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利八年秋。
“這是《漢軍譜》所記錄的最后一戰,也是唯一記錄的燕朝軍隊作戰?!鳖櫸鹘_眼前薄薄的手抄本,照例對蕭秋雨道:
“你自己先研讀一遍,不懂的問我,沒有不懂的就開始今兒的推演?!?p> 自從那日給蕭秋雨那么一塊“護身符”戴著之后,顧西江就仿佛完全忘了此事一般,讓蕭秋雨更為費解了,查了一些書,都沒查到“竹內古河”是甚么意思。
貼點邊的,大概還是一些玄學書籍,然而也沒有給出注解,至于《易經》么……
蕭秋雨不想看,自然也就沒看。
蕭秋雨仔細看了一遍顧西江給他的戰例。
“崇禎末年,趙元預鎮中軍,賈演賈源分鎮左右,向神京城去……
大明最后軍力共一萬五千六百四十五人,竭力平定闖賊,又遇趙元預突襲,力有不逮下,時任神京守備海珍,乃我舊部也,隨我研習兵法曾有半年……遂令輕裝簡從,全軍卸甲以我所制“鐵骨戰法”矢陣直取中軍,最近時距趙元預僅半里……后不敵,皆歿,殺敵無詳記,約二萬。
海珍遺言曰:臣等盡力,皆憑陛下決心以斷,當閉神京城,招民夫入軍、發討賊檄文,定有忠義之士勤王,以重開大明之榮?!?p> “未有不懂?!笔捛镉曜旖浅榱顺?,看這位燕太祖的水準,也就差不離兒是那樣了。
對燕軍的記載只有這一戰,他估摸著戰力是相差不大的,這竟然還要請人做法擺陣,然后再出動高手游離于戰局之外,各種操作加在一起,以五萬對一萬五,險些被硬生生鑿穿……
要不是大明國運真的盡了,恐怕再給他二十萬兵馬,也拿不下神京城。
不過這位海珍真是個能人……據書中記載,他麾下兵馬不過三萬人,以三萬戰闖賊有戰斗力的勞力五十萬之眾,竟然大獲全勝,雖說打的都是烏合之眾,可是……也太過違背常理了。
這還不算,剩下一萬五千人面對裝備相差不大的燕軍,竟然還打出了相對于一比一更可怕的戰損比……這是不可想象的事。
“那就推演罷,今兒你當趙元預,我是海珍。”顧西江把棋盤從桌底下拽出來,兩個桌子拼在一處就成了一個大桌,然后在桌上擺滿棋子。
兵棋推演其實就是顧西江利用“法度”短暫創造一個類似史料中戰場的棋盤,用圍棋的棋子做“兌子”游戲,離軍棋有十萬八千里那么遠,差不多就是類似模擬戰爭的那種‘嘴炮’,后世的網絡戰爭學家十分擅長這種把戲。
不過若是讓他們和顧西江來一場兵棋推演,他們絕對會被碾壓的體無完膚……因為顧西江的手段太多了。
“今兒你的任務挺簡單的,就是不讓我斬首。”顧西江嘴角噙笑:“我可比海珍強多了,他只跟著將軍學了半年,可我從十五歲就在將軍旁邊。”
說著,他右手輕輕一握,棋子頓時如同有了靈智一般自己動了起來,不斷有棋子飛出棋盤。
“中軍后撤準備架火炮,右軍步陣向前……”在蕭秋雨有條不紊的指揮下,趙元預被斬首。
蕭秋雨面色難看,他看出來了,這所謂燕軍根本就是烏合之眾,除了兵器銳利,和之前用過的闖軍也沒甚么差別……但是闖軍人多啊。
“你輸了?!鳖櫸鹘緵]下命令,只是在最開始下令結陣,然后全靠最開始的陣型,就“斬首”了象征著趙元預中軍的棋子。
甚至于,顧西江還剩一萬兵力。
“甚么時候你贏了,甚么時候你就能從我這兒畢業了?!鳖櫸鹘┦┤坏沽艘槐枳约郝?。
“你現如今的水準,離著趙元預、賈源賈演那等還差著些呢,這一戰雖說雙方士兵的素質擺在那兒呢,沒甚么參考價值,可你要記得。”顧西江慢慢道:
“在士氣、訓練皆遠不如對方的情況下,他們三人聯手靠著細微的指揮和你看來“亂七八糟”的戰法,也都打出了和海珍接近一比一的戰損比!”
蕭秋雨心神大震。
他總算明白,趙元預那種在他看來繁瑣無比麻煩無比乃至贅余太多的指揮,是怎么當上開國皇帝的了……
剛才他的布置,是盡力把對方看的更強把自己看的弱些做出的三比一的對抗。
也就是自己的三個士兵負責對方的一個士兵。
然而哪怕是這樣,都被硬生生從中間鑿穿!這支由蕭遠山命名并制定訓練計劃的“驃騎軍”果然戰力恐怖。
這樣恐怖的軍隊,他自認需要十比一才能勉強壓下對方,而趙元預一共只有六萬兵馬……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簡直太為難他了。
全殲不說,竟然還打出了接近一比一的戰損比?這不能說是海珍太弱,也不能說是驃騎軍太弱……只能說是趙元預太強!
而對方注重戰損的大局指揮,現在看來有了個合理的解釋。
“再來!”
“你輸了?!?p> “先生為何要下令改陣?”
“你已包過來了,我不改陣,等死么。”
“那為何又是雁陣?”
……
許久,等顧西江都指點完黛玉寫了兩篇文章之后,蕭秋雨猛然抬頭,目光堅定:“再來!”
這《漢軍譜》的最后一戰,果然配得上為這本神作收尾,雙方的指揮均是天縱奇才,讓后來人難以超越……但顧西江已經完全超越了海珍。
“好!”顧西江笑了笑。
數十次的推演,他相信蕭秋雨已經找到了破局之點,他是有意留給蕭秋雨破局的。
若是這驃騎軍在顧西江的指揮下全面展開,恐怕蕭秋雨得打到明年才能打贏。
嗯……好像卡他一年也是可以的。
算了,放他去罷,他不能總在這一本書上浪費時間,雖說鉆研一生也是值得的……但到底是多余了。
片刻之后。
蕭秋雨依舊坐在原地,劫后余生般看著棋盤上只剩區區十五顆的棋子。
而顧西江那邊,已經沒有了。
“《漢軍譜》你已學完了,在兵家學說上,我沒什么可以教導你了。”顧西江合上書悵然開口:“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了,不拘是哪些書,只要是自己讀得懂,你都能讀?!?p> “謝過先生?!笔捛镉旯硪欢Y,他心知顧西江頂多只用了五成精力,又特意給他留了破局之機。
但勝了就是勝了。
這一年,他年僅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