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300米。”

　　沙飛將18號的心緒拉回現實。

　　對于一名士兵來說，文明的前景是不用他去思考的，盡管在18號的腦子里，這種場景無數次的推演，甚至不受控制的演化。

　　“我們還需要在這里呆多久？”沙飛勉強站起來，卻發現腦袋直接頂到了天花板。

　　嗯，如果那一小塊圓圓的東西算天花板的話。

　　“前面不是有休息艙嗎？”18號指著正前方。

　　沙飛都快哭了，這休息艙也不過是去除了額外設備，增加一張狹窄的沙發而已。內直徑三米的大鐵球，能有多少空間可言。

　　空間壓抑感與死一般的寂靜，讓沙飛陷入一種幻覺當中。幽閉的恐懼瞬間襲滿心頭，他的表情似乎是見到了鬼魂一般。

　　啪。

　　“啊！”沙飛跳起來，腦袋撞到頂上，大大吃痛。

　　18號收回拍打他肩膀的手。

　　“兄弟在，不怕。”

　　“啊啊啊啊啊啊！”沙飛發瘋一樣大喊，緩解心中的恐懼。

　　“我們要航行3000公里才能到達最終目的地。可能要在這里呆上很多天，你要是無聊，這里有一盒棋，自己跟自己下吧。”

　　“這是……”

　　黑白分明。

　　當初，18號看著皇帝陛下盯著一張石桌上的棋盤出神。后來幾經打聽，才知道這門游戲。據說，巖石壁畫上也曾出現過它的樣子。

　　3000公里！

　　以靜音航速每小時大約跑30公里，至少需要100小時，還不包括規避可能的敵方探測。

　　在這個過程中，最大的敵人就是幽閉恐懼和孤獨寂寞。即便是一艘大型核潛艇，上百名艇員，在三個月的部署后都需要休息和心理輔導。現在這里只有兩個人，沒有游戲，沒有網絡，甚至沒辦法聊天，因為有一個人始終要專心操作潛艇。否則有撞上海底山脈的可能！

　　因為沙飛的情緒很不穩定，18號承擔了大部分的駕駛任務。

　　在沒有上下左右的無盡黑暗之中，18號只能打開自動駕駛儀，睜著一只眼睛睡覺。好在核潛艇的能源供給完全不用擔心，淡水是無窮無盡的，食物也很充足。

　　雖說沒有地方洗澡，搓搓身子倒也是沒問題的。

　　第102小時。

　　海底環境已經越來越清晰，“小鰩魚”就像漫步在自家花園，每一步都清清楚楚。

　　由于接近目標，18號不敢再使用主動聲納，只能貼著海底行駛，導航聲納的嗡嗡聲如同海底精靈的低聲吟唱，悄悄開出一條路。

　　“深度表，95米。”

　　“速度6節。”

　　“海底地形，大陸架平原。”

　　轟！

　　18號嚇了一跳。

　　巨大的噪聲將他的耳朵震得生疼，經過這幾天的潛航生涯，他已經能夠通過聲納分辨一些聲響。這種巨物入水的鈍響通常都會緊接著爆炸。

　　這是88式穿甲彈落入水中的聲音！爆炸能量甚至震碎了海底珊瑚礁。

　　“大哥還活著。他們在炮擊要塞。”

　　“我聽到了，好像是建筑碎片落水的聲音。”

　　18號從炮聲的強弱推測出目標距離，現在這個數字大約只有2公里。

　　2公里在海里是一個非常近的距離。

　　沙飛擔憂道：“我們連炸藥都沒有，怎么摧毀腳架？”

　　18號嘿嘿一笑：“用機械手拆。如果再不行，我穿潛水服從逃生口滲透進去。”

　　“這……”

　　“要塞還在，任務就在。沒有人比我位置更好了！”

　　轟！

　　爆炸沖擊波傳到艇上，周圍的一切都在不住顫抖。

　　18號沒有再說什么，沈淵的舉動明顯是在沒有機會的情況下選擇吸引敵方的注意力，為“小鰩魚”爭取時間。

　　“可是……上面是一座上百萬噸的要塞。”沙飛急道。

　　“30萬噸的輪船，長不過250米，寬不過30米，兩個足球場大而已，一槍就能打到頭，沒多少人的。”18號撇下腦機，鉆到后艙整理潛水服。

　　“我……要做什么？”

　　“等我回來。”

