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走了,蘇秦孤零零地坐在客棧大堂中,半天沒有言語。
客棧老板見狀,走過來安慰蘇秦道:“先生,你也不要怪他。他要走,還肯與你告辭,算是不錯了。我見過不少類似的情況,主人落魄,隨從逃離,體面的可沒有多少。有的人不聲不響突然跑路,有的人順手還要拿走幾件東西,有的人臨別口出惡言等等諸如此類。”
蘇秦長嘆一聲,道:“我不是怪他,我是替他惋惜。跟著我一年多了,鞍前馬后的,眼見一場富貴就可以到手,他卻要在這個時候離去,攔都攔不住。”
客棧老板笑道:“人世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絲毫勉強不得。不過,先生所言富貴,大概是要著落在燕文侯身上。一年多了,先生托了許多人,卻始終見不到燕文侯。如今已山窮水盡,但我觀先生的神情,似乎毫不在意。莫非先生另有妙策在胸?或者有什么轉機嗎?”
蘇秦看著客棧老板,點點頭,也笑了起來,道:“你開客棧好多年了吧?果然是閱人無數、目光如炬。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成竹在胸。燕國官員們防范于我,不想讓我見燕文侯,故此各種推脫。這幫人鼠目寸光,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自以為將我困頓在此。哈哈,我蘇秦真想見燕文侯,又豈是他們這等人能夠阻礙的?”
客棧老板奇道:“既然如此,先生為什么要拖這么久呢?”
蘇秦道:“我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如今,這個機會來了!可以去見燕文侯了。”
蘇秦所講的機會,其實就是在等趙國奉陽君的死訊。他志在合縱六國,無意一國的權勢。在他的謀劃中,趙國是很重要的一個基點,奉陽君在趙國一手遮天,對趙肅侯的影響太大。他不死,合縱大計的推行就會遇到諸多困難;他一死,說服趙肅侯就事半功倍,易如反掌。根據他的預測,奉陽君尚有一年左右的壽數,現在應該差不多了。也是該見燕文侯的時候了。這番話當然不能與客棧老板講。
客棧老板見多識廣,見蘇秦不愿意多說,便也不再追問。蘇秦托他幫忙打聽一下,燕文侯哪天出宮巡游,走那條路,去哪里。一有消息,馬上告訴自己。
本來,打探君王行程大有風險,若是君王出游有了意外,追查起來,誰都脫不了干系。客棧老板猜見蘇秦這是要設法去見燕文侯,不會出什么大亂子,就一口答應下來。
沒過了幾天,客棧老板過來告訴蘇秦:燕文候明日要出宮游玩,要經過哪里哪里。
第二天,蘇秦起了個大早,預先等在路邊。不久,就見燕文候的車隊浩浩蕩蕩前來。
蘇秦站在路邊,讓過前邊幾輛車,望見中間一輛車異常豪華,心道這肯定是燕文侯的車駕了。等到這車走近身邊,蘇秦大聲道:“周人蘇秦求見燕候。”
燕國國力雖弱,卻也是戰國七雄之一,燕文侯割據一方,沒怎么把周王室的權威放在眼中,可是,他畢竟也是姬氏子孫,聽到有人自稱周人,心中還是頗有感慨,不由對此人心生親近。
燕文侯令人停車,招呼蘇秦前來,問道:“如今這世上,還有人自稱周人!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蘇秦恭恭敬敬地對燕文侯施禮道:“我是蘇秦,世居洛陽,師從鬼谷先生。”
燕文侯一聽是鬼谷門生蘇秦,心中一動,問道:“兩年前,可是先生曾經上書十萬言于秦王?”
蘇秦道:“慚愧!慚愧!上書者,正是在下。十萬言在秦王眼中,一堆垃圾而已!”
燕文侯聽得面前就是蘇秦,登時大喜,道:“秦王歷來妄自尊大,目中無人,何曾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他有什么可得意的?他的祖上,不過是為王室養馬駕車的仆人而已!現在得志了,便是一幅猖狂樣!”
蘇秦聽燕文侯這樣說,心中甚是詫異,不由多看了燕文侯幾眼。
燕文侯伸手示意蘇秦登車,坐在自己身旁,道:“我得知先生上書十萬言,很是仰慕,早就想向先生請教,一直沒有機會。不想今日得見,實在高興。”
蘇秦比燕文侯還要高興,他知道,他的霉運結束、鴻運開啟,之后他就可以一路高歌猛進,翱翔九天,再沒有什么可以制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