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好吃，”魯樹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興致勃勃地介紹，她盡量不讓兩人沒話說，以免想起那些現在她并不想想起的事，“來這幾次后，我廚藝都提升了。我就喜歡這些家常菜，你想去的大館子我還吃不慣呢。”
“其實，我也不想去大館子，”小紅點一直在他家北邊第二條路上行駛，她可能是去那里購物了，“去大館子太拘束，吃得不痛快。”
“咱老魯家都是平頭百姓，這種小館子才適合咱們的氣質。”魯樹輕輕一拍桌子，做出了豪邁的樣子，她一向是個快樂的女孩兒，魯旦欣慰地發現，她依然保留著這樣的氣質，沒有因為家庭變故陰郁下去。
上菜了，魯旦把每個盤子都朝魯樹那里推了一些，這是魯旦在魯樹能上桌吃飯后就養成的習慣，小時候她很煩，總是嚷著夠得到，夠得到，再推就掉地上了，可是現在魯旦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卻使她眼睛有些發酸。
“你一向過得怎么樣？”魯樹把菜推回到中間，借此掩蓋她的情緒。
“人老了，就是活得狗的歲數了，沒什么好歹，”魯旦夾了一塊雞肉，他不是美食家，但這肉確實美味，“倒是你，過得怎么樣？”
“還不錯啊，上高中，上師范大學，出來當老師，一切都和我設想得一樣，就是無聊了點，也賺不到錢，不過我也很開心了。”
“當老師很好啊，你是班主任，怎么會無聊呢。”
“你還真懂，”魯樹笑了，“那些熊孩子確實不讓人省心。”
“快點吃吧，一會兒菜就涼了。”魯旦說完，又偷偷看了一眼跟蹤儀，紅點果然停到了那個大購物廣場門口，“我去打個電話，馬上回來。”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沒事，一個電話，很快的。”魯旦擺擺手，朝門外走去，他撥通了小王的電話，“是我，老魯。”
“知道，有來電顯示的，你以為都是你那種古董機啊，怎么了，魯哥？”
“你現在忙嗎？”
“在準備明天的飯菜。”
“也就是不忙了，你不是想做偵探嗎，我給你派個事兒吧。”
“真的？好啊，什么事兒？危險不危險？刺激不刺激？”
“不是讓你拍電影，想太多了。你去邊上那個大購物廣場跟蹤個人，一個女人，二十多歲，長得挺漂亮，黃色的齊肩發。”
“大哥，購物廣場里起碼有百八十個你描述的女人，有什么特別點的。”
“你媳婦不在邊上吧，說話這么囂張，女人能有什么特別的，有我也不能仔細看啊。你等等，我再想想。”魯旦開始回憶孔麗的長相，獨特點的，獨特點的，對了，“她嘴唇的右邊有一個痣，芝麻大小。”
“這還差不多，你叫我跟蹤她有什么事兒？是偷情嗎？還是偷東西？”
“沒那么復雜，看看她花了多少錢就行，特別是花了多少現金。”
“現在誰還用現金啊。不過你說得這事兒我還真不擅長，看來要帶上媳婦兒。”
“隨便怎么都行，快點去吧，再晚點她就走了。”
“媳婦兒，魯大哥讓咱們去辦點事兒。”
小王媳婦兒停下了和面的手，“是辦案嗎？現在去？”
“對，我們要去購物廣場跟蹤一個女人，二十多歲，齊肩發，黃顏色的，右嘴角有個芝麻大的痣，長得很漂亮……”小王看到媳婦兒的眼神，急忙加了一句，“沒你漂亮。”
“跟蹤她干什么？抓奸，還是抓小偷？”
“你以為拍電影啊，就是看看她都買什么東西，花了多少錢。”
“這個我拿手，走！”小王媳婦兒把圍裙一解一扔，“快去開電動車，別耽誤魯大哥的事兒了，我去換件衣服。”
“不是吧，你一換衣服又要半個小時。”
“不會的，這次很快。”
這次果然很快，只用了五分鐘，兩人騎著電動車，又用五分鐘趕到了購物廣場。
“咱們分頭找，我一樓，你二樓，”小王媳婦兒命令道，“電話聯系，激靈點。”
“遵命。”小王答應一聲，三步并做兩步上了樓，剛在上面逛了幾家店，電話響了，“我找到了，快點下來。”
“哪個？哪個？”小王用更快的速度下了樓，找到了自己的媳婦兒。
“輕聲點，別用手指來指去的，”小王媳婦訓斥了他一句，“你看看前面那個挎著白色包的，特征符合。”
小王裝作不經意地走過去看了一下，果然。
“你看見她拎的那些袋子了嗎？全是國際大品牌衣服，還有一個名表袋子，往少里說，也得個七八萬吧。”
“真的假的？”小王驚奇地問，“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這么款兒？”
“張軍的情婦。”
