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靜些，老家伙，鎮(zhèn)靜些。

　　魯旦發(fā)現自己依然在不可遏制地發(fā)抖，他深吸了兩口氣，繼續(xù)用平穩(wěn)的口氣說了起來，“你們想要什么？”

　　“遺憾的是，我們什么都不想要，”泰明得意地說，“我們想要的都在我們手中，不是嗎？”

　　電話斷了。

　　魯旦騰地坐了起來，這個動作讓他暈眩了一下，再次提醒了他的年紀，和他喝了多少酒，魯旦皺了一下眉頭，走到了和陽臺相連的那個屋子，那里被他改成了休閑室，放了一張大桌子，上面放著文房四寶和一套廉價的篆刻工具，四周靠墻的地方擺滿了花草和一些運動器械。

　　魯旦從掛在墻上的標靶上拔下了六個小飛鏢，裝入了一個小布袋中，然后拉開水族箱下面的柜子，里面放著他在各地旅游時買的一些刀具，他挑了一柄一拃長的黑色匕首，和小布袋一起放入了褲袋中。

　　褲袋鼓囊起來，走路都不太方便了。

　　魯旦穿過客廳，進入北邊從沒有住過客人的客房，那里被他改成了放衣服、被子的衣帽間，他翻出了一個大些的腰包，把東西都放進腰包中。

　　這種腰包十多年前很流行，現在早已沒人用了，不過和他這樣的老頭子倒是很搭，還給他增加了一種奇妙的不正經感。

　　魯旦下了樓，太陽已經偏到了大西邊，但是依然在作威作福，空氣好像熱騰騰的海浪一樣分層流動著，小王的胡辣湯店收了攤兒，但是小王依然待在店里，為明天的生意做準備。

　　“喲，老魯，這個點兒過來了，我店里還有些油饃頭，你要嗎？”

　　“不吃了，”魯旦看了看停在門口的小面包車，“小王，車借我一下，我有點事兒。”

　　“你要開車？”小王有些疑惑。

　　“急事。”

　　“哦，鑰匙在桌子上，你自己拿吧，”小王立刻說，“你好久沒開車了，路上小心點。”

　　“放心吧，撞不壞你的車。”

　　“看你說的，這破車和一輛好點的自行車一個價，隨便開，我是擔心你的安全。”

　　魯旦拿起鑰匙，朝面包車走去。

　　“腰包怪洋氣。”小王在后面喊了一句。

　　面包車雖然看起來很破，但是保養(yǎng)得不錯，檔位順滑，空調強勁，后座上還扔著兩袋面粉，就是被困在了野外，也能靠那個活上好一段時間。

　　上次吭哧吭哧騎得滿頭大汗的路程，在四個車輪地碾壓下很快被殺死，面包車進入了別墅區(qū)，魯旦放慢了速度，在距離張軍別墅所在前兩個路口朝左轉向，繞到了別墅后面。

　　他點了一根煙，看著太陽毫不猶豫地移到荒涼的地平線下面，天色暗了。

　　“你能幫我逃出去嗎？”魯樹試探著問。

　　“很容易，這里畢竟不是個監(jiān)獄，”阿麗夾著煙，但是很久沒抽一口，“你是什么老師？”

　　魯樹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小學語文。”

　　“那個我學得不錯，”阿麗笑了，“就為這個，我也應該救你吧。”

　　“你是他的……老婆？”

　　“情人。”

　　這個詞令魯樹皺起了眉頭，這個小動作沒有逃過阿麗的眼睛，“你的道德自律感阻止你向我求救？”

　　那倒不至于，魯樹想，“什么時候跑？”

