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子小心翼翼的探出了頭。
籠罩著天空的濃密黑云終于分崩離析了，殘留的黑云東一朵西一朵，被久違的陽光曬的燙上了一道金邊。
他像一個出洞的鼴鼠一樣翕動著鼻子，尸臭味似乎輕了些，但是空氣的味道依然不對，雖然已經隔了三個月了，但他還依稀的記得當時的空氣味道，雖然那時有霧霾，但是空氣依然是“干凈”的。
龍子把頭縮了回去，用力蓋上了下水道的蓋子。
周圍又陷入黑暗之中。
好在龍子早已習慣了這種環境，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發著光，雖然比不上貓眼的亮度，但是和狗眼相比就相差無幾了。
上次大雨后，下水道依然殘留了很多雨水，龍子喝了兩個多月的雨水了，僅憑雨水就能感覺到外面氣候的變化。
全面核戰爭結束后，龍子完全不敢接觸所有的水和食物。
五天后，嘴唇已經完全被干皮占領的龍子試探性的喝了一口下水道殘留的雨水。
水中有一種發霉的味道，仔細回味一下，還有一種電汽混用車輛的尾氣噴到臉上的感覺。
龍子又喝了兩大口，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墻壁等死。
什么都沒發生。
龍子想起了冷戰時期，蘇聯用核彈炸了個水庫，然后三天后蘇聯原子能部部長就跳到水庫中游泳了。
也許現在的水已經能喝了？
想到這里，龍子覺得更加口渴了，他干脆俯下身子，把頭探到水中，大口的喝了起來。
事實證明，熱核武器的核污染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
從那天起，龍子就一直想走出去，看看還有多少人存活了下來。
兩個月前，他推開井蓋，朝外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令他懷疑自己沒有在地球上。
密集的黑色云層包裹了整個天空，沒有太陽，也沒有星星和月亮，完全無法判斷白天黑夜。
在冰冷的空氣中，周圍的尸臭味完全傳送不過來，令龍子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打開強光手電，遠處的大樓在擴大的光暈中依然屹立著，只是里面一片死寂，周圍的樹木被厚厚的灰塵掩蓋，即使沒有被核爆摧毀，也死于長久不見陽光的晦暗中了。
在一棵電線桿的半中間，粘著一截手臂。
這個景象本來應該極端恐怖的，但是龍子不但沒有害怕，還得到了一種莫名的安慰。
至少那截手臂證明這里曾經有過人類。
他還在地球上。
何況，那截手臂粘在電線桿上的樣子，很像在和他招手。
想到這里，龍子情不自禁的對著那截手臂招了招手。
那手臂晃了晃。
龍子終于還是嚇了一跳。
他顫巍巍的把強光手電對準了那截手臂。
上面爬著一只老鼠，正在啃咬著上面的腐肉。
該死的嚙齒動物。
龍子拼命的對著老鼠揮舞著手電，電光一會兒射向天空，一會兒射到懸著的胳膊上，一會兒又射到地上。
老鼠不為所動。
算了，由它去吧。
龍子想到，反正自己這些天也是靠吃老鼠為生的，相比之下，它們吃些自己同類的殘肢也不算過分。
有了那次經歷，龍子時不時的從下水道中探出頭，厚黑云層一點點薄了下去，從他的視角看去，陽光好像為云層打了個底，而且這個底越來越鮮活。
與之相應，下水道中水的味道也好了起來，當然，這種好是和戰后第五天比較。在戰前，打死他他也不會喝哪怕一口這種慘遭蹂躪的水。
龍子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他沿著筆直的下水道朝前走，每看一次陽光，下水道中的陰暗就難忍一些，也許是時候走上地面了？
龍子打了個哆嗦。
想到上面那個被摧毀了的，沒有人煙的世界，一陣寂寞感擊中了他。
在這個地下道中，他過的更像“正常生活”，更像一個“宅男”，他可以自我安慰，把外面的一切都當做是假的。
下水道旁邊出現了一個岔道，這是一個管理室，也是他這三個月的居所。
管理室中有幾排管道，還有一些冷冰冰的、奇跡般的沒有停止運作的原始機器，然后有一張桌子，一個地鋪，上面鋪滿了龍子找到的一切干燥的、松軟的東西，這幾乎就是龍子的一切家當了。
龍子看向了那些被他抓來圈養的老鼠。
對了，還有它們。
正是靠著它們，龍子才活了下來。
老鼠吱吱叫著。
你們是寂寞了嗎？
等你們進了我的肚子，你們的寂寞就會被終結了。
可是我的寂寞呢？
龍子的母親早逝，在同一個城市的父親和妹妹死于同一顆核彈，妹妹距離核爆點近，直接氣化了，父親則是被核輻射折磨了兩天，才痛苦的死去。
諷刺的是，龍子甚至不知道殺死他最后兩個親人的核彈是哪個國家發射的。
但是，更恐怖的災難隨之而來。
核爆毀滅了地球的生態，致命的黑云籠罩住了整個地球，剩下的人或是死于海嘯，或是死于地震，或者死于火山爆發，或是死于輻射，或是死于饑餓，或是死于瘋狂的殘殺，或是死于絕望。
如果有個神正看著這一切，他一定會說，人類死就死了，動物、植物何錯，也要遭此浩劫？
但是，不是所有的動物都死了，正如龍子眼前的老鼠。
他從木箱中抓起了一只老鼠。
老鼠的腿有力的踢著他的手。
當時發現老鼠時，龍子還找到了很多它們藏在一根管道中食物，那些食物是老鼠們從下水道中收集來的，豆類、方便面、面包、餅干，各種各樣的食物，都是腐壞的。
龍子用腐壞的食物養老鼠，用新鮮的老鼠養自己。
他的手越握越緊，老鼠吃痛，開始用力的尖叫起來，箱子里的老鼠不安的聽著這一聲音，焦躁不安的在箱子中撞來撞去。
手中的老鼠動靜小了。
龍子用力把它摔到了地上。
再撿起來時，龍子確定它已經被謀殺了。