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江今日罕見的早起，揉著眉心喝著茶解乏，順道把蕭秋雨從床上拽起來洗漱，完了又是一通耳提目命。

　　蕭秋雨學《漢軍譜》自然是要學的，練武自然也是要練的，只是和之前略有不同罷了。

　　倒沒甚么好擔心的地方，就是顧西江有些擔心。

　　蕭秋雨也不知道顧西江擔心的到底有沒有由頭，反正他覺得是顧西江多慮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自己又不是煉銅術士，怎么可能對一個三歲小團子起心思。

　　至于以后……誰說的清楚呢，作為翻爛了整本《紅樓夢》中一些戲份的人，他覺得自己并不具備完全性的理智。

　　按照前世看一些同人文的搞笑書友的想法，大概就是“先培養著感情，等以后長大了就起飛了”這種想法。

　　“你大兄和林海是朋友，但他女兒又和你一般大……嘖，不好弄，算了從我這頭論罷，互稱師兄妹總沒錯。”

　　至于如何上門，如何分別、如何應酬之類閑話，不再贅述，有顧西江這等人照拂，又有蕭秋雨相伴，除卻家中父母近況，余者不必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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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茫茫，北風吹拂，讓人從頭到腳都發冷，明明只有十月的江南，卻忽然間大雪紛飛，令人疑惑不解。

　　靠著火爐取暖的林黛玉穿著蕭府招牌的素色衣服，量裁的極為合身，這倒不是顧西江做的，而是到外面請的裁縫。

　　小臉繃緊，抿著嘴破題，偶爾抬頭看一眼旁邊正在兵棋推演的兩人。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破題該如何去寫？先生出的題，當真越來越刁鉆了。

　　她對兵家學說可謂是沒甚么太大的興趣，對桌上放著的那些諸如《古今人物通考》《天下山水錄》《明史》之類的雜書倒是很喜歡，只是顧西江等閑不讓她看。

　　但是每當她想看，和蕭秋雨說一聲就好了，蕭秋雨自會借口自己要看給她拿出來研讀，偶爾還客串一把說書先生給她講書。

　　師兄對她是極好的，向來都順著她的意思，就是有些太好讀書了，除了讀書練武就是兵棋推演，和她說話的功夫也是極少……不過當他和顧先生在棋盤上互相攻伐的時候，倒是很有幾分《古今人物通考》里引的那段蘇子瞻的《念奴嬌》所寫：“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周公瑾的感覺。

　　雖然同在揚州府，可近來林如海愈發繁忙，本來還偶爾抽空秘密過來看看，現如今卻是半年都沒見過面兒了，蕭府外的消息她也一概不大知道，只知道月初時，新政總算告一段落，狠狠在盤踞江南的老世家身上削了一刀下來，外界士大夫對新政多有不滿。

　　蕭秋雨差不離兒快六歲了，此時是元利七年的臘月。

　　六歲的蕭秋雨卻足足有者十三四歲少年的身高，只比顧西江矮兩個頭左右，一張小臉雖然還是稚嫩，但被顧西江稱道了無數次的蕭家祖傳之“豐神俊朗”也總算略有展現了。

　　這段日子來，蕭秋雨每日讀書練武，偶爾在顧西江的要求下和董鄱月出去玩玩，他愈發精進的武道并無法阻攔他對兵書的熱愛，西楚霸王項羽都要學那能敵萬人之道，更何談他呢？

　　縱然是武尊、大道，也都終究只是孤身一人力量有限，何況蕭秋雨還只是個缺乏實戰的五品武者，可若學了兵法，就不止是一人。

　　“你現在的本事，差不離兒能去燕軍里面當個千夫長，再往上就得看運氣了，若讓你當了萬人將，恰巧碰上類似于我給你講過的戰例的戰事，你也是能打贏的。”在無數次的推演之中，顧西江已經無法像最開始那樣把蕭秋雨當三歲孩子戲弄，最多也就是……

　　白起面對趙括的那種感覺，雖然完全可以取勝，但是可以預料，若是有朝一日對手被磨練出來了，絕對是足夠抗衡自己之敵。

　　哪怕是到了現在，蕭秋雨也都沒見過自己的生身父親長什么樣，不禁覺得有些好奇，甚至于還在懷疑這位蕭遠山蕭侯是否還活著。

　　“我且問你，將軍在此為何要輕騎迂回包抄瓦剌軍？”現在兩人對答的是蕭遠山奇襲瓦剌軍的戰例。

　　蕭秋雨幾乎不用思考，迅速答道：“謀求速戰，以求破敵。”

