也跟熬透的雞湯差不多,卻又透著說不出的高雅氣息,含溢在舌尖……你們在海上仙洲不吃葷腥嗎?”

  “出家的不沾葷腥,沒出家就多少吃點兒,也有完全吃素的。我家無所謂,身處亂世,有東西吃就不錯了,還挑?”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你怎么知道我們來自海上仙洲之類的地方呀?”

  “我常聽那老住持念叨。”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拭目說道,“他曾說嵇康死難之日,海上仙洲有客來。而他也將駕鶴西歸,我以為全是糊涂話,沒想到他并不胡涂。庭前那株朱槿,便是他栽種的。外邊有棵古槿更加高大,人們將其視為神樹。嵇康家的孩子尤其喜歡到樹下玩耍,學那老住持打坐,稱為佛槿……”

  “朱槿,又名扶桑。”宗麟仰看蒼梢,在我旁邊說道。“西晉植物學家嵇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狀》中,就有朱槿的記載。晉代陶潛《閑情賦》云:‘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扶桑,傳說日出的地方。這里代指太陽。唐代李白《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詩云:‘將欲倚劍天外,掛弓扶桑。’傳說日出于扶桑之下,拂其樹杪而升,因謂為日出處。亦代指太陽。”

  “宋代《太平御覽》引郭璞《玄中記》云:‘天下之高者,扶桑無枝木焉。’”信孝聞茄而望,出來說道。“明代李時珍稱:‘扶桑產南方,乃木槿別種。其枝柯柔弱,葉深綠,微澀如桑。其花有紅黃白三色,紅者尤貴,呼為朱槿。’李時珍認為‘東海日出處有朱槿樹,此花光艷照日,其葉似桑,因以比之,后人訛為佛桑,乃木槿別種,故日及諸名,亦與之同。’認為佛桑是朱槿之誤。明代詩人桑悅《詠扶桑》詩云:‘南無艷卉斗猩紅,凈土門傳到此中。欲供如來嫌色重,謂藏宣圣訝枝同。葉深似有慈云擁,蕊坼偏驚慧日烘。賞玩何妨三宿戀,只愁燒破太虛空。’他把扶桑的美與佛事結合起來進行贊美,更加使人增添了對扶桑的喜愛。”

  宗麟說道:“‘扶桑’最早出現于《山海經》:‘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說的是東方有一個為太陽洗浴的圣地叫湯谷,在湯谷之上就是棲息太陽鳥的扶桑樹,太陽鳥每天從扶桑樹上起飛,巡天一周,照耀四方。后世普遍認為,《山海經》記載的扶桑神話就發源于古代日照天臺山,所以在傳說中,天臺山也叫扶桑山。還有一個說法,扶桑是遠古時期東海里的一棵神樹,太陽從那里升起。”

  小珠子細聲細氣的說道:“《山海經·海內北經》這樣寫:‘倭國在帶方東大海內。’這說明古人對‘扶桑’、‘倭國’的概念是涇渭分明的。即使在后來的《后漢書》中出現了‘扶桑國’的稱謂,‘倭國’和‘扶桑國’都分開立傳,從未混淆。有人認為,倭國不是扶桑,扶桑在更加遙遠的東方。在公元五世紀時,中土已有僧人到達扶桑。有些人說中原史書,諸如《梁書》‘扶桑傳’所指的扶桑國應遠在美洲。原產于墨西哥的棉花,即具備扶桑木的全部特征。”

