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辭別秦王,回到相府,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秦王的特使就已經(jīng)到了。隨特使來的,還有三輛大車,載滿金銀玉帛、稀奇寶物,都是秦王從自己的寶庫中取出來供張儀使用。秦王還特意囑咐特使,說張儀只要有需求,隨時可以開庫取寶,無需再向他請示。
送走特使后,張儀沉吟半晌,叫來心腹門客張祿,讓他帶著這三車財物,去楚國面見靳尚,說明情況,請他設(shè)法相幫。
張祿領(lǐng)命,先行一步,來見靳尚。靳尚大驚,說楚王恨張儀入骨,只要來了,必定有死無生,千萬別來。張祿道:“不來不行啊。我家主人說,只要有大人您在,他的安危就沒問題?!苯兴紤]再三,道:“容我盡力而為吧?!?p> 張祿見靳尚答應,便留下財物,自回秦國向張儀復命。靳尚送走張祿,回到內(nèi)室,看著擺的整整齊齊的金銀珠寶,突然嘆口氣,喃喃道:“憑你我的交情,就是沒有這些東西,難道我還要看著你死不成?”
靳尚與張儀的私交甚好,張儀明目張膽地欺辱楚王,做為楚國人,靳尚心中自然不痛快。不過,說起來,張儀欺楚,是各為其主,算是公事,公事公辦,靳尚對此倒也沒啥特別的怨恨;他與張儀的交情,卻是私誼,老友命懸一線,出手相幫,當然也是應該的。
何況,殺張儀容易;難的,是殺了張儀之后,怎么辦?這黔中之地到底給不給秦國?不給,秦王伐楚就有了借口;給的話,且不說這買賣賠本賠到家了,就是傳出去,說楚王為了一己私憤,送給秦王600里的土地,這國內(nèi)外的輿論就這么也交待不過去!所以,張儀絕不能殺,黔中之地也絕對不能給。
殺了張儀,對楚國來講,沒有好處,只有禍患。留著張儀,就留下了與秦王交涉轉(zhuǎn)圜的余地。靳尚作為楚國重臣,這點眼光是有的。所以,無論公私,靳尚都要確保張儀的安全。
這事的最難處,其實是事關(guān)楚王的顏面。楚王讓張儀像耍猴一樣捉弄了一場,吃了那么多虧,臉都丟沒了,即便放在普通人身上,都要給一口氣給憋死,何況是楚王!可是,且慢!正因為他是楚王!是一國之君啊……
“國之君主……”,靳尚心中一動,他立刻抓住了問題的關(guān)鍵。坐在王位上,注定會看得更遠,考慮得更多。殺張儀,必非楚王真心。秦王以地換地,楚王一定不相信,但又不好拒絕,只好說出只要張儀來,便白給黔中的話。
按照常理推測,一般人明知必死,誰會自蹈死地呢?剛為秦國立下大功的張儀,只要不肯來,秦王想必也不好意思強逼。只要張儀不來,這事就算過去了!只是沒有料到張儀居然真的敢來。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樣,楚王被架在高高的云朵上面,沒有臺階可下,事情陷入了僵局。這樣說來,楚王現(xiàn)在肯定也是煩惱萬分,左右為難吶。
靳尚身為楚王重臣,深受寵信,對楚王的脾性甚為了解。此刻,他恍然大悟,如釋重負,雙掌相撫,輕笑道:“呵呵,張儀啊張儀,你小子,膽敢如此大搖大擺來我楚國,當真欺我楚國無人呀!”
他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心道:張儀敢面對君王之怒,這份膽略著實令人欽佩。不過,他心思縝密,一定謀算好了,知道有我在,可保他平安。哼,算他有眼力。這大楚,除了我,還真沒有人能解開這個僵局。身為大王重臣,為大王分憂,我義不容辭。
靳尚此刻心中有底,知道張儀基本死不了了。如今只是需要給楚王找個臺階下才行,這其中的策略,也非同小可。不過,這些事情,在靳尚看來,倒也不是難事。
楚王身為君主,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是需要一個臺階!做臣子的,只要找出這個臺階就可以了,其余的,楚王自然會有決斷,無需旁人置喙。
假如像屈原那樣的偽君子,自以為剛正無私,為國為民,一定會對著楚王一通指責,說不能為了自己的顏面、為了出口氣,就做出有害于社稷民生的決策。必須這樣,必須那樣!這樣講出去,楚王一定惱羞成怒,不讓干什么偏要干什么。像他那樣,什么事都黃了!
想起屈原,靳尚心中一陣慶幸,這位屈大夫十幾天前出使齊國,還沒有回來。他若在,難免又會節(jié)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