　　“那為何又要擺矢陣？”顧西江瞇著眼睛繼續問。

　　“短兵相接，凝銳氣，以精銳輕騎沖擊敵陣，使敵軍側翼潰散，而不成軍，難以組織抵抗，如此一來直搗黃龍，再從中心而向四邊突圍，定然可勝。”

　　“善。”顧西江點了點頭，合上書道：“今兒你的課業就到這兒罷，去外院找董鄱月練武去，這幾日練的還是有些少了，竟在武者五品卡了半月有余，得快些破武宗選本兵才是。”

　　“是，先生。”蕭秋雨眼見著顧西江拿起桌上的《大學》看，有些忍俊不禁的拿了一本《山川風月志》和《漢軍譜》其中一段的抄本打算出去。

　　“對了，你本兵要不就學關刀吧。”顧西江卻叫住他：“你學關刀的話……”

　　蕭秋雨僵立在了原地，久久難以平復，許久之后，他默默坐回原位。

　　關刀……那東西，真的附和我的畫風嗎。

　　你這濃眉大眼的顧西江，想讓我變成莽夫？

　　見蕭秋雨聽見關刀這個詞就成了這樣，顧西江無奈搖了搖頭，沒理會他這種行徑。放下書本對林黛玉道：“你可破完題了？”

　　“尚未，只是有些想法。”見顧西江沒有反應，她又道：“行、藏倘若恰到好處，又是合適的人去做……”

　　“善。”顧西江點了點頭，思慮片刻道：“想想應該如何將這話拿官面兒的話說出來，我方才出題的時候想了幾息，倒沒你破的好。”

　　蕭秋雨正在思考到底應該怎么把自己不喜歡關刀這個意識表達給顧西江，聞言看了那邊一眼，然后又是一眼。

　　……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也是學儒學的，雖說并不精通，可有時董鄱月給他放假，他在這兒聽顧西江給林黛玉上課，都聽完了半套四書。

　　結果他卻不如人家，到底是聽了顧西江在儒學一道衣缽傳授的人，更兼若論起天資，林黛玉本身就比蕭秋雨聰明些，蕭秋雨不過仗著強大的記背能力才能掌握這三家知識罷了。

　　顧西江瞥了若有所思的蕭秋雨一眼，哼哼道：“你去問你師兄罷，破完這題你就能歇息了，現在我精神頭不大好想瞇會，沒功夫理會破題之事。”現在正是正午，他再嗜睡也沒有這樣嗜睡。

　　就是想給蕭秋雨找些事做，關刀那么好的兵器你不學？好啊！看我不折騰死你。

　　就蕭秋雨那八股水平，他就不信能把這題給破出來，根據蕭秋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他還就不信蕭秋雨不來求自己。

　　林黛玉聞言看向蕭秋雨，只一個眼神，倒不用額外說話，蕭秋雨就明白她的意思，略略思考了片刻，遲疑道：“行藏之宜，在于圣人，故……故賢者而明微示也。”

　　“差不離兒罷。”顧西江其實并未睡著，翻著那《漢軍譜》隨口道：“再精練些就好多了，而且甚么叫“在于圣人”？沒了孔夫子，天下讀書人就不讀書了嗎？還有那個“故”字用的實在是太沒道理。”

　　他對林黛玉的課業，要求的是至少要做到燕朝舉人的層次，如今破題的立意倒是有了，經蕭秋雨的手折騰了一下，反倒把格調降了些。

　　“圣人曰行藏，賢者而明微示之也。”蕭秋雨有些后悔留在此處了，早知如此，去外院練武到也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顧西江在自己到底選什么本兵上是沒有發言權的，只是給自己一個建議而已。

　　“不行，人家好好的立意讓你弄沒了。”顧西江搖頭道：“再說一次罷，說不準就我來說了。”

　　其實這樣破題，至少也已經是個舉人了，只是他想著既然要刁難蕭秋雨，那倒不如更難一些。

　　蕭秋雨握著那狼毫大筆的手都在抖，額頭上隱約可見細密的汗珠。

　　這是個面子問題。

　　許久，蕭秋雨猛然抬頭，長舒了一口氣，緩緩道：“圣人行藏之宜，俟賢者而始微示之也！”

　　顧西江臉上儒雅的笑容，驟然凝固成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