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
凜冬王國北境
夜色正濃,低垂的血月染紅了大地,也為馬格里山麓裹上一層緋紅。
山腳下的楓樹林里,黏稠的血腥味讓人窒息,燥熱的盛夏本該是蟬鳴蛐奏的季節,這里卻安靜的如同一灘死水,
即便是最兇惡狂躁的魔熊也收起了銳利的爪牙,遠遠的避開這片土坡,一只起晚了的貓頭鷹靠在楓樹的枝椏上瑟瑟發抖,空氣中彌漫著的危險氣息,已經來不及逃走了。
一座簡陋的十字架正直直的立在土坡的中央,本該在楓葉堡熟睡的謝爾頓即便被綁在十字架上,仍舊流著口水,歪著腦袋睡得香甜,
反倒是周圍一群裹著黑色斗篷的綁架者黑著眼圈,看起來有些萎靡不振。
黑衣人的兜帽在月色浸染下散發著詭異的血芒,
眾多黑色兜帽中,一位身形消瘦的老者向前走出一步,輕咳一聲,朝著血月的方向跪在地上,拜了兩拜后,一臉虔誠的祈禱,蒼老的聲音里滿是狂熱,
“偉大的黑暗之神!您最忠誠的仆人為您獻上凜冬竊賊最邪惡的血肉,”
……
“愿吾主永世長存,……”
“至暗將臨,萬物皆臣!”
冗長的禱告完畢,到最后這句話時,后面的人群眼中露出無法抑制的狂熱,也隨之跪地朝拜,誦念道,
“至暗將臨,萬物皆臣!”
……
禱告完畢,老者起身,一步退回原位,仰望血月,再次跪拜,
“祭神儀式開始!”
當老者沙啞的話音落下的同時,低沉的音節同時從數十個兜帽漆黑的陰影下傳出,
寂靜的楓林瞬間躁動起來,神秘的咒語宛如遠古傳來的惡魔呢喃,不斷交疊在十字架的周圍,如同翻滾的海浪,狂暴的拍向中間謝爾頓的位置,而后回旋在土坡的上空和周圍的林地,
當聲波傳到不遠處的楓樹上,那只沒來得及逃走的貓頭鷹倏忽一滯,
“噗通”、“噗通……”
只見被厚厚的褐色羽毛覆蓋的胸口,心臟幾乎要沖破肋骨與皮膚的桎梏,肉眼可見的鼓動了起來,
逐漸變得雄渾有力的心跳像是被狂暴的魔牛群踩踏的大地,
貓頭鷹顫抖著掙扎了不過三秒,突然就蹬直了鳥腿,猛地睜開泛著血芒的雙眼,忽地撲騰一下黑色的鷹翅,便悄無聲息的融入黑暗。
此時,熟睡中的謝爾頓如同過電一般全身巨震,心跳快過通了高壓電的馬達,但不過一息之間,年輕的心臟就已不堪重負,停止了跳動,
“滴——————”
趙司隱約聽到心電監測儀發出的長鳴,這代表著生命的律動戛然而止,作為醫生,他知道沒有什么聲音比這更讓人絕望了,
不過趙司還沒有完全被絕望籠罩,既然還能思考,聽覺還未喪失,意識尚在,那就說明還有希望,
雖然老婆和自己離婚,小姨子也跟人跑了,值此失意的時候又發生了一場醫療事故,就此被卷入了無盡的內疚和他人的指責,以及,隨之而來的菜刀。
本來他已經心有死意,覺得就這樣離開人世也算是個交代了,可當死亡真的來臨,潮水一般的恐懼感擊碎了一切,讓他只剩下一個念頭,
“我還能再搶救一下!我還能再搶救一下!我還能再搶救一下!不要放棄啊!”
發不出的聲音死死卡在喉嚨里,而想象中,為心臟除顫的電擊卻沒有到來,
就在意識即將消散,死亡陰影籠罩的那一瞬,一道光仿佛從天而降,又仿佛是從自己的身體里放射而出,
絕望的陰影被驅散,無處不在的光芒讓他感到安心,只覺得從頭到腳,由內到外都被溫暖包裹著,
趙司心里突然冒出一些荒唐的想法,我這是…要變成光了嗎?
然而漫長的等待中,光芒逐漸消失,迎來的卻是一片漆黑,還有…肢體傳來的感覺!