　　“等等！”沙飛喊住他。

　　這是兄弟的情誼。

　　18號有些感動。

　　“不用擔心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哈？

　　18號有些懵。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沙飛指著監視器，“好像我們頭頂有亮光。”

　　啊？

　　十分鐘后。

　　“小鰩魚”竟然毫不費力的就在要塞底部小型月池停靠妥當。

　　18號這才意識到，要塞艦也是可以為潛艇提供補給的！在十幾米深的水下，只需要一個大氣壓的壓力就能平衡水壓。人在兩個大氣壓下完全可以正常活動，因此潛艇在要塞艦底部月亮池浮起之后，就可以進行秘密人員物資的補給。

　　真是天才的設計！

　　同時，18號也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可以潛入到這種地方。即便“小鰩魚”被發現，也會被識別為“友軍”，水下的潛艇是無法進行通訊的，要塞艦上的人自然也不知道有兩個敵人就藏在自己潛艇里。

　　18號詭異的笑了一笑，將能找到的5.7毫米彈藥都披起來。圓柱型螺旋彈筒就像一串串葫蘆，胡亂掛在胸口和腰間皮帶上。

　　“帶上這個哨子，在水下吹響，我一定會來接你！”沙飛關閉艙門前，給了18號一個堅定的眼神。

　　打開艙門，躍出潛艇，維護機師并沒有察覺到異常。

　　畢竟在一艘全是洛米達文字的潛艇上，有皮膚白嫩的洛米達人也不是怪事。

　　然而下一秒，他們就后悔了。

　　沖鋒槍打出一個長點射，因為射速太快，根本聽不見槍聲，只能聽到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

　　高速小口徑彈丸在月亮池艙壁鋼板上留下一串猙獰的彈洞，昂克士兵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橫倒彈洞之下，身上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彈孔。

　　這是18號出艙后射殺的第一人。他驚愕的眼睛甚至沒有閉上，就成了戰爭中的一個死亡數字。

　　跳下潛艇，氣閘方向急匆匆的跑來一名士兵，也許他是想下來查看情況。

　　就在那人露出藍色工勤服帽子的瞬間。

　　咔！

　　帽子正面鋼板突然多出幾個彈孔，士兵一臉錯愕的倒下。

　　呲……

　　18號注意到一個彈孔，他直接落在氣閘門上，穿透第一層氣閘艙門，接著又打穿了另一邊。

　　這就意味著，月亮池的氣體正以兩倍大氣壓的壓差逸散。這意味著，月亮池的水會一直上升，直到與海平面平齊為止。

　　沒有猶豫，18號打開氣閘，又堵上了那個小洞。當兩邊氣壓平衡，月亮池的正門終于打開。

　　視頻通話器的鈴聲嘀嘀亂響，警報聲萬鬼哭號般貫穿耳膜。18號穿過水密門，無人值守機艙的柴油機還在正常運作。

　　18號冷笑一聲，換上彈夾。

　　咔！

　　咔！

　　不到兩秒鐘，一個彈夾全部打光，機艙里幾乎每個油柜都穿了幾個彈孔。

　　然而下一秒，18號發現自己太天真了，有的油柜流出一地，有的卻巍然不動，里面好像裝的是固體一樣，只是冒出了一朵黑色的半固體蘑菇。

　　重油！

　　重油接近瀝青，如果沒有外熱源加熱，他幾乎是不可燃燒的。

　　沒辦法，18號只能闖入集控室，隨手取來幾張紙。

　　霎那間，頭頂上好像有什么東西鎖閉了，外面紅色警報聲一嘯沖天。

　　二氧化碳！

　　18號奪路就跑。

　　身后紅色敞口管路開始噴出一股冰冷濃稠的白色煙霧，低低沉在地面上，他就像一攤水銀，涌向這一層的每個角落。

　　后背，陰風冰冷。那是地獄的寒氣，死神的呼吸，就像無形的冰水，當他上漲到一定程度，即便是能夠在毒氣中硬撐的18號，也不可能離開氧氣生存。

　　應急通道！

　　18號急轉向右，可是當他撞到門上，才發現已經被液壓鎖死。

　　抓住把手蓄力一拉，卻發現怎么也拉不動。

　　液壓施加的力量何止千噸，就是用坦克也不見得能拉開。

　　前有大門后有冰霜，18號心里咯噔一下。看來今天是要交代在這個地方了。

　　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