  “其實是牽強附會,”信孝聞著茄子說道,“還有人說系指山東曲阜。‘扶桑’一詞早就出現在屈原詩句:‘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扶桑既是日出其間的東方神木,那么它在何處呢?持此說的人認為,所謂的扶桑國,事實上并不存在,而是有人把孔子的出生地‘窮桑’,誤傳為‘扶桑’了。‘扶桑’古時可能指的山東某個地方。扶桑國的來歷出自《梁書》記載的慧深,日照天臺憫寺與《梁書》慧深考證又有不同看法。古時候的中原人分不清楚我們那片列島的地理究竟怎么回事,那上面并不只有‘邪馬臺’一個地方。無論他們所說的‘倭國’還是‘扶桑國’,事實上都在我們那邊,只是分布方位不同,有的地方更遠些而已。畢竟我們那邊是一片列島,不是只有一個島嶼。那邊的人,除了極少古老土著,其余皆來自中原和高麗的各地遷移之民。而古老的土著倭族生息之地便被《山海經》稱為‘倭國’。日后遷徙渡來之人聚居的那些充滿中原古韻的地方則是真正的‘扶桑國’。到了我們生長的那個時候就沒有分別了,各路‘渡來之人’早就跟土民‘倭人’混在一起。曾經分散的各聚居之地最終走向中原文化喜歡的大一統,普天之下,無非皇土。”

  “你看那棵樹上,有些小鳥在哀叫。”長利指給我看,說道。“似是還不會飛出窩外的雛兒。”

  “它們的父親已有好些天沒回來,”一個抱薪的禿頭小子在樹下紅著眼圈說道,“或許不會再出現了。今兒它們母親又遭人殺害,留下這些雛鳥在窩里等死,真是很缺德。”

  有樂轉頭問道:“要不要也捉那些雛鵲來煮粥吃掉?”

  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瞥他一眼,退回屋內。有個提刀漢子在院落里恨恨的說道:“那個殺害母鵲的家伙,我記著他哭喪臉的樣子。下次再遇見,決不會放過他!”

  “那是邵悌,你不能拿他怎么樣。”有個禿頭長者在龕前擺放東西,臉沒轉的說道。“此類宵小之輩,幫著司馬家族那班權奸為非作歹慣了,誰也奈何不得他們。呂安的異母兄長在司馬昭身邊做官,干了壞事不也跟沒事似的,還在外邊四處晃悠,誰敢找他問罪?這幫家伙不闖進家里抽你都算客氣了。向匡,你自己悠著點兒。”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提刀漢子在院落里劈柴,忿然削樁綻裂,悶聲說道。“我一定干掉他!”

  “我忍不住也想干掉個人。”宗麟在廊間瞥覷青冠錦氅之人進入祠內的身影,低哼道。“不信命運果真難以改變……”

  “他嗎?”有樂伸扇悄指,隨即嘖然道,“此時殺他有何作用?衛瓘眼下還跟鐘會站在同一邊,此后以鎮西軍司、監軍身份參與伐蜀戰爭。蜀漢亡后,他與鐘會一道設計逮捕鄧艾。由于有份參與陷害鄧艾,生怕日后遭到報復,衛瓘唆使田續追殺鄧艾父子于押解途中。他跟鐘會既是聯手坑害別人,又互相坑害的關系。鐘會還使用一石二鳥之計,先派衛瓘以少量兵力到成都收擒鄧艾,企圖借鄧艾之手將其殺死,再把衛瓘之死作為鄧艾謀反的罪證之一。衛瓘心知肚明,但不能拒絕,便去了成都,冒死犯難深入險境,活捉鄧艾……”

  “總之,鐘會這種人,我不想跟他相處太多。”信孝聞著茄子說道,“鐘會的兄長鐘毓曾秘密地對司馬昭說:‘鐘會愛玩弄權術,不可過于信任。’日后鐘會反叛,鐘毓已經去世,司馬昭思念鐘毓的功勛與仁賢,特別寬宥了鐘毓之子鐘駿、鐘辿,官爵如故。”

  “其實不是這樣的。”有樂搖頭說道,“他名聲臭,是因反抗司馬家族,失敗后當然被司馬家族建立的晉朝那些文人和官史一味抹黑,誰還敢替他說好話?就連西晉史學家陳壽亦認為鐘會雖‘精練策數’,但‘心大志迂,不慮禍難,變如發機,宗族涂地,豈不謬惑邪!’并指姜維‘玩眾黷旅,明斷不周,終致隕斃’。連姜維也讓晉朝那班御用文人踩得那樣難看,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哪有公允?晉朝那些寫書胡編亂造的文人,甚至還把鐘會捏造成‘瘟神’的形象。后世也跟著干寶這類文人一起以訛傳訛,說鐘會是瘟神,哪有一點兒靠譜?”

