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排走在茂北一街的街道上，一邊是縣衙高聳的石墻，只有一邊有商鋪，街上的行人不多。

　　李維極少有機會和她單獨并行，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又有些喜歡。

　　微微側目，只見她負手踱步，步態輕搖，少了一份女子的嬌柔，卻多了一絲男子的灑意。

　　一身新做的綢絲羅裙非常合身，誠如縣尊大人所言，越發的窈窕了。只是斜挽的墮馬髻上，那根碧綠的青竹枝已經發黃。

　　她也不差那點錢，為何不換掉呢？一個女子連一樣飾物都沒有，卻整日為幾百人的生計發愁，她又何嘗為自己考慮過？

　　李維的心里生起一絲刺痛感。

　　顧佳對李維的心思渾然未覺，此刻她正得意著呢！

　　“李維，我來時說什么來著？我說縣尊大人肯定會答應的，嘿嘿！如此大一塊地就是我龍飛山的啦！佩服嗎？”

　　顧佳像個孩子一樣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側首，用閃著光的眸子盯著李維，一副等著他膜拜的神色。

　　李維的臉唰一下紅了，像熟透的紅蘋果，半垂下頭吱唔道：“小，小生，佩，佩服！”

　　又不是你的地，激動個啥呀？顧佳馬上會意：

　　“你放心吧，大屋子做好肯定有你的份。明日舉行商業會談，這幾日辛苦你一下，全程記錄會議摘要，回去之后我列出一份表格，你按格式填進去就好了，非常簡單……”

　　許豐年一早打開店門，就被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嚇了一跳，有好幾百人，看裝束都是些隨從和護院。還有豪華的驢車、高頭大馬、轎子等多得沒地方安置，占了大街的大半條道。

　　他的店前圍了些看熱鬧的街鄉鄰里，其中有幾個是他的老鄰居，大家都非常熟絡，看到他開門就迎了上來。

　　“哎！老許，才開門了呢？”

　　許豐年指著對面：“老陸頭，對面咋啦？上門拆店來著？”

　　那名叫老陸頭的嘖聲道：“拆啥店呢？人家那叫商業會談，來的人都是咱青州數得上的大戶。”

　　“商業會談？啥玩意兒？”

　　“不懂了吧？告訴你，俺也不懂。”

　　許豐年嗤聲道：“就是人吃飽撐著。”

　　老陸頭鄙夷：“虧你還是做牙行生意的，也住在人家對面，消息咋就不靈通呢？”

　　許豐年一怔：“俺靈通啥？發生啥事兒了？”

　　這幾日他一直都在琢磨著，對面究竟發生什么事兒？但是消息不會從天而降，光靠琢磨有啥用？

　　看熱鬧的十幾個人圍了上來，興沖沖的等著下文。

　　老陸頭得意道：“青州要開河運了。”

　　眾人大吃一驚，這消息勁爆呀！但是可信度不高。

　　“老陸頭，你別吹噓啦！年年盼開河運，有哪一次夢想成真的？”

　　“對呀！無稽之談。”

　　“喧嘩取眾！”

　　眾人七嘴八舌，不以為然。

　　老陸頭冷哼一下：“無稽之談？你們就是井底之蛙。今個俺無事，就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黃河上有一條官船在行走，你們知道嗎？”

　　“這個是有，俺還瞧見過。”

　　“不錯，俺也瞧見過，但這與開河運有啥關系？”

　　老陸頭鄙視道：“豬腦子，以前咋沒有船在行走？”

　　有人道：“有河匪呀！別說行船，就是住的離河岸近也是膽寒啊！”

　　老陸頭繼續道：“現在就不怕河匪了？”

　　“這個……啥因由？”

　　老陸頭的尾巴一下翹上天，神秘兮兮道：“談妥啦！俺收到消息，河匪山匪本是一家，已經被朝廷招安了，現如今著手準備開河運，大道已經開到郊外荒林那了，你們還不知……”

　　由龍飛商業協會舉辦的商業會談進行的如火似荼，除了顧佳和李維，大家都是青州頂尖人物，大多是一家或者一族之長，本該溫文爾雅，談吐不凡。

　　但此刻，瞪眼吹胡者有之，拍案而起者有之，口吐芬芳者有之，全然一副市井無賴。

　　李維埋頭在一張大紅紙上快速提筆，不時抬首看一眼身邊氣定神閑，侃侃而談的主事之人。

　　這個女子世間少有，有她在身旁，很心安。

　　啪！

　　“趙某出十條大船，這份額不能再少。”

　　“呸！攏共50條船，你一家就想占10條？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你給老子再說一遍？本師爺在青州橫著走，就沒人敢叫我豎著走。”

　　“姓趙的，別人怕你，俺老駱就不看你的數，咋的？”

　　“哎呀呀！別以為你駱家在青州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信不信我明兒帶人封你的鋪子？”

　　“呸！你有這本事盡管來，看誰怕誰……”

　　顧佳笑道：“趙師爺，駱東家，您兩位先消消氣，既然份額談不攏，咱們再回頭談談分成。剛才已經討論過，出一條船，就收這條船所得的三成份子，現在我提議將分成降至二成五，請各位將份額報上來。”

　　趙師爺恨恨瞪一眼姓駱的，咬牙切齒道：“我還是出十條，不能少。”

　　駱東家：“俺十五條。”

　　“十條。”

　　“五條。”

　　“……”

　　顧佳笑了：“很遺憾，份額不夠分，現在降至兩成，請各位老板報數。”

　　嘶！

　　眾人開始猶豫了，每一條船都是天價購買，收二十年的所得，僅僅是兩成就太低了，何況這條船發生意外，損失自負。

　　綜合起來，投資巨大且風險也大，收獲卻降低了。

　　一時間，無人再競標。

　　顧佳抿一口茶，不緊不慢道：“這樣吧，這條船是誰投資的，誰就有優先使用權。也就是說，在同等運費的情況下，可以先運你指定的貨物。”

　　嘩的一下，又沸騰了。

　　在座的都是大商家，在青州擁有眾多的商鋪，很多也是同行，如果別人都優先拉貨，搶了先機，那還有自己什么事兒？

　　到時就不單單是兩成份子的事兒，連生意也被人搶走了。

　　這招夠毒啊！就算不要份子，也要搞一兩條哇！

　　趙師爺一咬牙：“5條歸我。”

　　已然報少了一半。

　　老駱黑著一張臉：“8條。”

　　“……”

　　顧佳滿意道：“剛剛好夠分，勞煩李維記錄在案，沒有增加總船額之前，這事就敲定了。下一個議題，眾所周知，每日貨如輪轉，無論是從青州出去的貨物，還是外面進來的，不可能做到一下子裝船或卸船，寄存貨倉已成必然。我們現在先討論一下貨倉的建造與使用……”

　　趁著空檔期，李維在表格填下：

　　姓名：趙師爺

　　投資項目：購船/伍艘

　　分成比例：占所得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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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很簡單，她是如何想到的？

　　李維忍不住又偷偷看一眼，只見她兩片紅唇輕動，嘴角向上翹起，那抹奇妙的笑意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