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使？”

　　清晨六點半，蘇源準時被放置在床頭的鬧鐘吵醒。

　　睜開朦朧睡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往日那掛著吊燈的天花板。

　　離蘇源臉不到十公分的位置，是一張猶如天使般美麗的女性臉蛋。

　　她將蘇源完全壓在身下，以至于他的身體正處于半麻木狀態。

　　見蘇源醒過來，“天使”的嘴角微微上揚，再次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距離愈近，紅唇微張。

　　“呼~”

　　……

　　好臭……

　　一股濃濃酒味擦過蘇源的鼻尖，刺激著他的鼻腔，讓他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下徹底清醒過來。

　　只有在這呼吸可聞的距離下，才能切身體會到這是種怎樣的折磨。

　　“你大清早的喝什么酒？”

　　蘇源用手捂住蘇珩的嘴，想將其推開，卻在下一瞬被更強的力道反抱住。

　　蘇源的脖子被緊緊摟住，身體感受到一種柔軟的觸覺，幾縷發絲落在他的臉上，被酒味摧殘過后迎來的淡淡清香比任何時候都更讓人感到舒暢。

　　蘇源感覺到蘇珩的身體在微微發顫。

　　“好冷啊。”

　　耳朵傳來一聲嘀咕。

　　蘇源把蘇珩從身上推開，才發現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

　　在這個幾近零度的初春，這需要極大的勇氣，亦或者腦子壞掉了。

　　或許是因為扣不上，蘇珩襯衫最上邊的那個扣子就那樣任它散開在那里，可以看到一道無需擠壓也極為明顯的溝壑。

　　在注意到這點后，蘇源馬上扭過頭。

　　“我說你為什么不穿睡衣啊？”

　　剛說完這話，蘇源就聽見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睡著了？

　　蘇源想幫她扣上，但在猶豫了一會兒后還是收回了手。

　　閉上眼睛盡量不去直視，幫她蓋上了被子。

　　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蘇源關上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嘀嘀嘀”響個不停的鬧鐘。

　　伸展了一下因長時間壓迫而麻木的手腳后換上了校服。

　　例行每日的洗漱后蘇源再次回到房間。

　　蘇珩的姿勢已經換成了側躺，雙腿將被子夾在中間，毫無防備地將整個背后露出來。

　　“該起床了。”

　　蘇源搖了搖她的肩膀。

　　“……”

　　沒有反應。

　　他又試著拽動了一下被子。

　　就結果而言，除了姿勢又回到了原來的平躺以外，沒有任何變化。

　　“再不起床的話就要遲到了。”

　　蘇源一邊用不算大的音量說著一邊用手輕輕地掐了掐她的臉頰。

　　尚還帶著睡意的雙眸過了好一會兒才完成聚焦，然后對上了蘇源的目光。

　　“早啊，小源。”

　　“喂，真的要遲到了。”

　　雖然這樣說著，但從蘇源的臉上感覺不到一點著急的情緒。

　　“可是好冷啊，要不你幫我請個假吧。”

　　說完她就把被子往上拉，把頭鉆了進去。

　　“你的智商也變成酒精被你喝下去了嗎，你現在已經是老師了。”

　　“是嗎？”

　　這么說著，蘇珩像一只小貓似的從被窩里探出頭，揉了揉眼睛。

　　她的樣子顯然還沒從酒醉中清醒過來。

　　“拜托你快點起來換衣服。”

　　蘇源把被單從她身上掀開，凌亂的襯衫下擺處，露出纖細的腰身以及若隱若現的肚臍，讓人忍不住想要沖上去抱住。

　　“冷……”

　　她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身體蜷縮成一團。

　　“你能不能有作為一名教師該有的自覺。”

　　“至少也該有點姐姐的樣子吧？”

　　“知道啦。”

　　蘇珩一臉不情愿地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她看了看床邊，好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咦？”

　　“要找衣服的話就回你自己房間。”

　　蘇珩環顧了四周，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房間。估計是喝了酒之后，迷迷糊糊走錯了房間。

　　“小心點。”

　　蘇珩的腳剛下地，身子就控制不住晃動了一下。

　　“頭好暈。”

　　“誰讓你一早上就喝酒。”

　　蘇源將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

　　“沒辦法，實在太困了，就想喝一點提提神。”

　　“為什么不去睡覺？”

　　“還有很多試卷沒改好，明天就要公布成績，不加把勁的話就來不及了。”

　　“要是來不及的話，和我說一聲不就好了嗎？”

　　“不行，這是我的工作。怎么能讓你來。”

　　“搞不懂你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逞強。”

　　蘇源一邊納悶，一邊扶著她走出房間。

　　“因為我是你的姐姐啊。”

　　蘇珩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把手放在蘇源的頭上，用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口吻說。