　　“現在就可以，你等等。”阿麗從外面掩上門，朝后走去，走過長長的、掛著名畫復制品的走廊，她推開一扇玻璃門，來到了后院。

　　后院被裝點成一個布滿假山和花木的園林，中央最大的假山上還埋置了大潛水泵和霧化器，做成了霧蒙蒙的瀑布景觀。

　　在這一切的旁邊，放著一個高高的梯子。

　　裝修完成后，張軍特意留下了那個銀色的梯子，據說是為了方便觀察，也方便更換一些東西。總之，它就那么大搖大擺地靠墻立著，頂部距離墻頭半米不到。

　　阿麗坐在一條長椅上，靜靜地抽了一支煙。

　　那個年輕漂亮的小學教師意外地給了她某種刺激，提供了一種可能的生活。

　　也許，我也能過那樣的生活？

　　阿麗猶記得小時候，在和小朋友們做游戲時，她很愛扮演老師的角色，為此，她比一般的小朋友更愛看書，并暗暗背下了書的內容，以期在講述時更準確，更有條理。

　　她現在還能記得小伙伴鼓掌時，她滿足的心態(tài)。

　　但那不是教書育人的成就感，僅僅是虛榮而已。

　　虛榮。

　　這就是自己走到這一步的原因嗎？

　　一個漂亮女人通過男人得到好生活，是天經地義的吧？只有那些丑女才會對此大加批駁。阿麗以前一直這樣想。

　　不過魯樹是個漂亮女人，而且她是個教師。

　　當然，她不會因此就動搖自己的價值觀，只是她原以為自己喜歡的生活，事實證明也并不那么有趣。

　　富足、懶散但是無趣。

　　一只被精心照顧的金絲鳥。

　　她現在能改變另一個女人的命運，不是通過教書育人的方法，而是更直接，更迅捷。

　　她微笑起來，香煙早就在她指間燃盡，煙蒂被吞噬了短短一截，熄滅處摸起來硬硬的，阿麗揉搓著那個地方，朝屋子走去，把煙蒂扔進了遇到的第一個垃圾桶中。

　　此時，魯旦把面包車停到了后院的墻邊，踩著車頂上了院墻，他意外地發(fā)現了那個梯子，心中一喜，對他的老腿老腳來說，這是個不錯的降落方法，逃出來的時候也能省點事兒。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院子中的燈亮了，但是天又不夠暗，顯得那些燈也不夠亮，一個完美的時間。

　　魯旦沿著墻移到屋子前沿，可以看到前面的魚池，張軍正坐在涼亭中喝著啤酒，沒有發(fā)現那個大個子。

　　魯旦加了一分小心，輕跑幾步，進入大房子中，開始了搜索。

　　阿麗確認了張軍還在前院，轉身朝關著魯樹的房子走去，她好像聽到身后有什么聲音，有些緊張地扭回頭。

　　沒有人。

　　魯旦蹲到沙發(fā)后面，看到阿麗回過頭，繼續(xù)朝前走，松了一口氣，他避開了阿麗走的那條廊子，朝右側走去。

　　阿麗打開了房門，魯樹后退了兩步，看見阿麗，她的臉色緩和了些。

　　“到時候了，走吧。”阿麗沒有進屋。

　　魯樹有些慌張地朝門口走去，出了屋，她左右看了看，阿麗沒有等她，魯樹疾步跟了過去。

　　兩個女人穿過走廊，來到了后院。

　　“爬那個梯子就能出去了。”

　　魯樹看了看那個銀色的梯子，“謝謝你。”

　　她只說了這一句，然后立刻走到了梯子旁，爬了上去。

　　阿麗看著魯樹用女人難得一見的利索勁兒爬上了圍墻，然后她愣了一下，開始沿著圍墻朝右邊爬了起來。

　　“你倒是跳下去啊。”阿麗壓低聲音喊道。

　　“這下面有個面包車，我要跳到車上。”魯樹慢慢地爬向面包車，然后兩手抱著墻頭，把身子探了下去，順利地落到了面包車上。

　　面包車？

　　阿麗愣住了，這里怎么會有個面包車？還靠在后墻上？

　　魯樹從面包車上爬了下去，把后視鏡都踩歪了。

　　她試探性了拉了一下車門，門開了。她看向駕駛座，鑰匙插在上面。

　　魯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她爬進駕駛座，深呼了一口氣，開始回想自己在大學考駕照時學習的起步步驟。

　　踩住離合，不對，先點火，她擰了一下鑰匙，車子有了反應，踩離合，松手剎，掛一擋，踩油門，沒反應。

　　魯樹這才發(fā)現自己把鑰匙只擰了一下，別慌，別慌，她鼓勵著自己，又擰了一下鑰匙，車子哼唧了一聲，這就對了。

　　魯樹踩緊了離合，開始踩油門，轉速表上的指針一下子跳了上去，魯樹嚇得猛地松了離合，車子熄火了。

　　不對，不對，要到多少來著？1500，是的，1500。

　　這次，她小心地踩著油門，把轉速穩(wěn)定到了1500上下，然后慢慢松離合，車子抖動了一下，終于起步了。

　　魯樹松了一口氣，朝大路開去。

　　魯旦已經找了至少十幾個房間，每間都沒有人。

　　他焦急起來，轉過一個拐角，猛地推開了眼前的大門。

　　正坐在小會客廳喝酒的泰明扭過頭，瞪大了眼睛。

　　魯旦轉身就走，泰明踢倒了椅子，緊追過去。

　　既然被發(fā)現了，魯旦也不再顧忌，邊跑邊喊魯樹的名字，等他跑到樓下時，張軍已經被他吸引過來，迎面攔他。

　　“你這個老家伙還敢再過來……”

　　魯旦一拳擊在張軍脖子上，張軍眼睛突了出來，抱著脖子“咳咳”地蹲了下去。

　　“老板，你沒事兒吧。”泰明扶住了張軍，關切地問。

　　張軍面目猙獰地指著魯旦，泰明放下張軍，又一次朝魯旦追去。

　　“魯樹！樹兒！我是你爹！答應一聲！”

　　魯旦邊朝后院跑，邊注意著每一扇門的動靜，但是沒有傳來任何敲門的聲音，難道沒有關在這里？

　　后院門口站著的那個女人，好像叫阿麗？魯旦覺得她似乎要對自己說什么，但是現在沒空問她。

　　“麗小姐，攔住他。”

　　泰明的喊聲從后面?zhèn)髁诉^來。

　　阿麗朝左邊一站，給氣喘吁吁的魯旦讓開了路。

　　看來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了。

　　魯旦疾步跑到梯子旁，爬了上去，在泰明抵達的一剎那把梯子推倒了。

　　魯旦朝外一看，傻眼了。

　　面包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