  信孝聞著茄子問道:“那你說他其實是什么樣的人?”

  “頂多是個混蛋。”有樂抬扇掩嘴,小聲說道。“有點小壞,或許也還稍算不失幾分可愛。然而我不想跟他去成都,咱們還是趕快設法溜走為妙。”

  “不如我們試試撞墻罷?”長利憨然道,“直接撞去跟信照他們會合,省去許多折騰。”

  有樂伸扇一指,說道:“好啊,你先去撞,我們跟在后邊,等你撞過去,我們也一起過來了。”長利摸了摸硬墻,縮回來說:“是不是要先念什么咒語才行呀?可我不知道咒語是啥……”我見他瞅過來,便搖頭而笑:“咒語嗎?我也不會。”

  信孝聞茄轉覷,說道:“或許小珠子清楚,她好像‘通天曉’一樣……”小珠子冒出來嘀咕道:“誰說的?我也不會。前次我們一起穿越去‘煉金術士’那邊,想是因為有那個誰在……現在沒他,我覺得不行的。除非清楚地知道密咒,才能喚醒你們身揣之物的穿越功能。”

  “秘語是不是這樣啊?”我憑借昔在東明寺那尊巨像旁邊見聞所留的記憶,伸嘴跟小珠子悄言幾句。小珠子搖晃著說道,“差不多,好像也沒齊全。我再補幾句,但還不太夠。記得似有十六句還是十八句來著,咒訣要全念齊活,其連續串成瞬間開通時空穿梭隧道的密鑰,唰的喚醒你們身揣之物的穿越功能……”

  “我記得還有這樣兩句……”有樂掏扇展開,找給小珠子看,說道。“當時我也在不動明王那里,覺得這句有點像中獎號碼的暗示,就留心記錄下來。后因常跟那蚊樣家伙穿越多次,另又留意到他念念有辭之時,還提到這句……瞧,就記在這里,似乎也跟瓦罐開彩的中獎數字暗示有關。”

  小珠子在紙扇上移來掃去,說道:“這句念作‘薩縛尾覲南’,意為‘一切障礙’……但好像還不太夠。”

  “我隨那蚊子穿越也不少回了,”宗麟湊眼而覷,低言道。“曾在金字塔那邊聽到他念什么‘咀羅咤’、‘薩縛他’、‘吽’……”

  “‘吽’的意思是‘摧破’。”小珠子在紙扇上滾動來回,琢磨道,“‘薩縛他’,意為‘一切處’。咀羅咤,意為‘叱呵破障’。”

  “我看湊齊這些密咒大概差不多夠用了,聽起來很有威力的樣子。”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不如先推信雄去撞墻試一下,他頭硬……”

  “他哪里頭硬?”有樂伸扇擊之,敲打信孝腦瓜,說道。“其實軟得很。我上次用力一捏,頭殼竟癟凹進去一些,將手拿開之后,才慢慢恢復。不如推你腦袋去撞一下試試看,我覺得你頭硬。”

  “你們先琢磨,我趕快去收衣服。”趁他們湊在一起嘀咕,我從廊角跑開,急忙去收拾晾在外面的衣履,瞥見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在祠堂里匆匆跟青冠錦氅之人交代幾句,似是催促那人去準備起程,將其打發出門之后,又奔回廊間,急不可耐的問道,“你們躲在一邊切磋什么來著?是在交流‘神仙術’嗎,快教些給我……”