　　“姐……”

　　“嗯？”

　　“好臭。”

　　就在剛才的談吐之間，酒味再次向蘇源飄來。

　　“干什么嘛，突然破壞氣氛。”

　　“你還是趕緊先去漱個口吧。”

　　蘇源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給蘇珩披上。

　　“別弄濕了。”

　　蘇珩能清晰地感受到蘇源的體溫通過外套傳遞過來。

　　“你沒事吧？”

　　“嗯。”

　　“那我先去做早飯了，一會兒你自己下來。”

　　蘇源的姐姐蘇珩，是一個月前搬過來和他住的。

　　這，也是他噩夢生活的開端。

　　一個月前的早晨。

　　蘇源，又做了那個夢。

　　……

　　我，要死了嗎?

　　一團團白色棉絮從無云的天空紛紛揚揚地落下，一具纖弱的軀體即將被積雪掩埋。

　　在距離她不到五公尺處，新栽的松樹幼苗在刺骨的寒風劇烈搖晃，兩者仿佛做著彼此最后的依靠。

　　從四肢傳來的寒冷讓虛弱感和無力感瞬間涌上心頭，女孩沉重的身體早已不聽使喚，她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算了……

　　就這樣吧，這樣就好……

　　這樣的話我，不，大家，應該都能得到解脫吧。

　　“你在這干嘛?”

　　誰，誰在那？

　　女孩隱約聽見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嘎吱嘎吱”聲，她的嘴唇在微微顫抖，卻發不出聲音。

　　腳步聲不斷靠近，她想要睜開眼睛，卻是徒勞。

　　“要是在這種地方睡覺的話會感冒的。”

　　少年清風徐吟般的嗓音傳入她被積雪掩蓋的耳朵。

　　誰都好，別管我。

　　“為什么你只有一個人？”

　　少年在她旁邊蹲下身。

　　“難道和我一樣被拋棄了嗎？”

　　他為女孩拂去身上的積雪。

　　“才不是，他們才不會。”

　　想要極力反駁的內心促使女孩發出了聲，就連自己都難以置信，她原以為發干到疼痛的喉嚨早已不能說話。

　　女孩的聲音很微弱，卻能感受到她的那份堅定，不容有一絲置疑。

　　“那你為什么一個人在這？”

　　拂去積雪后顯露出的臉頰讓少年微微一振。

　　“我……生病了。”

　　可能是錯覺，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愈發微弱。

　　“那就更不能待在這種地方了。要趕快去醫院，很快就會康復的。”

　　此時的少年并不知道女孩得的是什么病。他這種去醫院就能治好所有病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只不過，這是他多年后才明白的道理。

　　“這樣吧，我送你回家。”

　　女孩勉強著自己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洋溢著淡淡笑容的清秀少年。

　　在這個冬天，在此時此刻，少年的笑容如溫暖的微風，吹進她的心間，仿佛連肌膚上的寒意都能阻隔。原本的寒風不再凜冽，開始溫柔地輕撫她的臉頰。

　　少年攙扶起地上的女孩，拍掉她身上的積雪。

　　然而她那雙不聽使喚的腿卻連一步也邁不出。

　　無奈少年只能走到前面，雙手環住女孩的膝蓋底下，將無法行動的她背了起來。

　　對于這個年紀來說，他的臂膀已經算是很結實了。

　　背上傳來的溫度讓這個女孩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心安，顫抖的心靈漸漸被安撫，精神得到放松后，她的眼皮愈發沉重。

　　“別睡著了，還需要你指路呢。”

　　少年幫差點睡著的女孩提起一點精神。

　　根據她的指引，少年在穿過兩條街，過了一個轉角后就到了。

　　“這是你家嗎?”

　　他能感覺到背上的女孩在微微點頭。

　　“好大啊。”

　　眼前的壯觀讓少年忍不住感概。

　　“莊嚴”，“華貴”，“富麗”，“堂皇”，僅有的這些詞匯在他的腦海中一一浮現。

　　房子外圍有著一圈白木柵欄，庭院里是一塊廣闊的青綠草木，大門延伸到房子的小路由黑色大理石鋪成，還有兩排少年叫不出名字的樹。

　　尖聳的褐色屋頂，文雅精致的門廊，充滿著異國情調的淺紅色屋瓦，這些他都只曾在電視節目中見過。

　　“糟糕，差點忘了還得去超市。”

　　光顧著欣賞，他差點忘了出門是為了買東西。

　　“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少年走到門口把她放下，按了兩下門鈴后就匆匆揮手離開了。

　　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女孩的意識漸漸模糊。

　　太陽從云層間露出臉來，寒冬中的柔和陽光融解了女孩心中的積雪。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角，化為一滴水珠，從臉頰滑落。

　　……

　　夢境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