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河西正處于寒冬臘月之際,凜冽的寒風,在冬夜里肆無忌憚的呼嘯而過,吱吱作響的風聲猶如百鬼夜行。
靈武城南,李季的府邸便坐落于此,三開的府門此刻已全部緊閉,大門兩側的鎮宅石獅也似乎被這寒風所折服,早已沒了往日里威風八面的模樣。
李宅內,李季面色凝重,一言不發的端坐于大堂之上,八仙桌身后的猛虎下山圖依舊鮮活,猛虎的獠牙依舊猙獰,可那血盆大口卻似乎沒了力量,怎么也咬不下去。
“爹爹,要是董思榮不發兵救援,岳父大人孤軍困守白亭城,豈不危矣!”
李述身材不高,形容消瘦,面色有些蒼白,頭裹四方巾,身穿褐色儒衫,一臉書生氣,與其父挺拔削刻的面容完全不一樣。此刻他見自己父親不發一言,自己又著實擔憂岳父大人的情況,便忍不住出言說道。
李季聞言,卻并未正面回答李述的問題,而是緩緩道“媛兒就快要生了吧,你做丈夫的,要去后宅守著。”
“爹爹……”
“不必多言,天塌下來,自有為父頂著!”李季朝著還欲多言的李述,擺了擺手道。李述無奈,只好壓下心中擔憂,匆匆去了后宅。
李季雙眸微閉,背靠著上好杉木打造的太師椅,右手握著三顆鵝蛋大小的實心鐵膽,時有時無的在手心轉動著。他那微微凸起的前額,此時已露出幾道深深的皺紋來,就猶如那鋒利的刀刃割過一般。
城外向南二十里地,有一處平原之地,那里地勢平坦,水源充足,薛延陀大軍便駐扎于此,此時此刻,呼雷的汗帳內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中軍汗帳內,熊熊的篝火,此刻正噼里啪啦的燒得正旺,篝火上頭架著一頭肥羊,呲溜溜的冒著油,那羊肉已烤得焦黃,濃郁的香氣溢滿了整個大帳。
呼雷可汗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了,可他卻從不認為自己老了,此刻的他,懷里正摟著兩名衣衫不整的年輕漢人女子,他那一雙粗糙的大手,此時正肆無忌憚的在她們身上摸索著,女子驚恐的發出驚叫,不成想,這倒反而愈發刺激了呼雷的獸欲,惹得他時不時的,便爆發出陣陣狂笑。
大帳內一共席地而坐著八人,這八人皆是薛延陀各部落的首領,只因為呼雷部人強馬壯,他們都不得不依附于呼雷部,并推舉呼雷為各部大汗。此次出兵靈武,各部皆有怨言,要知道此時正處于寒冬臘月之際,各部落戰馬消瘦,糧草不足,要是打不下靈武城,那這個冬天將會是許多部落的災難。
“大汗,靈武城城高墻厚,咱又沒有攻城器械,明日該如何拿下靈武城啊!”
圖錄頡利是頡利部的首領,頡利部部落不大,只有六千頂帳篷,此次跟隨呼雷出戰,部落出兵五千人,幾乎是扛上了所有家當,要是此次吃不下靈武,那頡利部的這個冬天將會餓死很多人。
此時此刻,圖錄頡利見呼雷絲毫不擔心明天的戰事,不由心急如焚,忍不住出言問道。
呼雷聞言,抬頭掃視了一眼下方眾人,緊接著竟一把推開了懷中的兩名女子,然后雙手一環,猛的抱起身前的大酒壇子來,一仰頭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那酒水四溢,染濕了他的一臉胡髯,酒水順著嘴角一直流到了胸前,粘滿了他那羊皮大襖。
“痛快!痛快!”呼雷狂飲一番,嘴里連呼痛快,酒壇子順手往自己的虎皮寶座上一放,緊接著站起身來,眼珠子忽的一轉,寒光立時閃過在場眾人。
“你們一個個的都心不在焉,想來都在想著圖錄頡利剛剛所擔心的問題吧!”