  有樂見其跑來,便抬扇遮嘴,低聲說道:“我們不妨先拿鐘會去做嘗試,推他腦袋撞墻……”信孝聞著茄子問道:“萬一他也跟我們撞過去了,怎么辦呢?”有樂移軀背對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悄言道:“那就再推他又撞回來。”

  我收完衣服,打包回來,看到墻邊竟然空無一人。不禁驚慌,轉覷而問:“他們去哪里了?”一個抱薪走過的禿頭小子亦自愣望道:“剛才好像還在這里……”我不由懊惱道:“現下去哪里了?是不是把我撇下,一古腦兒撞墻走掉了呢?”

  “糟了,”我兀自在墻這邊團團轉,聽到混亂的腳步聲跑過,有樂在墻的另一邊叫苦道,“吃了鐘會的田螺鬧壞腸胃。影響了神仙術的施展,以致突然打斷穿越時光的玄奇進程……”

  “你為什么早膳也弄螺螄?”信孝質問道,“連粥面碗里也有,一吃就鬧肚子,還讓不讓人干點兒正事了?”

  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在祠墻外邊亦自郁悶的咕噥道:“臨走之前再吃點兒,有什么不好?前往成都展開刀光劍影、充滿腥風血雨的壯烈征程以后,未必還能有這樣的田園氣息可以回味……至于螺螄,這些問題都不大,清清腸胃就好。問題是誰先占坑了?讓我也要跟你們一起排隊等候,真是不夠意思!”

  “那是宗麟吧?”長利憨笑道,“他身法很快,一閃就進去了。我們委實等不得,只好跑到外面亂尋幽僻所在。”

  “怎么這樣多人排隊上茅廁呀,實在等不了啦。”宗麟從屋內卷了一幅字帖出來,朝茅廁那邊張望道,“信雄,你陪我去外面。”

  信雄在廊下發出甜嫩之聲:“我也想屙。”我驚訝道:“咦,你還會說話?”

  “那就一起去。”宗麟招呼道,“一人在一邊。”

  我聽到噼噼啪啪之聲,有樂亦在墻后納悶道:“哇啊,誰在那邊放鞭炮?”宗麟問道:“另一簇樹叢里是誰在拉得熱鬧?”

  隨著腳步聲跑過,信雄從另一處發出甜嫩聲音,說道:“不認識。”樹叢簌響,里面有人悲憤道:“小孩兒你走開!我大便你也來看,還讓不讓人消停了?信不信我立馬憤恚死在你面前?”

  “哦,是向雄呀?”有樂嘖出一聲,在樹叢里唏噓不已。“沒想到他也‘中招’。如此忠烈耿直之士亦不能幸免,可見這些螺螄確實厲害!”

  “為什么她吃了就沒事呢?”信孝伸茄出樹葉掩映間隙,朝我從墻頭探覷的腦袋指了指,惑問。“昨晚她也吃過。卻跟沒事兒一般……”

  “人跟人不能比,”有樂憋著臉說道,“何況女人本身是一種奇怪的事物,其構造獨特……”

  “拉大便的時候不要提女人。”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卯著勁兒在樹叢里悶哼道,“太俗!不如我們另說點兒高雅話題,比如玄學方面,你認為誰的造詣最名副其實?”

  “還用問?夏侯玄。”有樂扔來一顆鼠兒果,啪的打在我頭上,笑覷道。“看什么看?你怎沒著了道兒?”

  我縮回腦袋,忍笑說道:“我就吃些米飯而已,夾過幾箸蔬菜,又沒吃螺,也不喝湯,怎么會‘中招’?”