“你怎么知道？”
“這女人一看就是整天無所事事，不用干活的人，但又沒有自家有金山銀山的人那種從小養成的淡然氣質，”小王媳婦兒條分縷析地說著，邊欣賞著小王佩服的神情，“最關鍵的是，我聽見她和店長的對話了。”
“說她自己是張軍的情婦？”
“她拿了一張百夫長黑金卡，把導購員給嚇著了，店長親自招呼的她，店長認出了這是張軍的卡，張軍的媳婦兒沒這么年輕，所以……”
“該不會就是老魯說的那個什么小麗吧。”
“就是她。”小王媳婦兒看到孔麗進了一間珠寶店，她停住了腳，拉著小王坐在外面的長椅上。
“百夫長黑金卡很牛嗎？”
“傳說性質的，光一年的年費就兩萬了。”
“還是咱們的儲蓄卡好，一年年費就幾塊錢。”
“出息，你什么時候給我張黑金卡用用。”
“注意，人張軍給的是情婦，可不是媳婦，我真有了，也……”
“也什么？”
“沒什么，這卡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去網購一個不就行了，最多幾塊錢吧，裝錢包里是個樣子就行了。”
“沒出息。”
“你有出息，炸油條的命，還想用黑金卡，還是我境界高，知足常樂。”
小王媳婦兒站了起來，走進珠寶店中，若無其事地看著櫥窗中的商品，閑著的店員看了她一眼，沒有過來招呼。
“就這個吧，”孔麗把一個半白半綠的手鐲遞給了店長，小王媳婦兒慢悠悠地從她身邊走過，迅速地瞄了一眼證書，玻璃種什么翡翠，標價38萬，孔麗把百夫長遞了過去，店長立刻變身熱情寶寶，幾乎攙扶著把孔麗送到了軟座上，然后刷卡去了。
小王媳婦兒毫無存在感地進入，又毫無存在感地離開，至始至終，沒人多看她一眼，更沒有人和她說一句話。從某種意義上，小王媳婦兒對這種狀況心存感激，如果她們真的熱情招呼她，那就尷尬了。
“38萬。”她出來就說了這么一句，小王咂舌了半天，“這得炸多少根油條啊。”
從那里出來，孔麗又買了點香水之類的零碎物件，然后離開了。
“一共多少？”小王問。
“差不多五十萬吧。”
五十萬能在這個小城市買一套一百平的房子了。
小王心情復雜的撥通了老魯的電話，他恩恩了兩聲，然后報出了五十萬這個數字，聽起來，老魯也嚇了一跳。
“對了，老魯，這個女人就是張軍的情婦，小麗吧。”
“你怎么知道？”魯旦愣了一下，他們已經吃完飯，正朝學校走去，魯樹趁著魯旦接電話的功夫，打開了那個袋子，把衣服抖了出來。很合她的胃口，她現在就想試試，要是平時，她就去旁邊的公共衛生間換衣服了，但這是她最貴的一件衣服，她想找一個好一點的環境試試，也許去學校的休息室？
“這很容易推斷出來嘛，畢竟，我可是個準偵探，哎，你別擰我，我是說，我和媳婦兒可是準偵探。”
“佩服。”
“得了，老魯，以后有事兒說一聲，找點有挑戰性的，這個太容易了。”小王抖起來了。
“放心，下次有了生死攸關的事兒一定找你。”
“……也不用那么有挑戰性，好了，掛了。”
“是王大哥？他們還在那兒賣油條？”
“對，村里的生活幾乎沒有變化，有也是死水微瀾，”學校到了，魯旦站住腳，“上班去吧，下午我再過來。”
“不用來了，我沒事。”
“不光是為了你，我一天本來就要運動兩次，去哪兒都一樣。”
魯樹看著魯旦，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小心點，那個殺手一定還會去找你的。”
“放心吧，這種日子我早就過習慣了。去吧，上班去吧。”
魯旦目送魯樹進入學校，這才騎上自己的車子，朝家行去。
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下了高速，宋錯打開車窗，外面的一草一木都提醒他，他又回到了那個出生的小城市，這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有著某種意義，如果宋錯是個詩人的話，他這時恐怕會賦詩一首，但他不是詩人，而且在這個城市他幾次差點成為死人，所以他只是用冷酷的表情打量著外面。
黑妞的失敗有些出乎宋錯的意外，那個老頭子竟然還有這種能力，這激起了他的興趣，現在他回來了，當年的恩怨是時候來個了結了。
車子緩緩地駛入一個廢品收購站，這是他起家的地方，以前那些癮君子源源不斷地推著破舊自行車、拿著各種各樣的小物件來這里賣，現在依然如此，只不過變成了前來賣電動車、電動車電池、手機，更關鍵的是，他增加了一項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