帳內眾首領被呼雷道破心思,不由得皆惶惶四下張望,渾怕惹了呼雷不滿。
“哈哈……瞧瞧你們的樣子,哪里還有半分大漠里英雄的樣子,你們是被漢狗打怕了嗎!那里!繁華的中原,那里曾經屬于我們!你們不想拿回來嗎!”呼雷大聲的沖著下首咆哮著,這群被漢人打怕了的羔羊,難道真的變不回獅子了嗎。
“大汗!我頡利部的勇士絕不是羔羊,他們的彎刀和弓箭都是最鋒利的牙齒,他們不怕死,他們只怕自己的妻子孩子得不到過冬的糧食和衣襖!”圖錄頡利黝黑的臉龐上,一雙無比堅定的眼神,此刻正牢牢地盯著呼雷可汗。
“好!還是你頡利敢說真話!算條漢子,其他人嘛……只怕死后都得被長生天拋棄!”呼雷虎背熊腰,昂首闊步地走向其他首領,寒冷的眼神掃過他們。
“不!我科爾特部的勇士絕不是懦夫!”
“我朵顏部也悍不畏死!”
“殺盡漢狗,我韃靼部愿做先鋒!”
“打頭陣!算我阿史那部一份!”
“額比隆部的勇士早已饑渴難耐!”
“大汗你就說怎么打吧!我巴乃部沒有二話!”
“想想就痛快,我野人部已經好久沒有開葷了。”
“好!這才是我薛延陀真正的勇士,長生天會保佑我們的,我們九部同心,這一次我們不僅要拿下靈武,我們還要拿下甘州、肅州、涼州,我們要拿下整個河西走廊!”呼雷興奮不已,這群羊羔的斗志終于被激發出來了。
“報!大汗!靈武城已經分兵!”
此時汗帳外,一名呼雷部的斥候兵飛快入帳,朗聲稟報道。
“好!看來這是真的!八部首領何在!”
“在!”
“頡利部今夜攻擊白亭城,必須纏住里面的守軍!其余七部隨我做好攻城準備,明日辰時,發起進攻!”
“領命!”
薛延陀大軍一時間燃起無數火把,直將天地映得猶如白晝!各部皆磨刀霍霍,戰馬打著響鼻,彎刀閃著銀光。
此時的靈武城李宅內,亦同樣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生了嗎!生了嗎!”
李述守在妻子陳媛的產房外,兩只手局促不安的相互揉搓著,門前的石階,他已經不知道來來回回走了多少遍了。穩婆已經進去快一個時辰了,下人們不停的忙前忙后,妻子痛苦的呼喚聲,讓他心急如焚。
就在李述焦躁不已的時候,一聲驚雷忽然劃過天際,轟隆的一聲巨響,響徹云霄。
“哇……”
隨著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一個新生兒伴著一聲驚雷便來到了這個世上。
“恭喜東家賀喜東家!是位小少爺!”穩婆抱著一個新生命,喜笑顏開地沖著李述報喜。
李述心神顫抖,激動的雙手竟也微微顫抖了起來,這便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當爹了!李述顫抖著接過穩婆手里的孩子,只見襁褓之中,一個鄒巴巴的小人兒便出現在自己眼前。
“媛兒!”李述抱著自己的孩子,快步的走到自己的妻子床邊,將那小人兒側著給自己的娘子看。
陳媛血色蒼白,俊俏的臉龐,此刻看不到一絲血色,那額頭上還沁著顆顆汗水,顯然是虛弱到極致。
“相公……”陳媛望著李述懷里的孩子,嘴角微微一笑,輕聲喚了一句。
“述兒!辛苦媛兒了!孩子可有取名!”
不知何時,李季也走了進來,臉上掛滿了笑容!
“還未想好,不知父親可有佳名!”
“嗯!這孩子是伴著驚雷出世的,那他以后就叫李驚雷吧!雷滌世間一切邪惡!”李季看著那剛剛出生的小人兒,一臉祥和道。
“爹爹,他竟笑了,笑了!看來他很喜歡李驚雷這個名字呢!”
“驚雷……驚雷……”陳媛喃喃自語的念著驚雷二字,想著以后自己的兒子就叫李驚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