  “可惜夏侯玄再厲害也難免著了司馬家的道兒。”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憋著勁兒咕噥道,“以后大家吃東西要小心,提防下毒。司馬家族很會玩這些手段,夏侯玄的姐妹夏侯徽,本是司馬師的元配夫人,后來卻被司馬師毒死。夏侯玄的母親德陽鄉主,是大將軍曹真的妹妹。有一次她吃東西,從菜里夾出一只死老鼠。夏侯玄的叔叔夏侯霸一看到,不免嚇壞,起意奔逃投靠蜀漢的親戚,想勸夏侯玄一起離開。夏侯玄說:‘我怎么能為了茍存自己而投降敵國呢?’司馬懿去世后,侍中許允對夏侯玄說:‘沒有可以憂慮的了!’夏侯玄卻嘆息道:‘你怎么看不清時勢呢?司馬懿尚且能夠以世代的交情善待我,而司馬懿長子司馬師、司馬懿次子司馬昭是不會容忍我的。’夏侯玄自從被朝廷召用,從不結黨營私,也未蓄養美姬。卻因威望甚隆,被剝奪兵權,遭司馬氏所抑制,郁郁不得志。過了不久,夏侯玄在東市被處斬,面臨腰截之厄,仍然神色不變,舉動自若,從容受刑,時年四十六歲。誅滅三族,其余的親屬遷到樂浪郡。由于曹芳下詔說:‘齊長公主,是先帝遺留在人間的骨肉,寬恕她三個兒子的死刑。’據傳夏侯玄遺裔從樂浪遠逸,流落海上仙洲……”

  長利憨問:“你怎么猜到我們來自海上仙洲呀?”

  “老住持提過,”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憋著聲音說道,“他常念叨。近日尤其念叨更多。”

  有樂伸扇卯長利腦袋,嘖然道:“先前說過這些了。該問的你不問……”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低哼道:“要問什么?我跟夏侯玄之死沒關系。夏侯玄被押送給廷尉審訊,當時我哥哥鐘毓親自審理,夏侯玄受刑仍不肯寫罪辭,嚴肅的責問鐘毓:‘我有何罪?你要作為公府的令史來詰問我嗎?那供辭就請你代我做吧!’鐘毓因覺他是名士,氣節高而不可屈服,便在當夜就替他寫出了罪辭,裝作流淚交給夏侯玄看。朝廷百官受司馬家族脅迫,眾人都同意鐘毓所判處的結果。廷尉鐘毓上奏說:‘夏侯玄、李豐等人陰謀脅迫君主,誅殺宰輔,大逆不道,請依法論處。’我哥哥鐘毓是什么樣的人,從此更清楚了。后來他還在司馬昭面前說我的壞話……”

  “還能說什么呀?”有樂蹲在旁邊搖扇嘆道,“歷史已有記載,夏侯玄被逮捕時,鐘毓任廷尉,其弟弟鐘會先前和夏侯玄不相交好,這時趁機對夏侯玄表示狎昵。夏侯玄說:‘我雖然是罪人,也還不敢遵命。’夏侯玄不為威迫利誘所動,經受刑訊拷打,始終不出一聲,臨到解赴法場行刑,也依然面不改色。”

  “不要相信贏家寫的歷史。”宗麟在樹后低哼道,“那里面充滿了對輸家的毀謗,并且贊美那些贏在最后的勝者,多是不盡不實之辭。譬如有記載稱,在夏侯玄被逮捕時,司馬昭流淚請司馬師赦免他,司馬師反問:‘你忘了在趙司空葬禮上的事嗎?’此前,司空趙儼去世,司馬師兄弟前來會葬,座上的賓客有數百人,而夏侯玄晚到,所有客人都越席來迎接他,司馬師因而厭惡夏侯玄。另一種說法則是司馬師正在猶豫是否誅殺夏侯玄,便問他叔叔司馬孚:‘我的才能可以控制夏侯玄嗎?’司馬孚則說:‘當年趙儼葬兒時,你來的時候只有一半的人出迎,夏侯玄后到,所有人都站立迎接,從這件事看,你恐怕不行。’于是司馬師就殺了夏侯玄。后世疑心這些事是捏造的,司馬氏殺夏侯玄從來沒有猶豫過。那是因為夏侯玄威望太高,素有‘玉樹臨風’美譽。魏明帝叫皇后的弟弟毛曾和夏侯玄并排坐在一起,結果狀似蒹葭倚玉樹。當時的人評論說,這是蘆葦倚靠著玉樹。”