感受不到呼吸機的束縛,鼻間嗅到了久違的空氣,而且絕不是大城市的那種霧霾空氣,也沒有病房里獨有的消毒酒精味道,
趙司的胸膛忍不住劇烈的起伏,然而卻又因為酸痛的肌肉被牽扯到,而即時止住了,只敢輕呼慢吸,
但此時他并不在意這些,只是非常慶幸自己的生還,這種喜悅,讓全身的細胞都在為之歡呼。
而此時,隨著感覺回歸,趙司詭異的發現,自己不在病床上,也不在家里,而是像被人當做麻包一樣扛在肩上!
自己的身體也在顛簸中不自主的上下晃動,雖然眼前一摸黑,他也確實覺得自己被裝在麻袋里,
皮膚能感覺到麻布的粗糙,耳朵能聽到輕盈的腳步聲,
而腰間傳來的感覺,讓他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寬厚的肩膀,非常的溫暖,甚至于有些…灼熱?
情況有些不對勁兒,但趙司沒有絲毫慌亂,現在自己的身體虛弱不堪,也只能靜靜等待,畢竟想做點什么也做不到,
然而意外突至,趙司只覺得被人拋了起來,失重的感覺讓他有些心慌,比醫院電梯下行的時候還要慌一點,
接著便是被重重的撞到了胸口,從胸口擠出來的空氣在聲帶肆意沖撞,化作一聲詭異的呼嘯,
“啊牟!”
“誰!”
在黑夜中奔行的兩個人突然停下,個子稍矮的黑衣人從半空接住裹著尸體的麻袋,迅速的和同伴靠攏,
兩人背靠對方,警惕的觀察著四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楓葉林中一片靜謐,
他們并沒有懷疑肩膀上麻布袋里的尸體,
尸體在剛剛的祭神儀式中已經死透了,不能被轉化成魔人的家伙只會得到心臟停跳,然后迅速死亡的結果,這種實驗他們已經嘗試過很多次了,從無例外,
況且,沒有人愿意在幽影森林附近的荒郊野外,懷疑尸體死亡的真實性,
等了一陣,感覺沒有人在附近,懷里的尸體也沒有詐尸的跡象,他們才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時刻警惕著身后,
兩人并未多言,對視一眼繼續趕路,身形靈活的在樹枝間輾轉,同時加快速度離開了這片楓林,
直到把茂密的楓葉林遠遠拋在身后,二人才齊齊長吁一口氣,
“帕特,你說大祭司為什么要把尸體送回去?”
扛著一個麻布袋子,身形較為健碩的黑衣人試圖和同伴聊天來驅散剛剛的緊張,
“誰知道呢?也許是他老糊涂了吧,”高個子黑衣人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似乎對大祭司的奇怪要求見怪不怪了,
“不過這貴族的小子還挺俊俏,皮膚比女人還水嫩,胖子你說呢?”
奔跑中,瘦高個子的黑衣人帕特隨手摸了一把胖子肩上的麻袋,
麻袋里默默傾聽的趙司頭皮頓時一陣發麻,忍不住心中升起作為尸體不該有的怒氣,
這里已經遠遠離開了楓樹林,血月下,楓葉堡高高的堡尖就在遠處的平原上,一路無事,兩人早就放下了警惕,也不再收束聲音,
“怎么?你想趁熱?”
被叫做胖子的黑衣人滿臉猥瑣,努力朝著同伴擠了擠眼睛,
“狗屁!”
瘦高個兒帕特狠狠地罵道,“你個老玻璃,開這種玩笑,要是被教皇聽到,小心被拔了舌頭,”
“嘿嘿,壞人干壞事兒不是應該的嗎?”
“哈哈哈,說的倒是有理,”
兩人笑了一陣,腳步不停,終于到了楓葉堡外圍,來到城堡背面,瘦高個兒帕特身手敏捷的攀巖而上,小心鉆進一間臥室,接過胖子甩上來的麻袋,活不多說,解開麻袋拋尸便走,
感覺到二人離開,趙司不由得松了口氣,剛剛被人當做一塊磚頭一樣往上拋,那速度簡直比過山車還刺激,還好忍住沒有叫出來,趙司總感覺自己稍有不慎,就會被這倆身體素質如同怪物的家伙一把捏爆,
當他終于離開有些悶的麻袋束縛,第一次睜開眼睛打量這個世界,一輪血月從窗戶外鉆進來,突兀的占據了他的視野,奪人心魄的血色讓他仿佛看到尸山血海的地獄,血月帶來的強大壓迫感,讓他再次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