  “其實為他流淚求情的是我,”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蹲在樹叢里憋出聲音,悶哼道。“不是司馬昭,反而他力勸其兄殺之。夏侯玄的名士風度,向來仿佛懷揣日月一樣光彩照人。有一次他靠著柱子寫字,當時下著大雨,雷電擊壞了他靠著的柱子,衣服燒焦了,他神色不變,照樣寫字。而賓客和隨從都跌跌撞撞,站立不穩。裴楷評論夏侯玄說:‘好像進入朝廷一樣恭恭敬敬的,人們無心加強敬意,卻會自主的肅然起敬。’其之神采,猶如時人所言:‘好像進入宗廟之中,只看見禮器和樂器琳瑯滿目。’使我心策神馳的不只是他外在的形貌何其明亮照人,夏侯玄博學多識,才華出眾,尤其精通玄學,開創了魏國玄學的先河,堪稱一代玄學領袖。”

  “夏侯玄有知人之名,拔擢俊才,其擇人標準為后世所遵從。”宗麟在樹蔭里挪身旁移,興喟道,“便連曹魏重臣司馬懿也認為其思想及舉措‘皆大善’,但難以施行。夏侯玄著有文集三卷,已遭司馬家族所毀。夏侯玄在文學上頗有造詣,遺作《樂毅論》,因后來為‘書圣’王羲之所書寫而傳于天下,終于讓后人有幸看到魏晉巨擎風采一露崢嶸。”

  “所以贏在最后的不一定是好人。”有樂挪腳湊近宗麟那邊,掩鼻抬臉,說道。“只能算是能人,或者狠人。往往那些好人、善良的人通常要先栽在半路。剛才我們在屙東西的時候,有機會湊在一起討論過魏晉玄學名士遭際不幸的下場,以及鐘會在其中扮演的真實角色,這場臨時舉行的學術交流有助于我們厘清了一些御用文人捏造歷史虛飾的疑團。接下來我要問的是,你們有誰帶紙?我忘了拿草紙……”

  眾人皆道:“唉……這里多的是樹葉和草枝,還用拿什么手紙來擦?”

  有樂嘖然道:“不,我們都是高雅的,怎能太草率?如何可以拿那些粗枝大葉來敷衍了事,這樣對待自己有失斯文。必須要拿宣紙來擦!鐘會是書法家,他房里應該有不少好紙,誰去給我拿幾張來用一下?”

  “你自己蹲在這兒慢慢等吧,”長利憨笑走出,“我們先回去了。倘若找到紙,再折成飛鶴從墻頭扔給你……”

  “你們都在外面,”我不免納悶,轉望道。“那么究竟是誰在茅房里占著坑,卻讓向家的人排隊干等在外?”

  提刀漢子終于忍不住踢門。隨即大家一齊蹦跳,有樂擠過來一瞅茅廁里邊,驚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誰來著?”宗麟他們把我推到前邊,紛擁而近,只見蚊樣家伙在里面笑瞇瞇地蹲著,翻看一冊充滿俊俏男女的繪本,抬臉說道,“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日后我聽你們說,這里很有意思,忍不住就來看一看。這本畫冊我拿走了啊?還沒翻完,想帶去路上看……”

  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連忙搶奪畫冊,懊惱道:“你是誰呀?不要從我房里亂拿東西,畫冊是我的習作,里面充滿了神仙繪像,衣服還沒添加上去……”

  “不管怎樣,”長利欣喜道,“有他在就好辦了!”

  有樂伸扇進去敲蚊樣家伙腦袋,問道:“你是從哪個地方撞過來的?”

  “楊玉環那里。”蚊樣家伙躲閃著說道,“我聽你們跟安祿山閑聊說這里很好玩,就去屏風后面隨便撞過來看一下。順便溜到廚房喝了點兒螺湯,這會兒肚子難受著……”

  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在旁惑問:“安什么山……誰呀?”有樂拿畫冊翻看,隨口回答:“后世的一個肥崽。懷疑也是幸侃扮演的……我們有去過他那邊么,不知楊貴妃是不是真的美女?”蚊樣家伙蹲在茅廁里說道:“肥。眉眼隱約亦有幾分酷似幸侃,還好比他顯得嫵媚嬌艷……”

  “沒想到幸侃還能扮演嫵媚嬌艷的角色,”有樂展扇一搖,為之神往。“看來他的戲路廣。聽你這樣一說,我忍不住要找時間去領教一下‘祿山之爪’是何等出手不俗……”

  蚊樣家伙在茅廁里問道:“他在這邊演過誰了?”有樂低哼道:“司馬昭。或許還有司馬師……”

  因見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懵眼在畔,宗麟隨手掩上廁門,嘖然道:“別聽他們亂扯,長得相似的人哪兒都有。未必便跟佛教所謂再世輪回之說有什么神秘關系……豈止人與人之間,其實樹長得相像的也有。記得我有一次跟那蚊樣家伙穿越去幽燕之地,曾在宮苑見過一株佛槿,樣子也跟你們祠外那棵差不多。當時我還納悶,南方的樹怎么長在這里?石敬塘說,移過來也能活,只是不好伺候。”

  “原來世上真的有神仙,”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喜極而泣道,“今兒我非要纏著跟你們學幾手來去自如的‘神仙術’不可。不知初進階要怎樣入門?”

  “先給個紅包,以表學仙的誠意。”有樂攤手伸去他跟前,見我使眼色,悄示長利扛起的琴狀包袱,有樂便即會心的改而按肩,推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到墻邊,說道,“然后開始神奇之旅……記住要勇敢面對,李白那首詩怎么說的?學仙不成仙,請學長不死。”

  我們悄悄聚攏過來。蚊樣之人拉開廁門,口中念念有辭,有樂突然將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推去撞墻,不料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家伙卻甚機靈,迅即擺頭避開,反推有樂去撞。

  有樂悶跌而倒,磕在墻腳捂額叫苦。

  我們也跟著摔了一地,暈頭轉向而起,但見黃沙漫天,一大群披頭散發之人聚集在前方,紛隨土臺上那個發型如角的家伙大聲叫嚷:“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牛魔王?”信雄愣眼而望,發出甜嫩聲音,引來眾多驚怒交投的目光,那伙扎纏黃巾的破衣爛衫之人轉望,訝然愕問。“哪兒冒出來的?”

  “不好意思,”有樂不顧灰頭土臉,連忙爬起來打招呼。“撞錯地方了,還好旁邊有土墻。這就離開。你們繼續。”

  長利背著包袱在旁憨問:“這是哪兒?”信孝聞著茄子,惑覷道:“黃巾起義的地方。我們怎會在這里?”

  “那個嘴角有大痣的小子好像是廖化,”蚊樣家伙伸手指著一個揮刀奔近的黃巾孩兒,說道。“后來那顆黑痣爛掉,他才會死。三國時候,能活得比他長壽的大概只有高柔。曹操這位舊臣,一生熬死曹家五位皇帝……”

  那群黃巾家伙一逕愣望,趁他們猶未反應過來,我們跟隨有樂撞翻土垣,從另一邊滿身泥灰的爬起,懵轉而返,不意又打擾了發型如角之人即興演說:“歲在甲子,天下大……”

  “不好意思,又撞錯地兒了。”有樂友好地招手,搭訕道。“你們繼續……”

  眼見一大堆怒漢紛操家伙沖過來,我們跟著有樂亂跑,一時慌不擇路。小珠子在前邊蹦跳道:“快跑來巖壁這邊,才夠堅硬。”

  信孝急忙伸手推有樂撞向石壁,不料有樂擺頭避開,轉去后邊,同長利扭做一團。宗麟抬手接住一根飛投之矛,踹翻揮刀奔近的黃巾孩兒,嘖出一聲,提腳將信孝踢撞堅巖。蚊樣家伙忙道:“等一等,我還未念畢咒訣呢!娑頗咤野、怛羅么野、憾曼……”我探手拉信孝回來,宗麟又起一腳,把長利蹬向山石。

  不知何方霎似嗡然縈響的森嚴法咒聲中,有樂跌撞在地,一時暈懵不起。我摔坐其畔,壓在信雄身上,只覺眼前昏天黑地。聽到長利憨問:“撞過來沒?”

  “似乎撞過來了,”宗麟蹙眉掃覷四周,微哼道。“誰知什么地方?”

  小珠子悄轉而近,晃到我耳畔,低聲說道:“大家做好準備,千萬小心!”

  信孝聞著茄子惑問:“準備什么?這里好像只是一間安靜的屋子,掛有白綾素幔,不知給誰辦喪事?”

  “明元皇后,”長利指了指信孝腦后的龕位,憨然道。“是誰來著?似是在給她發喪。我還聽到外邊有人哭泣……”

  小珠子細聲細氣的提醒道:“這里很危險。門一推開,你們就要準備隨時面對無所不在的殺戮和死亡。”

  我感到手臂搐痛,勉力抬腕瞥視,卻看不出什么。

  有樂卻似另有所見,忽咦一聲,走去帳幔那邊,長利跟在后面問道:“你瞅見啥了?”

  “那頂帽子,”有樂滿臉驚訝之色,伸手說道,“好像是我的。曾經癟過,不知怎么又弄好了。卻戴在一個家伙頭上……”

  沒等他摘下帽子,那個跪在墻邊之人先回頭,抬指貼唇,先噓一聲,悄言道:“別吵!外面有動靜……”

  陡眼瞧見那人猶如小貓熊一樣的黑眼圈兒淚珠猶掛,我不禁驚詫道:“他怎么會在這里?”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那個跪在墻邊之人瞧見有樂又探手要摘帽,連忙往后挪退,納悶道,“去年突然從我眼前消失,還拿走我那副琴,竟不辭而別……總之,先勿敘話,我覺得外面有動靜,由遠而近。不知是何狀況?”

  “何止外面有狀況,”眼見一支長劍悄伸,抵臨那個跪在墻邊之人頸后,有樂咋舌兒道,“里面也有。就在你背后!”

  “你也看見他了?”那個跪在墻邊之人似無驚訝之色,幽幽的嘆了口氣,面不稍轉的說道,“我知道姜維在后面。其實他想殺我,伯玉多次提醒過,我不愿聽。”

  “過年了,”悄立柱影后的那個持劍之人默然片刻,微喟道,“真想殺你也不會等到此刻。”

  “你給阿斗的密信上說,圖謀復國之心不死,要找機會殺我。”跪在墻邊之人垂首搖頭,澀然道。“伯玉提過那封信,反而使我對他起疑。我雖愿和你一起討伐司馬昭,可你勸我殺光在成都的魏將,我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我狂言復國,”柱影后悄立之人移刃收劍,轉望窗外,苦笑道。“其實何德何能?諸葛丞相在天有靈,伯約辜負你一番恩遇了……”

  “伯約!”跪在墻邊之人起身勸解,“不要這樣說,我們還有機會。”

  “我今年六十有二,已知沒有機會。”柱影后悄立之人伸劍指向窗外,凜然道。“你知道外邊什么動靜嗎?”

  隨即推開窗子,烈日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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